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的天窗突然打开,迟湛刷的从悬浮座椅上跳下来,两步跃到跟前,却和一只陌生的虫面面相觑。
雄虫懵了。
大触角虫鼻青脸肿的,俩眼眶发黑,眨眼间目光十分灼热,看得迟湛莫名其妙,后退几步,脑子里疯狂回想奥林在哪里掏出来的能源枪。
此时奥林砰的一声落在地板上,扫了眼他们的反应,低头嗅到身上的气味,微微压下了眉,往旁迈了几步,三虫呈三角状,“怎么了?”
“……”
迟湛有些卡顿,缓缓摇头,不明所以地猜测两虫小队里可能是加新伙伴了。
那只雌虫突然单膝跪立在迟湛脚边,情绪十分激动,“殿下!”
迟湛刷的平移,下意识挨在奥林手边,指尖钻出漆黑丝带,“你谁?”
奥林视线发虚,触角直挺,注意力全在自己衣服上。
激动的雌虫反应过来,笑容微失,心情忐忑,“我叫阿萨尔茨,是殿下的鞘翅军。殿下,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你先起来。”
迟湛的回答又快又短,后者愣了愣,在脑子里反应了一圈后,两只大触角立刻耷拉了下来,明显的难过,“殿下不记得鞘翅军,也不记得中央星了吗?”
“不记得。”
奥林淡定解释,“他的记忆两年前就缺失了,没有头痛现象,但一直记不起来。”
不是外部原因引起的失忆。
阿萨尔茨呆愣着起身,往前一步想靠近迟湛,却在陌生的眼神中停在原地。
殿下长高了一点,也长大了许多。
“我去洗个澡,你们可以熟悉一下。”
奥林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累,自顾自往休息室走去。
阿萨尔茨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两只大触角很精神,似乎只要迟湛一声令下,这虫什么都能做。
“殿下……”
指尖摩挲着,思绪放淡,“鞘翅军?”
迟湛正视他的眉眼,没有感受到敌意,指尖的黑丝带消失,恍然发觉自己反应过大,原身敢一只虫从高等星跑到低等星,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援。
虽然这两年他一直在基地星里,可以说是销声匿迹,他们找不到也正常。
“嗯!殿下!”阿萨尔茨情绪霎时间高昂起来,眉眼弯弯,呲着大牙笑了起来,两只大触角不停地摇。
迟湛的目光逐渐上扬,定在他触角上,眼里闪过一丝匪夷所思。
不管是雄虫还是雌虫,触角都动得很浅显,没有这么大弧度。
也没见过这么手掌长度大触角的。
他开口问道,“鞘翅军有几只?这个星球就你一个吗?”
“鞘翅军有13只,只有我在这里,阿诺在霍比安星,前几天被关进监狱了,我本来要去把他捞出来,结果星系中碰到一艘星船,醒来就被关进地下室了。”
“鞘翅军……由谁管理?”
“当然是殿下啊,殿下不在的话是贝利斯安,”他突然说话很小声,往前靠近几步,“殿下,贝利斯安已经是正规军的上尉了,您潜入反叛军真的不要紧吗?”
“……”
又是一道铁锤将原身的卧底身份一锤定音。
迟湛不知道说什么,语调毫无起伏,“他要拿我换军功吗?”
“那肯定不行,他敢的话我们打死他。”
阿萨尔茨握着拳头宣誓,迟湛后知后觉这只雌虫说的是真的。
“贝利斯安在哪?”
“在边境线,他的上级是修里斯,修里斯是两年前突然冒出来的,身手很强,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号称异族克星!只要是他在边境,异族根本攻不过来!”
阿萨尔茨拍着胸膛,说得铿锵有力,同为雌虫愈加自信,情绪十分高涨,亮晶晶的看着他。
迟湛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问出那个他最不解的问题,“那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殿下说要找虫,殿下喜欢他,可殿下是王虫,王虫不能和普通虫在一起。”
一口一个殿下听得迟湛脑袋发晕,耐力值降低,随口抛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和谁在一起合适?”
阿萨尔茨目光如炬,信誓旦旦。
“虫母陛下。”
“……?”死成灰的那只?
