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们缩在墙角，仰首目光聚焦于空中，即使眼睛被吹得酸涩。

羡慕又紧张地跟随两只雄虫移动，情急之处不自觉地抓着一旁的虫，担心上面的虫坠下来。

黑白两色于空中席卷，在变化多端的狂风中逐渐掌控平衡，漆黑翅翼借力打力搅动风流，银白双翼紧随其后，开始在无边拉扯的狂风中往上端闪烁的灯靠近。

明明就快要触碰到墙面闪烁的灯，狂风突然成倍呼啸，如同猛兽苏醒，绞着两虫狂吠，卷在其中。

叶尔卡斯的状态下降很快，呼吸有些急乱，迅猛的风打在翼片上，翅翼扇动地更吃力，加上成倍的重力，几次拍击差点失去平衡。

“抓住我！”

迟湛伸手竭力飞向他，余光瞥了眼快触碰到的灯，钳住他手腕，翅翼反着风向极力扇动，手臂腾起青筋，乘着风压把虫甩了上去，自己却失衡卷入风流之中。

没有停止过锻炼的雄虫力气很大，一拳干碎灯罩，灭掉其中一个，雄虫们惊喜顿生，一边把持不住和同伴欢呼，一边焦灼地上前想去接住迟湛，观望着风变小的时把虫带出来。

没等他们冲过去，狂风分秒间停止，重力回归正常模式，大门打开，三只雌虫走了进来。

迟湛摇摇晃晃落了下来，大脑还停留在飘摇的风场中，身体晕眩眩地有点晃悠想吐，尝试走了两步，合起翅翼，默默盘腿坐下。

雄虫们哗啦啦拥了上去，问他受伤了吗，捻起他头上的毛巴拉，看他掉了多少头发，仔细检查他的翅翼有没有受损，围着他绕了几圈，才稍罄旗鼓，就地而坐，在群里发他在风场中影像。

第三视角里的雄虫黑发飘渺，肩宽体长，背生双翼，时而灵活时而狼狈地上摇下坠，多次在瞬息间展开巨大而有力的翅翼，扭转局面。

叶尔卡斯落在雌虫跟前，收起翅翼，有些疑惑地看向边上的医生虫，对着泽罗格说道，“阿兄，我们没有受伤，不需要医生。”

刚才他来过一次了，这次又来做什么？

“嗯，我知道，布拉科只是简单地检查一下。”

叶尔卡斯明显有些不相信，不太愿意这只医生靠近雄虫。

“啊喂，我们可都是一个雌父生的，我骗你做什么？”

“你确定没骗过我？”

这话一出，泽罗格瞬间闭上了嘴。

雄虫压下了眉，表情隐隐发怒，凉飕飕的目光看得雌虫心底发虚，后者假咳一声，后退几步，抬头打量四周的墙面，好像才发现重力室的景色不错。

叶尔卡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想和他说话，直接转身就走。

四只雄虫各自抱着一箱营养液回归，纳里斯抱着他那箱营养液蹭坐在迟湛一旁，两虫的注意力都在研究营养液的口味上，顺道给叶尔卡斯塞了一排，雄虫们全坐在一起，埋头拆着营养液的包装。

“嘀——！”

异常的响动，地面爬到的物体，除迟湛外的雄虫下意识扭过头去看，三只巴掌大的银白机械蜘蛛腹部黏着地板，哒哒哒的不知道在吸什么。

雄虫们不明所以，转头继续拆解。

趁三只雌虫不备，凯尔若无其事地绕着墙边观察，偷偷放出翅翼，飞上去想关掉那个还在闪烁的灯，毕竟泽罗格没有指明训练暂停。

红灯刺眼，他刚触及开关，心中格外激动，暗笑不止，手指微微施力……

“那不算哦，小阁下。”来自泽罗格的好心提醒。

凯尔脸上的喜悦顿消，默默滑了下去。

军雌手指沿着墙边拂动，不知在哪按下启动键，金属墙壁中又钻出一只巴掌大的机械蜘蛛，肥大的腹腔吸住地板，光明正大收集雄虫掉落的翼尘。

迟湛手持营养液拆开封口正要喝，医生虫突然绕在他身后，黑影贴着头顶盖在地面，他定定地瞧着影子，单腿撑地半盘坐着，漆黑的精神力绸缎钻出指尖，无形的绸缎绕着手掌逐渐膨胀。

