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穿梭在空中的飞船和悬浮的高楼格格不入。
斑驳的楼墙,摇摇欲坠,刻满了时间的印记。
很难想象这是人类文明已经延续十亿年星际时代。
或许不久过后,这儿将是一片杂乱的荒地。
狭小而阴暗的楼梯,充斥着潮湿而又腐烂的味道,久久不散。
林生的提着廉价的营养液,拾阶而上。
他们的房子在顶楼,闷热的9楼。
往日这些楼梯如履平地,现在的他浑身冒着冷汗,手脚麻木的没有知觉。
哆嗦着从兜里翻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插进锁里。
嘎吱——
听到开门的声响,隔壁的王大妈抱着孙女在阳台认字,招呼了一句,“回来啦?”
屋内传来的浓重香火气息,林生安心的点头,“王大妈,带妞妞识字呢。”
目光看向怀中的女孩,林生微微一笑,“妞妞,长了些。”
新生的孩童,如冉冉升起的朝阳,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不同于平民窟的其他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死意。
林生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递了过去。
小女孩扎着两个粗粗的辫子,脸上是月牙般的笑,圆溜溜的眼里也带着笑,缩在王大妈的怀里,接过糖果,怯生生的说了句,“谢谢。”
等林生关了门。
外面传来祖孙二人的悄悄谈话声。
“奶奶,那是谁啊?”
“那是隔壁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哎呀,忘了。”
早已习惯的林生,内心毫无波澜。
毕竟除了老瞎子,十六年来没人能主动叫出他的名字,把二十支营养液一一放好,林生摸索着坐下。
老旧的木椅发出嘎吱的声响。
椅子上的青年双眼涣散,虚虚的靠着,浑身的力气耗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屋檐下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混合着香烛燃烧后的香味,如同置身于幽静的千年古刹中,信徒虔诚的跪拜神佛,林生缓缓闭了眼。
台上的神像没有脸,是一节木头雕成的半身像,简直就是两元店的半成品。
稍微像话一点便是那一杆红缨枪,栩栩如生,上面的红缨是整个灰扑扑屋子最鲜艳的色彩。
信徒是瞎了眼的老人。
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虔诚之色,
昏暗的烛光下,没有脸的神佛,颇有几分诡异。
座上神祇无脸,底下跪拜之人无眼。
如今星际之人皆是神的信徒。
而此神非彼神。
中心城的广场上,一座巨大的天使雕塑,天使巨大的翅膀上面停满了白鸽。
阴影下跪着的是密密麻麻的人。
那才是星际信奉的唯一真神—圣主。
这栋楼除了老瞎子和林生,连新生儿都曾沐浴着天使的光辉。
林生不信鬼神。
老瞎子则是不信圣主,整日整夜对着三无神像日日叩拜。
如果圣主真的是神祇,人类就不会被逼到如此境界。
若拜神真的有用,老瞎子也不会像一截断木,悄无声息的在这旧屋慢慢**。
自从老瞎子从垃圾堆捡回了林生,相依为命即将16年。
此刻,黄昏降临。
林生眼前一片模糊,一双黑瞳空洞洞的,眼底是无尽的漩涡。
他,没钱,看不起病。
可偏偏是因为这一双瞎眼,原本考上联邦军校的林生,被拒收了。
老瞎子从老旧的蒲团上佝偻着起了身,老旧的地板被踩得嘎吱作响。
干枯的手摸索从神像底座的盒子取出一物,塞到了林生手心,一下子整个屋内萦绕着桃木和香烛独特的香味。
是桃木符!
指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是老瞎子一直供奉的物件。
林生不解,“怎么了?”
怎么突然给了他这玩意儿。
他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到一个佝偻着的黑沉沉影子。
老瞎子嘶哑的声传来,“时辰到了。”
半晌,一声悠悠叹息,“戴着吧。”
“嗯。”
林生没再多问,把桃木符随意挂在了胸前。
一老一少,沉默的,等着黑暗的降临。
........
烈日当空,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悬浮的高楼投下阴影,底下光滑的路面上还有一滩滩昨夜雨后留下的水迹。
林生带着黑帽,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快速走过阳光炙烤的大道。
到了。
林生抬头一看,上面的木牌摇摇欲坠。
这是平民窟里面唯一的诊所。
一家黑诊所。
单单挂号费就要整整250币!!!
冰冷的仪器扫过他的全身,耳边是嗡嗡嗡的电流声。
头发花白的黑医生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了看报告,虚眼又扫了一眼林生,眉间的皱纹条条分明,“小伙子,身体没有问题,但不退币。”
林生起了身,坐在仪器上有些诧异,“可我的眼睛一到黄昏就几近失明,往年只是有些模糊,如今什么都看不清。”
“最关键的是,夜不能寐,总有一些光怪离奇的梦。”
黑医生扶了扶缺了一条腿的眼镜,秉持着收了币的职业操守,认真倾听,“什么梦?”