“虫母陛下?”突然插进一句声音,打断他们的交谈,奥林湿着一头金红短发,简单的短袖及膝短裤和拖鞋,清爽又干净,湿漉漉的眼眸看了迟湛一眼,没有刚才的冷感。
上前几步双手抱胸,“虫母陛下都几百几千年没出现过了,异族当前,谁知道虫族会不会灭族。”
迟湛:“……”
阿萨尔茨哑了一声,挠了挠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而后以针对的目光定在奥林身上,“不过一般的虫也配不上殿下。”
奥林眼里闪过一丝寒光,直直地盯着他,后者也不惧胁迫,瞪着眼睛挑衅。
空气中火花四溅。
迟湛无声叹气,“别说这些配得上配不上的,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奥林回去找了个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先去补充能源,再去霍比安星。”
“霍比安星?”阿萨尔茨眼前一亮,大触角支愣了起来。
“怎么,你知道?”
“我们鞘翅军在那里。”
“那可真是巧了,我们确实要去那个星球。”奥林似笑非笑,他不经意地弹了弹衣肩上的水珠,“下一站是霍比安,下下站是北丹,你们是不是也有虫在那里。”
这时阿萨尔茨不说话了,瞄着迟湛的脸色,缓缓点了头,“法米司在那里。”
“是吗?”
奥林挑了挑眉,放下头上的毛巾,甩了甩,破空声啪的响起,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摸上另一端。
眼看着雌虫的神色不对劲,迟湛立刻闪在他身前,绿莹莹的眸子瞬间清澈,睁大了些,不等他说什么,奥林率先垂下眼眸转身将毛巾扔进房间里,走向驾驶位。
“我们去补充能源。”
悬浮驾驶位自动升起合适高度,长长的腿随意踏在机台下方空位里,手指翻飞,大屏画面一幕幕地转化。
迟湛卡在中间上下不适,心里再次叹气,指着两个空房间道,“这两间没有虫睡,你挑一间。”
“殿下睡哪间?”
阿萨尔茨有些扭捏,他从来没想过和殿下在同一飞行器天花板下,期待值咔咔暴涨。
迟湛指着右边往里,“他隔壁。”
“那我睡殿下对面。”
阿萨尔茨呲着大牙笑了起来。
此时飞行器突然抖了一下,两虫没站稳晃了几步,共同看向驾驶位上的虫。
“时间不早了。”
阿萨尔茨小心地笑,压着嘴角雀跃地往休息室里去。
迟湛默默地走向副驾驶位,胸前穿过安全绑带,熟练调整舒适度。
奥林专心地控制方向仪,打上按钮提高速度。
指甲扣着绑带边缘,迟湛目光发散,虚虚地看着前方发呆。
沉默在空气中凝聚,气氛越发沉重。
奥林突然出声,语调轻缓,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刚才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迟湛干巴巴地回,“没事。”
雌虫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控制飞行器上移。
一虫默不作声地扣绑带边,一虫沉默地双手把持在方向仪上缓缓转动。
半个小时后……
“殿下!”
依旧激动的声音出现,身影闪入余光,奥林面色阴沉下去,手背蹦起青筋,呼吸粗了一瞬,进而若无其事地保持飞行器高速稳定。
迟湛转过去,“怎么了?”
休息室里没有别的衣服,阿萨尔茨只好一身相同的短袖,清清爽爽踢踏着拖鞋靠近,贴在一旁突出的拱形墙上,四处扫了扫,眼巴巴地看过来,“没有位置了。”
这话一出,身后一米五的距离从地板上钻出一排三个座位。
两虫闻声而视。
宽敞的暗金真皮座椅,不仅有桌面,一侧还有储物格。
哇哦,豪华版。
迟湛呆滞一秒,彻底折服,“你想坐哪坐哪。”
阿萨尔茨欣欣然在迟湛身后坐下,坐姿乖巧,腰背直挺,没几分钟将桌板放了下来,双手撑腮直直盯着已转过去的背影。
奥林双手再度捏紧方向仪。
即使背对着阿萨尔茨,也能感受到一抹灼热的视线从后背扎进来。
迟湛僵硬地不敢乱动,不小心将绑带边边抠出一点点位移。
所以原身到底是怎么遇到这家伙的,鞘翅军不会都是些盯虫机?
