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穿到异世，那也是过上混吃等死的生活，毁灭世界做什么？

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绝对不会。

“殿下过得很难，很不开心……”

阿萨尔茨半抿着唇，介怀于以前的事，有些于心不忍，环绕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我这么有钱。”

完全的匪夷所思。

迟湛讽刺性地笑了笑，却笑不出来，压着呼吸，他不敢抬头，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传出刺痛感。

一只大手插入视野中，强势地掰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排整齐，两只手腕被束在其掌心，肩上也传来一道不容质疑的力度，迟湛被按回座位上，安全带将他绑紧。

耳边传来奥林坚定的声音。

“我们过几天去苍星监狱，阿萨尔茨你将那两个东西所在位置发给我，既然确定这两样关系到异族和我方的战争，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把它拿回来。”

“哦、哦，好！”

阿萨尔茨一把跑进休息室，出来后手心呈着一枚金属徽章递向奥林，“这是我们鞘翅军的徽章，背面是坐标。”

“好。”

奥林记录下背面的信息，在眼前看了看，随后塞进迟湛的手中。

一抹温凉很快染上他的体温。

淡金的底色并不起眼，一只虫兽化的雌虫卧在上面，光滑油亮的尖锐金属感翅翼，触角极大，和他在地球上所见过的虫子没有一丝相似。

红色的复眼，突出的吻部，收不回的锯齿，爪牙狰狞而恐怖，周身的甲骨质冒着寒光，攻击性十足的尖锐，好似它随时都会窜出来袭击。

但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将画面完全圈住的圆润黑线圈，是一个大写的C，尾巴带着点点弯钩，是他签字的习惯。

按照以前，他会在圈圈弯钩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并获得他人对自己成熟笔触的肯定。

虫族的文字和现代文字没有一点相同，他从这枚疑似自身的产物，窥探出一丝生活过又不属于这个族类的痕迹。

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痕迹，不单单是为了……

“这上面的是谁？”

迟湛的声音有些沙哑，抬头看着阿萨尔茨，等待他的回答。

“贝利斯安，贝利斯安是第一只跟着殿下的虫，我们几个只是殿下陆陆续续捡回去的。”雌虫挠了挠头发，有一点酸，话里话外隐隐有一丝对那只虫的忮忌。

迟湛想了想，“那我们有高级飞行器吗？”

“啊？有、有两艘，但是那两艘飞行器没有这艘高级灵敏，还有一艘高级星船。”

“没关系，”迟湛摇头，继续道，“开过来，集结鞘翅军，和我汇合。”

他压了压上面的凸痕，将徽章还给阿萨尔茨，“我和你们去边境线。”

“不行！”

奥林制止了他，脸上从未过显露的阴沉，明晃晃地印在迟湛眼眸中，“你不可以去。”

“那是我的决定。”

奥林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满是不容置疑的要求，“不可以去。”

迟湛冷冷地直视他，眼里尽是冷漠，“你凭什么管我。”

“我凭什么不能管你？你是我带出来的，我要对你的生命负责，而不是让你去送死。”

“那我做出的事情就不是让别的虫也去送死吗？”

阿萨尔茨喉咙发干，吸了口气，没敢插进他们中间，“可是殿下，这不是你的本意，那个东西很安全，异族是找不到的，我们有机会，可以拿回来。”

迟湛脑子里飘过一段段直扎肺腑的话，不想场面太难看，胸腔急剧起伏，酝酿着别的想法，松了口，“那就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别的。”

奥林不肯后退一步，瞬移到他跟前，强行让他直视自己，紧盯他的眼睛，“单单你们十三只雌虫加一只雄虫，贸然地穿过边境线，要么有去无回，要么拼死送你一只出来，你愿意吗？”

“你是雄虫，他们雌虫，那些异族以虫族为食，更何况雄虫对他们的吸引比雌虫还强烈，你觉得，以它们的嗅觉会闻不到你们身上的气味吗？”

“就算你们有最先进的飞行器和最强的炸弹，边境线那里的设备、星船、星舰……哪样不是最高级别研发的？你们根本过不去，不要做一些让你后悔一生的事，知道吗？”

