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面色愈发惨白,双眼死死盯着那枚徽征。
“你怎么了?”注意到她不对劲,凌清寒“啧”了声,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挥了挥。
回过神来,她缓缓转头,看向他,眼底漫上血丝,声音暗哑:“这金纹火凤……可是贵宗的徽征?”
“正是,”他昂首,脸上满是自得之色,“我极乐宫先祖乃凤凰血脉……”
剩余的话,她没听清,也听不进去。
害死自己的凶手就在眼前,她恨不能一剑斩之。
但害她坠崖的,是这只蚀日犬,不是它主人,她不能迁怒……李长缨胸膛剧烈起伏着,强行平复内心怒火,冷眼看着凌清寒。
似是被她这副诡异模样吓住了,他后退一步,正要发问,铃铛忽然急促地呜呜叫起来。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转身问身边一位精通兽语的家奴:“它在叫什么?”
“回禀少宫主,它在说……”家奴顿了顿,瞟了眼李长缨,语气犹疑,“方才它将一人撞下了悬崖。”
“什么?!”
这可是在天极宗境内!
凌清寒脸色一变,厉声问道:“撞的何人?”
“不知,”家奴摇摇头,侧耳细听片刻,又补充道,“在外门石阶遇上的。”
只是在外门。
凌清寒松了口气,猜测是哪位不幸的小弟子,修为不敌二阶妖兽,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罢了,”他摆摆手,“此事若天极宗不提起,你我就当无事发生。”
听完二人对话,李长缨抿紧唇,彻底沉下脸来。
无事发生?
原来在这些人眼中,一条无辜弟子的命,就这般无足轻重。
她的指尖紧紧攥住衣袖,杀意随着手指蔓延。
凌清寒权当她是方才被吓坏了,伸手欲将人揽在身前,轻声安慰道:“无事,它不会伤害你的,日后我教铃铛认你为主……”
猛地推开他,李长缨冷声道:“凌少宫主,你我尚未成婚,不得逾礼。”
她后退几步,欠了欠身:“烦请带路。”
几次三番被眼前少女拒绝,凌清寒也失了耐心,越过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
他心中恶狠狠暗想,眼下装的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到时嫁过去,还不是任他掌控。等面对他屋里那几位手段了得的侍妾,指不定要如何哭爹喊娘地向他讨饶。
…………
天极宗给李长缨新开辟的洞府位于青冥峰,是宗门内唯一一座无主的荒山,临近剑冢,人迹罕至,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
洞府内环境清幽,绿草掩映,确是极佳的养病之处。
凌清寒坐在卧榻上,斜倚着炕几,微抬下巴,一名黑袍家奴立刻上前,为二人斟茶。
李长缨接过递来的茶盏,垂眸看着盏中漂浮打转的茶叶,轻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热气,望向他,眼神明暗不清。
随手屏退随侍家奴,他慢慢靠近她,极富侵略性的气息如山般压下来。
“你要做什么?”她后退半步,满眼警惕。
凌清寒嗤笑一声,眼尾轻扬:“烟萝妹妹何必紧张?”
说着,伸出手指不安分地勾着她垂落在颈侧的发丝,语气玩味:“你我既有婚约在身,亲近些也是应当的。”
闻言,她眼角抽搐,惊叹于眼前人不要脸的程度。
用尽全力克制住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她垂眸,放缓声音:“凌少宫主,你既知我经脉尽毁,又何苦为难我?素闻你府上美人如云,若是实在寂寞,不如去找她们解闷……”
凌清寒半眯眼睛,面色一沉。
这话说得甚是不客气,但转念一想,她连他府上情况都知晓几分,恐怕素日里就在默默关注他……思及此,不由得心生几分自得。
“罢了,不闹你了,”他摆摆手,李长缨还未松口气,他复又期身而下,扣住她手腕,两人四目相对,“不过,得让我讨点彩头。”
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架,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她厌恶地别过脸去,急喝道:“凌少宫主,请自重!”
他置若罔闻,单手撑在她耳侧,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吃痛,目光在她白皙面容上流连,最终停在那嫣红唇瓣上:“不如今日就让你我……”
情急之下,她咬咬牙,调动体内残余灵力,尽数灌注进右手掌心,正要给他奋力一击,门外传来家奴的急促声音。
“奚圣手,您不能进去!少宫主还在里面!”
听见动静,凌清寒面色骤冷,李长缨趁机急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方才不得已动用灵力,眼下她右臂剧痛如裂,手指无力地垂着,鲜血顺指尖滴落。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甚,她紧咬下唇,悄悄将手背在身后。
“笃、笃、笃。”
有人轻轻叩响木门,挺拔身姿被日光投射在门扉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凌清寒纵使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拉开门。
一位身着浅青色长衫的公子立在门口,手中折扇轻摇,墨发松松挽起,发间插着根碧绿玉簪。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二人,他唇角勾勒出和煦笑意,拱手行礼道:“在下杏林门奚不言,见过李姑娘、凌公子。”
想必这位便是宗门为我请来的医师……李长缨暗自思忖。
她正欲回礼,凌清寒却瞪了他一眼,满脸不悦:“奚圣手来做什么?”