林生沉默。
黑医生把报告往桌上一丢,点开光脑,刷着最新星网八卦。
“我看到了神祇。”
空荡的诊所内,少年的声音响起。
黑医生瞬间瞪大了双眼,丢下光脑,语气激动,“是圣主?!”
星际时代人人都信仰神祇,洁白而巨大的六只双翼天使-圣主,洒下圣洁的光辉。
难不成眼前的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得面圣主大人真颜,瞎的双眼是承受不住天使的光辉。
越想越觉得接近真理。
医生脸上笑出一朵菊花。
激动的指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天使画像,手舞足蹈,“是不是?”
林生摇摇头。
“不。”
“不是天使。”
“是一个身穿白袍的人,背后一轮红日,手持红缨枪。”
黑医生的笑僵在嘴角。
缓缓坐在凳子上,“然后呢?”
“他站在漫天的神罚中,白袍覆身,红枪猎猎,无数的闪电在他身后延伸,一枪开天地,破昏晓,天地初明,他随红日而升起,又化春风而去。”
一枪开天地,破昏晓?!
这小子,不会是脑子上网上坏了吧.....
黑医生平静的坐着,视线落在光脑发着光的屏幕上,敷衍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白袍人的脸应该跟你差不多,是吧?”
林生想了想,沉默半晌诚实点头,“嗯。”
黑医生了然,拿起一旁的笔和病例本,“名字?”
“林生。”
“年纪?”
“十五。”
“出生日?”
“六月二十六。”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您。”
这是老瞎子捡到他的日子。
黑医生哗哗在纸上写着,笔尖摩擦过纸张的声音,沙沙的。
哗啦——
黑医生扯下纸张,递给林生,“你这个病,我这诊所太小,看不了,大体的病情我记录了,你去这个地方会有人专门治疗这方面。”
林生伸手接过,有些犹豫,“需要币吗?”
黑医生摇摇头,“免费。”
林生走出黑诊所,努力辨认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地址:中央城南路600号。
他一路奔跑,满头大汗,看病花光了他所有星币,连两星币的公交费,都掏不出。
幸好离着平民窟不远,回家近。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中央城南路600号,偌大的几个字映入眼帘。
星际公益精神病院。
他低头看着纸上的病理诊断龙飞凤舞的写着,少年中二症!
风一吹。
一张纸落入还未干涸的水坑,一点一点被浸湿,字迹消散。
......
冷月低垂。
惨淡的月光下,邪恶在黑夜掩盖下慢慢滋生。
嘎嘎嘎——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老鸮停在歪歪斜斜的废旧木桩上,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破烂不堪的平民窟老街。
月色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水坑上,倒影出空中月的幻影。
沉闷的夜,粘稠在一块。
一道黑影,慢慢从狭小的巷子走出,清瘦的身影与水中的月影慢慢重叠。
啪嗒!
水坑溅起水花。
林生顿下了脚步。
“汪——!”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连老鸮凄惨的叫声都盖过,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
风渐起——
吓得隔壁楼上的灯在风中熄灭了。
咔嚓——
地上的青砖碎裂。
重物划过地上的支棱的青砖,带起摩擦声,伴随而来的是轻微的布料破损声和后背发凉的战栗感。
滴答。
滴答!
血滴落在青砖上,绽放血花。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空中一股陈年的垃圾腐臭味传来,让人窒息。
流浪狗的叫声越来越弱,似乎打翻了垃圾桶,被重物砸到在地,隐隐约约的飘着血腥味。
林生蹲下身,指尖划过粗粝的青砖,尝试去摸寻那可怜的狗狗,“你还好吗?”
指尖碰触到温热,狗温热的舌头舔了舔林生的手心。
微弱的呼吸,慢慢停歇的心跳。
温热消散在风里,躯体冰凉。
林生蹲了很久,腿早已麻木。
平民窟废旧的荒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堆,他的指尖全是厚重的泥土。
这个世道,死亡是既定的结局.......
夏日沉闷的风吹起林生额间的碎发,露出了那一双深沉的黑眸,上天给了他一双黑色的双眼,却也让他永失了黑夜。
林生自嘲的想着,不知道他死之时,有没有一个土堆是他的归宿。
他缓缓起了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家走去。
月色在他的背后蔓延。
背后水坑的黑影,在月色遮掩下慢慢爬出。
咔嚓咔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挣脱束缚,津津有味的啃食着猎物。
夜色下,享受着属于它的大餐。
血腥味越来越重。
渐渐盖住了空中弥漫的潮湿腐烂味。
风缓缓停了。
夏日的夜,沉闷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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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中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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