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代王给她安排的临时居所勉强歇了,年高决定硬着头皮执行任务。
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穿上代王给她准备好的管事丫头的衣服,扛着那个描金食盒,感觉自己像扛着个镶金边的炸弹。
尚书的晚宴在黄昏,年高按照自己的知识粗糙提取出一些东莨菪碱,不仅给食盒里装了许多,还富余出来一些,她便装进一个小瓶子里备着。
按照王爷给的路线,七拐八绕,终于摸到了吏部尚书府的后巷。
巷子外头倒是热闹,刚过宵禁,但小摊贩们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一个瘸腿老汉守着个热气腾腾的馄饨摊,汤锅里翻滚着寡淡的清汤,飘着几星油花,旁边有个头发灰白,面容破碎的老妪,手里捣着些调料。
几个穿着打补丁短褐的汉子蹲在墙根,捧着黑乎乎的杂粮饼子就着凉水啃,眼神麻木。空气里混杂着劣质油脂、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螺蛳粉酸笋味儿?
年高吸了吸鼻子,职业病犯了:“啧,这酸笋发酵时间不够,火候也差了点,不够上头啊老铁们!”
话一出口,旁边啃饼子的汉子们齐齐抬头,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个扛着华丽食盒、嘴里还蹦着“老铁”“上头”怪词的女子。
年高赶紧压低声音,缩了缩脖子:“咳咳,串台了串台了。”
这贫富差距也太扎心了,尚书府的高墙大院里头,怕是在用金盘子盛珍珠粉吧?外面却连碗馄饨都吃不起。
她摸摸怀里王爷赏的金冠,硌得慌,心里也沉甸甸的。
绕到侧门,报了王爷的名号,一个管家模样的精瘦老头儿开了条门缝,那双三角眼像探照灯似的在年高和她手里的食盒上来回扫射。
年高堆起职业假笑:“代王爷差小的给新夫人送份甜点,贺新禧之喜。”
“他不是早就上过一份贺礼了?”管家脑子门清,“一个小妾而已,那份贺礼足够了。”
代王上第一份贺礼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小妾是忘忧阁的人,不然第一份贺礼就动手了,年高心里吐槽道。
“这是另外的一份,代王今日有事无法脱身,特遣小的来寄上歉意。”
“食盒放那儿吧。”管家声音尖细,伸出手就要接食盒,眼神里透着精明和防备。
年高哪敢放手?这加了料的吐真散甜羹可是她精心调配的KPI!
她身子一侧,巧妙地避开管家的手:“王爷特意吩咐,要小的亲自送到新夫人手上,讨句吉祥话儿回去复命。这食盒里的‘琥珀凝玉羹’可是御厨新方子,凉了味儿就散了,得趁热。”
她故意把食盒盖子掀开一条缝,那混合了桃仁、蚌肉、洋金花和茯苓粉的奇异甜香幽幽飘出,还夹杂着她半块驴打滚的糯米香。
管家皱着鼻子嗅了嗅,似乎被这复杂又带着点“高级”的气息唬住了,又碍于王爷的名头,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她进去。
尚书府内果然豪奢,虽不及代王府那般浮夸到用珍珠铺路,但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处处透着“老子有钱”的底气。
年高被引到一处精致的小院,正是新纳小妾红袖的住处。
红袖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锦缎,正对镜描眉。从铜镜里看到年高进来,她描眉的手顿了顿,镜中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的杏眼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忘忧阁鼎鼎大名的尚师妹吗?” 红袖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怎么?阁里是没人了,派你这个‘常败将军’来送礼?还是说你也想学我,攀个高枝儿?”
年高脑子里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红袖,忘忧阁里出了名的伶俐人,嘴甜手快,偏偏和原主这个学渣不对付,没少在训练时给她下绊子,嘲笑她功夫稀松。
如今她成功打入尚书府内部,更是把这份优越感写在了脸上,哪会想到年高直接反水一步到位,现在已经是代王府的人了。
“红袖师姐说笑了,”年高压下心头那点属于原主的不爽,努力挤出个“真诚”的笑脸,“王爷惦记着尚书大人和您,特让小的送份甜羹来,聊表心意。这‘琥珀凝玉羹’,可是王爷的心头好,加了南海蚌肉、岭南桃仁,滋阴养颜,尤其适合您这样,”她顿了顿,搜肠刮肚想找个不肉麻的形容词,“……花容月貌的新夫人。”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那碗混合了她“心血”的甜羹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粉色的“醉生梦死”花瓣点缀其上,驴打滚的碎屑沉在碗底,像某种神秘的配料。
红袖瞥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代王倒是好兴致。不过,”
她眼波流转,带着审视,“尚师妹,你这身上怎么一股子泥土草根味儿?”
她起身,带着压迫感走近。
年高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昨夜在王府灌木丛里打滚的痕迹没清理。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怕污了贵人的眼。”
红袖眼神更利了,显然不信。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手指,似乎想直接去拽年高的衣领:“让我瞧瞧,咱们尚师妹是不是又学艺不精,把脸也摔花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爽朗的笑声:“爱妾,代王府送了什么东西来?让老夫也开开眼!”