奥林顿了顿，眼睛眨也不眨，察觉他的摇摆，后退了一步，“这件事会有虫去解决的，但不是你，也不能是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几乎是直接将迟湛心底的结从根部抽出来，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湿润润的，叠满了很多情绪，哑着嗓音问，“那为什么我会做这种事……”

奥林用指腹揉了揉他发红的眼尾，放低了声音。

“因为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你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也不喜欢，但我们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改变它，它会好起来的，你信我。”

头皮一暖，热沉沉的手掌轻轻揉搓着发根，传来一阵宽慰的暖意，迟湛下意识顶了顶那只手，但它很快便收了回去，雌虫移回去掌舵，安慰般地回眸朝他笑了一下，那抹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专心地操作飞行器击穿气流，翻越高山。

迟湛焦乱的心安静下来，触角扬了扬，发愣地抚过手心的指甲印，压平着。

视野中窜出一截会摇动的大触角，转头便对上了阿萨尔茨放大的脸。

雌虫慢慢后退，清澈的眼珠忽闪忽闪，倒映中只有他的身影，“殿下？”

迟湛的鼻音有点重，迅速压下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殿下，我们都是殿下带回来的，不管是做什么，我们都不后悔。”

阿萨尔茨从来都不会质疑殿下，是殿下给了他新生活的选择权，殿下不应该回到以前的模样。

“阿萨尔茨，”迟湛缓了缓，语调很平稳，“除了贝利斯安，集结鞘翅军，在苍星监狱外等我们。”

“能去的都去，不要掉队。”

“好！我去和他们说！”

阿萨尔茨猛地起身，激动地跑进休息室中。

悬浮座椅正面转向屏幕。

指尖摩梭着衣袖边缘，迟湛掀起眼睫，默不作声地瞧着弯曲的地面闪出残影，看不清外表的星兽瞬秒而逝，淡红的天幕和地面几乎融为一体，恒星逐渐淡去，阳光慢慢消失。

雄虫不知不觉阖上眼皮，手肘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抓着绑带边，呼吸平稳，一起一伏睡得很沉。

大触角虫刚冲出休息室，灵敏的听觉察觉微浅的呼吸，顿时放轻了脚步，悄悄坐在后面，手臂垫在小桌板上，趴在上面，歪着头，目光在自家殿下的侧颜和面前流转的屏幕上来回。

两个小时后。

机械小球突然飞在脸侧，险些撞到奥林高挺的鼻梁。

奥林随口一问，“怎么了？大博士？”

“那两只黑市的虫把东西拿出来交易。东街北海三路，南伏六崖。”

“嗯好，地方发我。”

奥林在机台上输入坐标，画面定位在六座山崖之间，放大是粗糙简陋的后天建筑，卡在石壁中，承载力和安全性看上去不是很平衡，期间机坪码头纵横交错，不停地有飞行器穿梭其中。

最终数据圈定在中心一处。虫物头像却是黑色。

这时迟湛睁开了眼，还未清醒过来，囫囵地扫了几眼，坐直了身体。

“我们到了。”

迟湛立刻面向屏幕。

灰红交错的百米高扭曲塔形建筑，空间联通，数不清的飞行器停留在周围，依稀能瞧见冷光发亮的灯光线条，类似虫巢，来回多道身影，偶尔窜出展翅疾飞的雌虫，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交易声。

奥林控制飞行器悬浮在空中，进去换上刚洗好的衣服，带着能源枪和光刃，理了理有点炸的毛。

想了想，对着阿萨尔茨道，“你去买点生活物资，我去处理别的事情。”

阿萨尔茨立刻起身，“买哪种品类的？”

“你看着买。”

“好！”

雌虫都极度慕强，碾压式的战斗力尤其能抓住雌虫仰慕的心。

阿萨尔茨猜测并一秒接受奥林绝对是殿下要找的王后，七七八八想了一片你追我赶的历程，若不是这样，殿下也不会让雌虫碰他。

谁敢擅自碰殿下，一眨眼就被咔嚓。

迟湛转了过来，手指抠着绑带边缘，黑溜溜的眼珠左右来回地转，没看虫。

脚步声靠近，面前落下阴影，奥林手搭在椅背顶上，指着屏幕的两个没有脸的虫，“一会我将他们的脸上传，他们如果进入射击距离，你就把他们打下来，像上午那样。虫太多的话就不要开枪。”

