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李长缨蜷缩在地,十指深深插入发间,额上青筋暴起,似乎有东西在颅骨内钻凿。她生生咬破舌尖,才忍住惨叫,鲜血顺着下巴淌下,滴在衣襟上。
“别动。”
奚不言一把扶住她肩膀,迅速掐诀,青色灵光从指尖没入她后颈。
她疼得眼前发黑,却清晰听见脑海里传来细微的“吱吱”声。
半透明的血红虫子被灵力拖拽出,在空中不停蠕动。
头疼稍解,冷汗早已浸湿后背,李长缨大口喘着气,盯着这个未知生物,面露嫌恶:“这是……蛊虫?”
“嗯,”奚不言微微垂下眼,神色晦暗了几分,“此蛊名为一念蛊,不伤人性命,只作监视用。”
说着,他俯身从药箱中取出一方锦盒,将它装了进去。
监视?
有人想监视她?
李长缨瞬间想到几个可疑人选,思忖片刻,迟疑道:“这蛊虫……应如何种下?”
奚不言淡然道:“内服即可。”
修士大都辟谷,最近她入口之物,唯有凌清寒命家奴递给她的茶。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方才被不慎摔碎的茶盏上。
顺着她的目光,奚不言拾起地上茶盏碎片,靠近鼻尖轻嗅少顷,又用指尖一捻,碎片登时浮现出血红残影,与方才蛊虫的颜色别无二致。
原来是他。
将她软禁还不够,他甚至要下蛊来监视她的动向。
简直是欺人太甚。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李长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阴云笼罩。
观她反应,奚不言也猜出对方身份,凝望掌中锦盒须臾,斟酌道:“先前在你脑中的是子蛊,应当还有一只母蛊。一念蛊珍稀,且极脆弱,须有人以身饲蛊方可存活……”
她声音变冷:“你的意思是,凌清寒身边有蛊修?”
他抬眸,神情严肃:“我怀疑,有无生谷的人参与。”
闻言,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暗叹凌清寒果然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竟敢同无生谷有所牵扯。
无生谷,虽位列八大宗门之一,却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只因门中弟子皆为蛊修,乖戾背德,伤人害命,还和魔域关系密切。不少名门大派的修士见了,都要骂他们一句邪魔外道。
而其门派创始人,乃杏林门叛逃弟子,自然与杏林门水火不容。
堂堂极乐宫少宫主,竟公然与无生谷勾连,还敢对天极宗亲传弟子下蛊。虽说天极宗对他是一再容忍,但涉及蛊毒,此事便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指尖点着桌案,李长缨沉吟:“若我把此事抖露出去,或许有机会取消婚约……”
奚不言颔首:“我可以为你作证。”
…………
议事堂内。
李长缨立于大殿中央,脊背挺直如剑。奚不言站在她身旁,青衫微扬,神色肃然。
二人对面,凌清寒一身锦衣华服,唇角噙着惯常的轻佻笑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率先开口:“烟萝妹妹,你匆匆将我唤来,是为何事?”
“掌门,诸位长老,”李长缨拱手行礼,声音清冷,“今日弟子请诸位见证,极乐宫少宫主凌清寒暗中对我下蛊,意图操控剑骨。此等行径,已非正道所为!”
殿内一片哗然。
“下蛊?怎么可能,那可是极乐宫少宫主,会稀罕同蛊修勾连?”
“依我看,她是为了摆脱婚约,恶意嫁祸……之前叫她联姻,她就不情不愿,如今是找了个由头,想把少宫主蹬了!”
“啧啧啧,连极乐宫少宫主都看不上,区区一介废人,还真以为自己能翻身?不愧是最毒妇人心,为了退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呸,她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少拉我们‘妇人’下水!”
恶意曲解、揣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她耳中,李长缨不为所动,目光灼灼地望向掌门。
青阳子脸色大变,猛地起身,喝道:“李烟萝!凌少宫主一介君子,你怎可妄加罪名?!”