吏部尚书——一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眼神却异常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家常锦袍,肚子微腆,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甜羹上。
“老爷~”红袖立刻换了副娇媚面孔,迎了上去,“是代王府送来的甜羹,说是新方子呢。”
尚书走到桌边,深吸一口气:“嗯!这味道有些特别啊。桃仁、蚌肉的鲜甜,似乎还有茯苓?咦,这底下是什么?”
他指着碗底的驴打滚碎屑。
年高脑子飞速运转,灵机一动:“回大人,这是‘定胜糕’的碎屑!取其‘定能得胜’的好彩头,撒在羹里,祝大人官运亨通,新夫人,早生贵子!”
她临时胡诌了个美食。
“定胜糕?”尚书来了兴趣,“这名字倒是吉利。模样如何?”
“形如元宝,色泽金黄,松软香甜,嵌有豆沙或桂花!”年高硬着头皮描述,心里疯狂祈祷:桂花定胜糕啊,您老人家可千万要存在啊!
“哦?听着倒是不错。”尚书点点头,精明的小眼睛在年高和甜羹之间扫了扫,又看向红袖,“既然是代王美意,爱妾,你先尝尝?”
红袖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老爷,这羹看着就金贵,还是老爷先请。”
尚书哈哈一笑,却并不动勺,反而看向年高:“这位丫头,既是代王府来的,想必也懂这羹的妙处。不如,你先替本官尝尝鲜?也好让本官放心。”
他笑容可掬,眼神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看得年高不敢抬头。
强制试吃?年高心里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老狐狸!精明过头了吧!自己配的吐真散自己心里也没谱啊,虽然理论上剂量不大,主要是致幻吐真,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
她可不想在尚书府现场表演口吐真言,把忘忧阁老底都抖出来!
“这……这不合规矩吧大人?”年高试图挣扎,“小的卑贱之躯,怎敢……”
“诶,代王府的人,怎会是卑贱之躯?”尚书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尝尝吧,本官也想听听你的品鉴。莫非,这羹有什么不妥?”
压力瞬间给到年高。红袖在一旁看好戏似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年高心里骂娘,面上还得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那……那小的就斗胆了。”她硬着头皮拿起旁边备用的银勺,舀了一小勺闭着眼送进嘴里。
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蚌肉的鲜甜混合着桃仁的微苦,茯苓粉带来粉感,洋金花的味道实在太浓,东莨菪碱加得太多太多了,被中和后出现浓烈的奇异香气,最要命的是那驴打滚碎屑的糯米甜和红豆沙味混在里面。
这玩意儿能吃?她来之前光顾着药理配比,完全忘了考虑口感!
“呕……”生理性的反胃差点让她当场吐出来。她强行咽下,脸都皱成了苦瓜,脱口而出:“家人们谁懂啊!这口感……简直是黑暗料理界的泥石流!蚌肉太腥,桃仁没炒香,茯苓粉结块了!驴打滚……不是,那‘定胜糕’碎放进去纯属画蛇添足!甜不甜咸不咸,失败!绝对的直播事故!建议回炉重造!”
她一通夹杂着“家人们”、“黑暗料理”、“泥石流”、“直播事故”的激情吐槽脱口而出,把尚书和红袖都听懵了。
尚书皱着眉:“小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直播?”
年高猛然惊醒,赶紧找补:“啊!小的是说……是说这羹……这羹的味道层次过于……过于丰富!小的见识浅薄,一时失言!王爷的心意是极好的!只是小的……小的吃不惯这等精细之物!”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己:完了完了,KPI要黄,任务要凉!
尚书狐疑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又看看那碗羹。红袖趁机道:“老爷,我看这小厮言语无状,举止怪异,这羹怕是真的有问题!不如……”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老爷!夫人!不好了!厨房进贼了!夫人您特意吩咐炖给老爷补身子的八珍血燕不见了!”
“什么?!”尚书和红袖同时惊怒。
红袖更是脸色大变,那“八珍血燕”里,可是藏着她要传递给尚书的一个重要情报!
她厉声道:“谁干的?抓到没有?”
丫鬟哆哆嗦嗦抖如筛糠:“还……还没……只看到个黑影,往……往这边院子跑了……”
尚书眼神一厉,立刻想到刚才年高那番“胡言乱语”和可疑的举止,以及她进来时身上的泥土味。
他猛地指向年高:“定是你这贼子!假借送羹之名,行盗窃之实!来人!给我拿下!”
年高:“???”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个试毒的倒霉蛋啊!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家丁已经扑了上来。年高下意识就想摸袖口的银针自卫,但一抬手就摸到了金冠,动作慢了半拍。
这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啊,不能第一单就搞砸啊!
混乱中,她为了躲避抓过来的手,一个踉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放着那碗“琥珀凝玉羹”的桌子。
“哐当——哗啦!”