“好。”迟湛点了点头，右手摸上了扶手下的转轮。

他们一离开，迟湛便无所事事地半卧在座椅上，两眼淡淡望着屏幕。

双腿在地上突然一蹬，悬浮驾驶位自动移至操作机台中间，手指对着屏幕上的数据线条一拉，指尖附着数据框，出来两个面部模糊的雌虫，他们拎着一个银色箱子，裹得严严实实，全身都笼罩在衣服里，看不太清身形。

雄虫皱了皱眉，将画面推送到机械台面上，数据自动翻新，三分钟后实体化被投射在地面。

身高和他差不多，目测不超过两米二。

眉眼阴鸷，体态魁梧，目测肌肉发达。

在外面混的雌虫没几只武力值不高的，更何况是这种刀尖舔血的职业。

迟湛绕着他们转了几圈，回到位置上，静静等着奥林将图像传回来。

隔壁停留的飞行器走了又来，偶尔见几只雌虫拖着半虫高的金属箱往飞行器旁边一放，机腹张开大口，将金属箱吞了进去，片刻后吐出来，留下的两只雌虫带着金属箱离场。

各个码头循环着类似的场景。

约莫半个小时，屏幕的两只虫冒出脸来，五官粗狂，眉毛很粗，下眼白阴沉沉的看着镜头，脚边躺着银箱，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抹正在酝酿的杀意。

迟湛立即坐直身体，探头在机台上看了看，学着雌虫放出三枚机械小虫，四处探查他们的踪迹。

突然间，这群山崖间的虫塔内部像是钻进了只巨大的老鼠，轰隆一声巨响，内部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连接码头的通道开始颤抖，走在上面的雌虫飞速展翼，停留在码头上的飞行器也在上升。

木头搭建的短桥坠了下去，连带着上面的物品，稍纵即逝。

喧闹声传了出来，隐隐听到【快撤！】、【交易取消！】……

机械小虫直直掠过往外奔逃的各种虫族，建筑在崩塌，从内而外炸出火光。

迟湛心中燃起不祥的预感，直到其中一只机械小虫突然显示坠落，最后传出的影像停留在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星兽上，侥幸彻底沉了下去。

五六十米来高的巨型星兽翻腾着十多条连接锁链的触手，两对兽眼紧紧闭着，四处攀爬破坏，咆哮中锯齿尖牙咬碎周边岌岌可危的建筑，触手不知何时被斩断一半，疑似血液的蓝色液体从伤口甩出，将四周点燃了一片。

火光燃起，烁石坠落，残骸四溅，虫塔凋零。

这艘隐身的飞行器探测到危机，自动往外升。

许是经历过无数次危机，周边的飞行器逃得极快，有虫驾驶的立刻不见机影，无虫驾驶的还停留在原地，有些被击中坠毁。

而这时，机械小虫锁定了两只掠过去的雌虫，实时传出了影像。

后方一只蒙面灰衣雌虫追着他们上蹿下跳地狂奔，巨型星兽先是在后方追了几步，乱七八糟的断垣投掷过来，似乎嗅到什么，转身朝侧方推走过去。

只是一眨眼，机械小虫失去了他们的位置，快速搜查着追赶。

这时外面奔逃的飞行器突然闪回，连连跃下不少雌虫，参与这场陨落的狂欢。

那两只雌虫突然出现在机械小虫的搜寻范围，似乎正在往他们来时的飞行器方向疾跑。

没有看到疑似奥林的身影。

回到下方的虫族太多，迟湛放下了枪弹攻击的转轮。

他们窜进了一处与山崖断连的涧道，尽头便是一艘飞行器的轮廓。

此时飞行器里的雄虫不见了身影，连带着他新得到的雪飞绒。

……

两只雌虫得意于甩掉追杀他们的来宾，提着银箱翻越石墙，再往前二十米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站住！”

阴影处突然走出一只身形高挑的虫，淡紫色的半披风制服，干净的面容带着没见过世面的天真，正强装镇定地威胁他们。

上品货。

两只虫嗅了嗅空中的气味，阴鸷的眼神定在来虫背后的漆黑尾勾，眼尾弯了起来，贪婪地笑了笑。

“极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