怔愣片刻,奚不言轻笑一声,旋即正色道:“自然是来为李姑娘医治。”
他提着药箱迈入门槛,无视凌清寒阴沉面色,径直走向她,低声开口:“在下先为姑娘把脉?”
她点点头,伸出手腕,却见他又转头默默望向凌清寒。
“干什么?”凌清寒撇撇嘴,神色不耐。
“杏林门门规,施治时无关人员不得在场旁观,”他朝门口轻抬下巴,“还请凌公子暂避。”
“不可,”凌清寒皱紧眉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能跟我未婚妻共处一室。”
“凌公子,莫要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奚不言慢悠悠收起折扇,语气里染上几分冷意,“难道说……凌公子是执意要对抗杏林门了?”
见他直接搬出杏林门,凌清寒神色变幻莫测。
虽说极乐宫隐有一家独大之势,但杏林门作为最大的医修门派,实力也不容小觑。
且在出发前,宫主专门叮嘱过他不得意气用事。他虽不知奚不言修为几何,但对方能稳坐“圣手”这把交椅,恐怕境界在他之上。
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他狠狠一甩袖子,撂下一句“你不要耍小动作”,抬脚而去。
奚不言这才回首,朝李长缨弯了弯眉眼,伸出二指搭在她手腕处。
闭目凝神须臾,他眉头微蹙:“姑娘应是受雷劫影响,金丹崩溃,是以经脉受损,灵力尽失。”
她身体微向前倾,迫切开口:“敢问奚圣手,可有治愈的可能?”
收回手,奚不言理了理青衫袖口,叹了口气:“不到……一成,不过姑娘放心,我自会全力以赴为你医治。”
不到一成。
李长缨垂下眼帘,心中难免失望。
若迟迟不能恢复,她如何能报坠崖之仇?
深吸口气,她下定决心道:“劳烦奚圣手了,能恢复一点也是好的。”
说罢,奚不言运转起灵力,指尖灵光凝聚成团,缓缓渡入她心口。
如有生命般,灵光游走在她破损的经脉上,在断口处聚起小小光晕,引导着各自相连。
忽地,像是有人在她心脏捏了一把,李长缨不由得闷哼出声,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剧痛中,一股暖流突然贯通四肢百骸,她惊讶地发现,枯竭的经脉里竟有灵力开始流淌,虽不足全盛时期三成,但足以施展简单法术。
不出半时辰,她全身经脉修复完毕,神识向体内探去,却见丹田之上,金丹虽重新聚成浑圆状,但裂痕交错,脆弱不堪。
“已恢复到筑基初期境界,姑娘切勿强行催动灵力,”他收回手,眉间浮起一丝困惑,“只是……我方才发现你元魂不全,你可知为何?”
她面色一怔,努力搜寻李烟萝的记忆,却毫无收获。
按理说元魂不全之人,天生心智有损,做个寻常人已是不易,更遑论修士。而李烟萝明明是世人口中的天才,怎会有这等沉疴?
李长缨苦思良久得不出结果,猛地回神,突然意识到,奚不言指的元魂不全之人,似乎是——穿来的她?
原来如此,她脑中灵光乍现。
难怪她在外门苦修多年不见成效,原来是因为她天生不足。
霎时间,李长缨内心百感交集。
不知是为自己并非不勤奋刻苦而欣慰,还是为自己修仙无望而悲哀。
奚不言默默观察着眼前少女,见她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可谓精彩纷呈。
半晌,他轻咳一声:“姑娘勿要太过伤怀,在下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她眼睛亮了一瞬,他继续道:“四月后便是医修大比,若姑娘愿意做我的病人,让我成功治愈,夺得第一医修之位,我自当竭力为姑娘医治……”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只是姑娘又是经脉有损、又是元魂不全,实属罕见,恐缺少先例,难免会让姑娘试药……”
“这是自然,我同意了,”李长缨一脸爽快,撑着脑袋望向他,眼底暗光闪过,“但我有一个请求。”
奚不言客气道:“姑娘请讲。”
“你助我离开凌清寒和天极宗,我就做你的病人。”
话音未落,奚不言蓦地抬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扇骨,眸中惊讶转瞬即逝:“姑娘是要同时与极乐宫和天极宗为敌?”
她并未回答他这一问题,转而道:“天极宗欲将我的剑骨献与极乐宫,若此事得逞,八大宗门制衡之态必将打破。我猜,杏林门不愿看到这一局面吧?”
“姑娘知道的挺多。”
他收起折扇,一双狐狸眼微微一转,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成交。”
两人达成协议,李长缨眼里满是希冀。
成功找到一位颇有实力的修士助她,那么摆脱婚约、逃出天极宗,便不再是痴人说梦。
胜利就在前方!
虽说她也算在天极宗呆了三年,但由于此前一直是外门弟子,对宗门的归属感并不强烈。甫一穿越,又被逼联姻……她现在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我……”
才发出一个音,她猛地低头,紧紧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子撞翻榻上炕几,茶盏跌落,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李姑娘?!”奚不言急忙上前,却被眼前景象震住。
只见细密血管如蛛网般,从她颈部向上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下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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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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