江柔彻底放弃伪装,撕开了平和淡然的面具。
当年战场上过,皇帝当过,虽然都是上辈子了,但她并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
只不过来这里后,除了最初的江伟星,还没人真激起过她的怒气。
宿良手里捏着纸巾,听到江柔的话没什么反应,几秒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接着便要擦眼睛。
江柔见状,拉住他的胳膊,又往他手里放了张干净纸巾。
宿良擦完眼睛,将纸巾扔进旁边垃圾桶里,站直。
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江柔见他没事,平静问道:“回哪里?”
宿良沉默。
江柔又慢慢问了一遍:“回哪里?”
宿良沉默几秒,忽然弯了下唇角,“能回哪儿?回家呗。”
“你有点凶啊,江柔,”他说:“我都这么凄惨了,你还要让我更难受?”
江柔:“态度不好还不让人凶?你凄惨和我有什么关系?”
宿良:“好像是没有,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江柔:“日行一善,走了。”
她转身往小区方向走,宿良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跟着。
“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宿良问。
江柔没回头,“你想说就说。”
宿良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之前你知道的吧?我爸不在了,他……离开以前给我做的最后一顿饭,就是你刚吃的那个……我小时候其实还挺喜欢吃的,现在闻不了那个味道。”
江柔脚步慢下来,“那你还挺娇气。”
宿良:“?”
两人同排,江柔说:“要是你爸那时候给你吃得是肉,那你以后还能一直不吃肉吗?”
宿良:“……应该不能。”
宿良想过江柔听到这个会有什么反应。
惊讶?同情?
单单没想过这个。
她不在乎,平静以对,仿佛他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值得有多深牵绊的。
宿良一直堵着的心口忽然漏了一条缝,吹进一丝凉凉的微风。
宿良说:“哎,你说我以后能习惯吗?就是……那个味道。”
江柔:“估计不行,你现在连说都不敢说出来。”
“不要打击我,做人可以善良一点的,”宿良说:“我是说以后。”
江柔坚定道:“我觉得不行。”
宿良:“……”
宿良:“你就说行。”
江柔:“不行。”
宿良:“行。”
江柔懒得和他玩这种弱智游戏,“幼稚。”
宿良依旧坚持,“我觉得是可以的。”
江柔:“那我们明天再来吃?”
宿良:“……”
宿良强调:“是以后,明天不行。”
他正常了许多。
和那会儿在面店里仓促找话题不同,他现在是放松的、平静的。
江柔说:“后天我也有空。”
宿良:“……江柔。”
江柔:“嗯?”
宿良笑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无情的人。”
她不问、不关心、不同情,让宿良觉得他和她说的那些就是寻常普通事,没什么值得在乎的。
莫名地,他竟然被安抚了。
“你还小……”江柔一顿。
这话有歧义。
舌尖轻抵齿内,江柔话音一转,解释道:“我是说你年纪小,以后会见到的。”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宿良瞬间想起那天在公园时她的眼神。
总觉得哪里不对。
宿良不喜欢不明不白:“你第一句话什么意思?”
江柔:“……”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倒不是自己尴尬,是怕他觉得……
哦,时代背景不一样了。
他应该不会害羞,最多会觉得冒犯?
江柔说:“你确定想知道?”
宿良点了下头。
既然他真的想知道……
江柔:“你被停课那天,我听说你以前和一个老师动过手,因为那个老师在厕所的时候,说你那里小。”
语气平淡,几乎没有起伏,包括后面几个字。
宿良初时听着有些疑惑,后面越听越不对。
“操,”宿良没忍住爆了句粗,“谁他妈和你说的?”
江柔:“……”
贺莱虽然话多,但总体来说还算个好人,应该多活两天。
江柔说:“忘了,我随便听来的。”
宿良:“那麻烦你把这话也随便忘了行吗?什么话都听?用你那化学考六分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这可能是真的吗?”
江柔眯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随便听来的,”宿良说:“不过我听说的是真的,你听来的是假的。”
他不提化学六分还好。
这几天学完了小初数学和英语,还没碰别的科目,其它科都是蒙对多少算多少。
做化学的时候运气不好,只蒙对一道选择题。
但提起这个,江柔就不和他客气了。
“你和那老师是怎么回事?真是我听得不对,还是你……不肯承认?”
宿良:“???”
江柔要是个男的,宿良不介意当场让她看看。
可她是个女的。
宿良空有证据,无法展示。
“你——”
江柔挑眉看他。
宿良:“……”
好气,但是没有办法。
宿良没好气道:“是因为别的事情,不是这个。”
江柔:“哦。”
宿良:“……你这个‘哦’太敷衍了。”
江柔:“我很真诚。”
话虽如此,可看起来一点都不真诚,宿良解释道:“那老师猥亵。”
江柔:“……你?”
“不是我,”涉及其他人的**,宿良不欲多言,“反正他已经离职了,你要实在想知道就去问赵老师。”
江柔并不想知道,“那这也不能证明你就……”
“江柔!”宿良被气笑了,“你可以稍微……稍微要一点脸吗?”
江柔顿了顿:“能。”
她是女子,调戏人本就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要是人家已经不舒服了还继续,那就太过分了。
哪怕是在这个时代。
两人脚步不慢,已经走到楼下,江柔就此揭过,问道:“你胃难受吗?一会儿要吃点什么?”
宿良瞟了她一眼,“我记得你要请我吃饭来着?”
江柔:“对,你恶心得吐掉了,说明你不喜欢我请你吃饭,或者是不想让我破费。”
宿良:“……我就不能是想让你破费两次?”
已经走到二楼,江柔说:“你想的不错。”
宿良;“?”
江柔:“所以回家继续想吧,再见。”
宿良:“再见。”
江柔继续上楼,身后传来开锁关门的声音。
她和宿良两个人吃饭的速度都不慢,走回来速度也快,现在才八点多一点,许琴还没回来。
江柔打开门后关上,没开客厅的灯,径直走向卧室。
进了卧室依旧没开灯,只把书包扔到床上,拉开椅子坐下。
一室昏暗,只对面楼零星几点灯光能送这里一点亮,几乎看不清什么。
江柔曲肘放在桌上,双手十指交错握着,低头将眉心抵上,闭上了眼。
那会儿,他弯腰时间太久,站起时眼里有雾气,睫间挂着几颗要坠不坠的水珠。
晶莹剔透,仿若重现。
江柔很快睁眼,起身拨开灯,拿过书包取出书开始学习。
***
昨天还说要再按时上学一周的宿良,周二开始便继续迟到。
看来是他奶奶真的不继续跟踪他了。
下午第三节课刚下课,宿良起身离开教室,贺莱看到便问江柔,“哎,他去哪儿了?”
江柔低头做化学题,“不知道。”
贺莱委屈:“你怎么总说不知道呢?!我都问你一天了,不管问什么,你就知道说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呀?”
江柔抬头。
她知道的……其实挺多的,但并不想告诉贺莱。
她低头继续看书,“下节是自习。”
贺莱:“?!”
“我当然知道下节是自习课!我说你和宿良,宿良和你,你懂吧,宿——”
贺莱忽然噤声,想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
江柔复又抬头。
宿良站在旁边,双手抱臂,无甚表情看着贺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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