描金玉碗应声而落,摔得粉碎,那碗混合了洋金花、桃仁、蚌肉、茯苓粉以及驴打滚碎屑的吐真散甜羹,一滴不剩,全泼在了吏部尚书那双崭新的、价值不菲的官靴上。
“啊!我的靴子!”尚书心疼得大叫。
“我的羹!”年高也心痛地哀嚎——她的KPI啊!
浓郁的、诡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尚书看着自己湿漉漉、黏糊糊的靴子,又惊又怒又心疼,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就在家丁们再次扑上来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甜香和某种迷幻气息的味道,随着羹汤的挥发,被气急败坏的尚书和离得最近的红袖吸入了不少。
尚书骂到一半,眼神忽然有点发直,指着年高,舌头有点打结:“你……你这小贼……偷……偷燕窝……是不是想……想给城外……西山的……那个……那个……”
他似乎想说什么机密,但脑子有点晕乎。
红袖也晃了晃脑袋,感觉眼前有点重影,看着暴怒的尚书,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压力涌上心头,带着哭腔脱口而出:“老爷!您别生气!那血燕的碗底里……里面我藏了……藏了阁里要我探听的……您……您和北狄使节密谈的……地点……我……我也不想害您啊!是他们逼我的!呜呜呜……”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家丁们举着棍棒僵在原地。
年高张大了嘴,忘了躲闪。
吏部尚书那点迷糊瞬间被吓醒了,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红袖:“你……你说什么?!”
红袖也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无心插柳柳成荫?年高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她的“吐真散”虽然没按计划被吃下去,但这泼洒挥发后的气体效果好像更猛?直接触发被动技能——羹后吐真言?
“拿下!把这贱人给我拿下!” 尚书反应过来,指着红袖,声音都劈叉了,恐惧和暴怒让他彻底失态。
什么代王的面子,什么燕窝,全顾不上了,通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红袖尖叫着被家丁扭住,挣扎中还不忘怨毒地剜了年高一眼。
年高趁乱,看着地上那滩混合着瓷片、甜羹和驴打滚的狼藉,心疼地咽了口唾沫,,然后脚底抹油,快快溜走!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凭着原主残留的轻功底子和在现代的各种公园古建里的记忆,七拐八绕冲出尚书府,一头扎进外面漆黑的巷子里。直到跑出老远,还能隐约听到尚书府里传来的混乱叫骂声。
她靠在一处冰冷的墙角,大口喘气,心有余悸。
任务算成功了吗?目标小妾红袖暴露了,忘忧阁的阴谋也抖出来了,虽然过程极其离谱,充满了直播事故般的翻车现场。
她摸了摸怀里冰冷的金冠,又想起刚才那碗砸碎的甜羹,喃喃自语道:“家人们,这波,这波极限操作,节目效果直接拉满啊!虽然没吃到嘴里,但阴差阳错,KPI算完成了吧?”
她想起那碗被自己吐槽为“黑暗料理泥石流”的羹,居然以这种方式发挥了作用,真是离离原上谱。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诱人、温暖踏实的甜香顺着晚风飘了过来。年高循着味道看去,只见巷子口那瘸腿老汉的馄饨摊旁边,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炭炉。
那个老妪正守着炉子,用模子磕出一个个小巧玲珑、金黄油亮的糕饼,那熟悉的、带着桂花清甜和糯米焦香的味儿,正是她刚才在尚书府胡诌的——
桂花定胜糕!
糕体在炭火的烘烤下微微鼓起,边缘带着诱人的焦糖色,点点金黄的桂花点缀其上,朴实无华,却散发着无比真实的、抚慰人心的香甜。
年高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惊魂一夜,刚才还被迫试毒,此刻看到这热腾腾、香喷喷、象征着“定能得胜”的平民美食,所有的紧张、后怕都化作了汹涌的食欲。
她掏出几个铜板(幸好原主身上还有几个零钱),冲到摊子前:“婆婆!来两块!不,三块!刚出锅的!”
捧着烫手的定胜糕,年高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松软香甜的米糕带着炭火的焦香,清甜的桂花馅儿在口中化开,温暖踏实的感觉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什么忘忧阁任务,什么代王试毒,什么尚书府惊魂,都被这纯粹的、属于食物的幸福感暂时冲淡了。
“唔!就是这个味儿!”她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感叹,“真·米其林路边摊水平!老铁们,关注点赞走一波!”
她及时刹住车,心虚地看了看旁边同样在啃糕的穷苦汉子们。汉子们依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年高讪讪地低下头,专心啃糕。金冠硌在怀里,尚书府的奢华与后巷的贫寒在脑中交错。
这个时代原来是如此这般。
她啃着廉价却美味的定胜糕,心里逐渐升起了满足:这古代编制工可一定要攥在手里,不然流落街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开局就是地狱级副本,不过,能吃到这样的桂花定胜糕,值了!
最近在肯德基好像看到有定胜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一单:吏部尚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