这个动作能保证他瞬息间控制这只雌虫，但那两只军雌一直盯着他。

很不妥。

莱奥沉着脸立在一侧，抱着手臂睨过来，伊夫林紧而起身，张扬地盯回去，没有因为两虫的差距而畏惧。

“你想做什么？”

医生虫手提箱放在地上，取出仪器开始调试，“我检查一下他的翅翼。”

“好好的雄虫哪有什么问题？”

“按照风的强度和雄虫的翅翼硬度，你们在第三波坚持不下去，但迟湛坚持到了第六波，不正常。”

“什么不正常，你们是忮忌吧，”凯尔走进，站在纳里斯身旁怼了回去，“他等级高翅翼不一般有什么好奇怪的？医生，你不能看到只厉害的雄虫就想研究吧。”

“他的回溯期还没过，翅翼的硬度却堪比雌虫，不太正常，”医生虫添了一句，“我隶属于七区军医，跟三区那些研究虫不一样。”

维基少校无声地站在医生虫背后，不在乎雄虫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和敌意，“他是专业的。三区的A级雄虫经过训练最高只能抗住第五波。这才刚开始，我们需要排除这次训练不会给他留下带来隐患。”

好像有点道理。

雄虫们面面相觑，不反对也不赞同。

纳里斯将医生虫和少校的话发送群聊，半分钟后迟湛收起精神力，在描述中缓缓垂下翅翼，长长的翼片托在地上，无意识地微微颤动。

几只雄虫一看到那冒着寒光的半指粗医用探头，忍不住嘶了一声，

医生虫将两个探头放入翅孔内，冰冷刺骨的物件放出探测射线，带来难以言喻的刺痛，迟湛脸色顿时发白，两只手下意识抓紧莱奥和叶尔卡斯的胳膊，呼吸断续短促，忍耐到结束。

冷汗滑落鬓边，足足坚持了半分钟。

探针一取出，迟湛瞬间收回翅翼，接着医生虫在翅孔上喷了点药，缓和了后背上急促的灼痛。

医生虫细看上下浮动的数据，没有表现多余的情绪，转而保存数据收起装备，补充了句，“没什么问题。”

凯尔十分不爽，不满地吐槽他，“都说了没有问题，还检查，虫都要疼死了。”

医生虫再次拿出药剂喷雾，直到药液将那对小小的翅孔埋住。

下午训练前迟湛及叶尔卡斯被派去隔壁楼的精神疗愈室，其他雄虫则在泽罗格手下开始惨烈的特训。

*

入夜前，迟湛收到一段来自维基少校的留言和某种元素的浓度曲线图。

【根据布拉科的检查结果，你翅孔皮下腺体中的α浓度远远高于平常雄虫的α浓度，翅翼硬度和雌虫的不相上下。】

【翅孔深处有五枚不同形状的骨翅残留，其中三枚残留来自不同时期再生的翅翼，年限相近。】

【医生认为你被迫接受过虫为的翅翼摘除手术，以现今的医疗科技水平，要想没有过多的骨翅残留和干净无瑕的创面，只有高等星才能提供这样长达二十年的成熟条件。】

【结合我们的猜测和检查结果，你的翅翼有摘除的痕迹，且次数超过十次，每一次的翅翼再生，都会让你体内的α浓度加倍增高，借此会强化翅翼属性，因此你的翅翼每一次都不一样。】

【幼年时期五岁时浓度开始变化，无法查出具体的摘除时间，最后一次浓度变化是四个月前。】

【阁下记得是谁做的吗？】

【这是对虫族尊严的抹杀，军部会让那些虫付出代价。】

【我们会无条件地查明真相。】

……

夜晚，迟湛窝在床中背靠着墙，低头浏览军雌发来的文字，神情晦涩不明，翻来覆去地看，加上没有开灯，在暗淡的室内坐到半夜，只靠光幕的浅浅光照亮，直到身体太过困顿，才倒在枕头睡了过去。