凌清寒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附议:“烟萝妹妹,你我既有婚约,我怎会害你?”他扫视一圈在场众人,意有所指:“倒是妹妹你,平白无故给我泼脏水,很难不让人多想……”
食指点在唇畔,他勾唇:“当然,我相信烟萝妹妹不是居心叵测之人,定是受人蒙蔽,一时乱了方寸……”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奚不言身上,笑意不达眼底。
觉察到他的目光,奚不言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
凌清寒收回视线,转身看向青阳子:“本以为,我极乐宫和天极宗会成就一段佳话,谁知总生变故……这事最后会如何发展,全看掌门您的定夺。”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青阳子额角冷汗簌簌而下:“凌少宫主不必担忧,老夫定会还您一个公道。”他盯着李长缨,厉声道:“李烟萝,你口口声声说少宫主对你下蛊,可有证据?”
“若无证据,弟子岂敢妄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慌不忙地从奚不言手中接过锦盒。
指尖一弹,“咔哒”一声,锦盒打开——
里面赫然是蠕动的血红蛊虫。
“此蛊名为一念蛊,作监视用,”李长缨从袖中掏出茶盏碎片,同锦盒放在一起,碎片上血影萦绕,“凌少宫主假借饮茶之名,让我服下该蛊。”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一派胡言,”凌清寒抢先开口,面上轻蔑之色尽显,“区区一只劳什子蛊虫,和一片来历不明的碎瓷,焉能作证?”
李长缨直直地盯着他:“凌少宫主若是不认,不妨仔细瞧瞧,这碎瓷上,还残余你的灵力……”
不等她说完,有长老迫不及待放出神识,探查上面的残留灵力。
灵力炽烈,如赤焰般饱含热意,与凌清寒周身环绕的灵力如出一辙。
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的确一摸一样,难道真是他干的?”
“不会吧,极乐宫敢光明正大和无生谷勾结?”
“也许是有人陷害他……”
大师兄沈负暄立于掌门身侧,看着半信半疑的众人,迈出一步,寒声质问:“铁证在此,凌少宫主还敢狡辩?”
“我极乐宫名门正派,怎可能与蛊修勾结?”凌清寒猛地拂袖,面色铁青,蓦然伸出手指,直指沈负暄,“倒是你,几次三番阻拦我和烟萝的婚事,难保不是你心怀不轨,想栽赃陷害于我?!”
闻言,诸位长老面色一冷,心下不喜。
沈负暄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更是天极宗大师兄、剑尊玄微道君的首徒,怎可能做出这些小人行径?
这凌清寒未免太过狂妄,随意污蔑抹黑,是完全没把天极宗放在眼里!
“凌少宫主,莫要倒打一耙,”沈负暄眸光幽黑,语气森然,“还是想想,该怎么自证清白才是……”
话音未落,他“唰”地抽出佩剑,剑光如虹,数道剑气朝凌清寒身后的一名家奴袭去。
那家奴向来一袭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旁人虽不解,也只道是个人癖好,不好多加干预,顶多背后议论两句。
今日却明了了。
剑气卷过,恰好将他小臂的衣衫割断——
灰白色的手臂上满是小蛇般缠绕的诡异纹路,泛着死气,骇人至极。
唯有以身饲蛊者,手臂皆是蛊纹。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的“嘶”“嘶”声。
证据确凿,青阳子铁青着脸,双拳握了又松,下定决心般,阴沉开口:“凌少宫主,你作何解释?”
凌清寒瞳孔微张,呆愣了片刻,才发出声响:“不、不可能……我……”
左顾右盼须臾,见众人面上皆是怀疑之色,他突然抬脚将那家奴踹翻在地,破口大骂:“孽障!你竟敢修习邪术,还想嫁祸于我!”
李长缨嘴角抽搐,心道此人竟不要脸至此。
沈负暄几步行至他面前,眸光森冷:“凌少宫主,莫把旁人当傻子,你勾结蛊修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再多挣扎也是无用。”
顿了顿,他回身请命:“启禀掌门,凌少宫主私通邪修,为正道所不容,弟子请求将他遣返回极乐宫!”