飞行器上升到一定高度时,前方的山脉压得极低。
面对屏幕上突然出现自动飞行模式的大字,迟湛目光再度描绘笔画,浅浅发着呆。
这是奥林胸前的安全绑带缩回,两米多的壮汉站起身时的威压异常明显,迟湛没忍住昂起头看向他们。
奥林单手撑在一边空位上,直言道,“喂,你有力气吗?跟我过两招。”
问一只雌虫有没有力气,和鄙视没什么两样。
阿萨尔茨刷的盯过来,脸上虽然还有些青肿的痕迹,但他没有迟疑,直接起身,“那就看看。”
两只雌虫赫然在飞行器上打了起来,拳拳到肉,砰砰作响,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打死对方的暗示。
迟湛无法理解。
奥林带着一股次次打脸的狠劲,强行在阿萨尔茨的眼眶上扣上俩黑眼圈。
阿萨尔茨也不逞多让,没打中脸便一个劲地拳击胸腹,试图打到他吐出来。
迟湛:“……”
最终奥林以卧在地上胳膊卡颈的姿势将鞘翅军虫牢牢压制。
熟悉的窒息感直冲脑门,迟湛想起这两年在模拟仓内单方面挨打。
眼见阿萨尔茨的脸色涨红呼吸不过来,他想阻止,但只是走到他们前面蹲下,“还打吗?”
“不打了,”奥林喘了口气,郁结抒发干净,双眼发亮,面皮红润,支着的腿踢了踢他,“喂,小虫,还打吗?”
“不打了。”
阿萨尔茨难受地哽了一下,松开时不由地大口喘气,警惕地往后缩挪了一大步,又蹭到迟湛一旁,难过地叫了一声,“殿下……”
这大概是雌虫的奇怪所在,奥林再次接手方向仪,鞘翅军虫坐在迟湛身后光明正大地看着……雌虫。
目光一次次从其伟岸的胸肌到胳膊上不经意间露出的肌肉线条,再到柔软布料下隐藏的腹部肌肉。
钦佩、羡慕和赞叹的光亮愈发灼热,强大雌虫每一处的线条都让他仰望。
奥林:“……”
迟湛对四处相同糊眼的景色有些腻味,转头看向两只虫,虽然有些不明白阿萨尔茨的态度转变地过于快速。
“你们分散在星系里做什么?”
阿萨尔茨回过神,昂首挺胸坐直身体,“藏东西,殿下叫我们藏东西。”
“东西呢?”
“藏起来了。”
“藏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殿下叫我们藏的。”
“有几个?”
“两个。”
“……”两个东西要十只雌虫满星际地藏?原身到底想做什么?
“东西在哪里?能拿回来吗?”
“有一个在边境,有一个在苍星监狱。”
“在边境的那个东西是在被异族占领的星球上,当时还没有异族。”阿萨尔茨小声地说,像是藏着件巨大的错事。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迟湛不自觉地蜷紧掌心,“很重要吗?”
“很重要,殿下说那两个东西比全星系的虫族都重要,没有那两样,虫族绝对战胜不了异族。”阿萨尔茨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他默默地站起来,背着手,垂下了头。
“……”完了。
迟湛紧紧揪着安全绑带不放,垂下眸脑子里闪过一慕慕尸漫遍野,哀嚎满地的画面。
奥林旋过来,眼眸划过几缕沉思,“苍星监狱我知道,边境星是哪个?”
阿萨尔茨支支吾吾的,绞着手指,不太敢正视奥林的眼睛,“最开始被异族占领的那个,太古星……”
迟湛两眼一黑,只觉得自己一出现,便在旋涡里,到处都是神秘又压抑的密闭空间,把他关在里面,死也出不来。
“拿不回来呢?”
阿萨尔茨低下了头,“会死,大家都会死。”
“我做的?”
迟湛睁大了眼,站在地板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藏起来?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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