清晨被难以言喻的燥热刺激醒，赤脚咔吧开门进卫生间解决，冷水浇灭余热，套上训练服的短袖，穿上宽松的军裤，擦掉脚上的水迹，穿好鞋袜，洗净手，喝足营养液，出门。

关门转身看见正窝在沙发另一头等其他虫出来的纳里斯，清澈的眼眸转过来，指着耳朵，说，“今天能听见吗？”

“还不能。”迟湛看他口型，摇头，就近坐在沙发这头。

纳里斯了然，用虫脑给他发了消息。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迟湛默了几秒，还是打下一个字。

【燥。】

这……纳里斯理了理头发，保险地回了句。

【可能是精力过剩，所以容易睡不好。】

迟湛默默对上他发虚的眼神，理解莱奥科普的那句话，蓦然窝在沙发里，深呼一口气，这口气饱含疲惫和燥热，还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长句话删删减减，想起雄虫对雌虫的抵抗，纳里斯还是没建议他找个雌虫纾解。

“怎么了？嘶——我背好痛，你背不痛吗？”

凯尔巴拉有些乱的头发，忍痛又不爽地，走路慢吞吞，扶着腰一屁股窝在单虫沙发里，小心翼翼地打着哈切，滑拉着横躺，舒服多了。

“我还好，他还有两个半月。”纳里斯给他看聊天记录。

凯尔秒懂，张口想说什么话，又想起其听不见，仰头同纳里斯对视几秒，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脖子，“刚成年的单身雄虫精力过剩，心思最难猜了，我虽然有雌君，但也提不起建设性的意见，还是不说了。”

两分钟后，哨声响起，迟湛及凯尔站在一边，纳里斯按下电梯键位，莱奥和叶尔卡斯几乎是同时开门出现，一个腿酸背痛，一个悠闲而立。

两双眼睛定在迟湛身上，纳里斯自觉回答，“听力还没好。”

两只雄虫默然点头，站在电梯前，莱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叶尔卡斯，张口就问，“你阿兄有没有和你说今天怎么整我们？”

“没说，他从来不说，问也是扯来扯去。”

“看到他就烦。”莱奥长叹一气。

“我也是……”凯尔怎么站都不舒服，最后头抵墙面壁。

“他是有点烦。”

叶尔卡斯假咳一声，莫名嗅了嗅，熟悉的浴液气味此时格外湿润，不动声色瞄了眼面无表情的雄虫，手指捻了捻衣角，插进裤兜迈入电梯。

隔壁两列电梯同样送下来十多只雄虫，瞄到大门前停留的悬浮列车痛苦地嘟囔几句，瘫在座位上双眼无神地被送往室内训练场。

重力室大门轰然打开，体型修长身着军服的军雌笔直地站在控制终端前，看见他们便兴然扬起微笑，“来了啊。”

在雄虫眼里，那简直是恶魔在底语。

……

迟湛今天很烦躁。

成倍的风力和重力在撕扯，一次又一次飞无法控制的挫败涌入心头，到最后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在风场里撞墙。

起先泽罗格以为他有条理性地试探各个方位的风向，接着在他看到几次差点折断自己的翅翼后，就笑不出来了。

“再飞就折翼了。”维基少校按下了停止键，准备出去接虫。

“这有什么？他的翅翼能再生，他自己都不怕，我们着什么急？”泽罗格叫住他，注视其背对的身影，“维基，你不再看看吗？”

维基少校没回头，只是说，“他不能在那么多雄虫面前折翼。”

重力训练室内。

雄虫们围成一圈，中间的虫展开翅翼尝试缓慢动弹。

“这个位置不要动，你感觉往那边松一松。”

“哎！卡了卡了，不行不行。”

“往右撇一点。”

“不对，是往左，那块肌肉好像有点硬……小虫你的肩怎么这么宽？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锻炼？”

“……他好像还听不见。”

“哦咦~”黄头发雄虫没意识到，“我忘了。”

翅翼有些被风撇过头了，迟湛僵持着不敢收，雄虫们出谋划策，纳里斯低头忙着将他们的话转发到群里。

虫脑放置在地上，迟湛根据光幕里的文字，在雄虫们的反应中缓慢活动翅翼。

雄虫一比划，他动一点弧度就停止，试探性地根据他们的动作让翅翼以正常的方向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