此话一出,青阳子紧皱眉头,手指在案几上来回敲叩,拿不定主意。
凌清寒到底是极乐宫少宫主,天极宗又早已跟极乐宫绑在一条船上,他惹不起。
但勾结蛊修实非小事,若他轻轻揭过,便是向天下人表明,天极宗支持这等做派。届时,光是其余宗门的口诛笔伐,便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有极乐宫撑腰,也难以安稳度过。
思及此,他望向凌清寒,沉声道:“将那家奴拿下,关入地牢!至于凌少宫主,我即刻传书,让极乐宫派人接你回去。”
有戏。
李长缨眼前一亮,趁机问道:“那婚约的事……?”
青阳子话音一顿,盯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婚约不可废,至于婚期……”
“再议。”
既已同极乐宫达成交易,天极宗无论如何也要将剑骨献上,否则,日后该如何面对极乐宫的诘问。
抗争失败,李长缨眼神稍黯,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己,好歹推迟了婚期不是?
说不定什么时候,凌清寒便身死道消了。
毕竟,他的灵宠害她坠崖一事,她还没报仇。
…………
回到洞府,奚不言来为她送药。
见她神情落寞,他放下药碗,低声道:“先前我答应助你离开凌清寒,并非戏言。此路不通,换一条便是。”
“我知道,”李长缨点点头,心情平静,“再者,我也不能全依赖你,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男声。
“师妹若是不想联姻,我倒是有个法子。”
门扉被“吱嘎”一声推开,沈负暄轻提衣摆,款步入内:“凌清寒劫期将至,或许可以趁此机会……”
她心尖猛地一颤,看向淡定自若的沈负暄,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大师兄如何知晓?”
折扇抵在下巴处,奚不言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轻启唇:“沈公子倒是了解得清楚。”
“师妹的事,自然是上心的,”沈负暄瞥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凌清寒向极乐宫传信讨要固本培元丹,被我的人截住了。”
固本培元丹,通常是修士进境后服用的常见丹药之一,可以稳固根基、滋养元气。
她眼珠一转,心下了然,表面欲言又止:“你的意思是……”
沈负暄微扬下颌,眼中寒光乍现:“可以将计就计。”
“扰人渡劫,天打雷劈……沈公子这是要赶尽杀绝?”奚不言漫不经心地点着扇骨,面上云淡风轻,“在下佩服。”
“彼此彼此。”
沈负暄难得勾了勾唇,眼中毫无笑意。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案几上,转身离去。
确认他远去,李长缨才看向桌案,几张黄纸朱纹的引雷符,静静躺在上面。
指尖拂过黄符,她神情复杂:“这是……等不及了么?”
奚不言轻摇折扇,似笑非笑:“他似乎,比你还着急。”悠闲地喝了口茶,他一针见血道:“你的大师兄有问题。”
打了个哈欠,李长缨大方承认,眼底一片清明:“这是自然。他先是力排众议,不惜与掌门争执,也要阻拦我联姻;又在我与凌清寒对峙时,一剑挑破家奴身份,坐实凌清寒的罪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眼下嘛,他算是在助我,只要没有恶意,我何必管那么多。”
“恶意么……”奚不言挑了挑眉,眼中玩味。
…………
次日,凌清寒启程返回极乐宫。
天极宗山门外,他半卧在紫檀木软轿中,金冠玉带,看向李长缨的目光如视囊中之物,声音慵懒:“烟萝妹妹,我先走一步,莫忘了你我的约定。”
看他从容淡定之态,任谁也想不到,他算是被天极宗赶回去的。
她轻声回应,眼神波澜不惊:“少宫主,一路顺风。”
目光望向站在她身后的沈负暄,他嗤笑一声,倨傲又挑衅:“沈大公子,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李长缨眼中暗光划过,心道不知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无人注意之处,几张引雷符顺着轿辇缝隙,悄无声息地钻入凌清寒衣袍。
修文使人快乐[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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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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