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清当天病就好全了,甚至说是从听见随子堂考上了那一刻他就装不下去了。
这几年他虽说唱戏是唱了个畅快,可是少了子期的伯牙日日弹奏,也总会烦的呀。再没人痴迷他的戏,全都是听个热闹,冲他砸银子的也大多是想一睹戏子芳容。
这么些年来,随清其实也有些唱累了。
累的时候,逃开是最简单又最有用的办法。
第二天清早,喊来的马车夫早早等在了门口,随清把丹枫堂的事宜简单地交代给了顾八荒,随即就神清气爽地上了马车,潇洒奔着自家大姐和二姐去了。
随河揪着自己还没绣完的荷包在门口眼巴巴望着,看随清春风得意马蹄疾,表情都惆怅起来了。
顾八荒回头撞见她这一脸忧伤,还当怎么了,“就这么舍不得自己弟弟?”
“哪儿啊。”随河靠在门上,恨自己昨日被惜阎罗轻易激到了,炸了毛撑着点脸皮,这才换来今日的独守老宅,“我只是……”
她又想起,顾八荒也是和惜阎罗一伙的,到了嘴边的话及时打个转收回去了。随河白了顾八荒一眼,“和你没得聊,说了也不懂。”
饱汉不知饿汉饥,心上人这块肥肉就在眼前的人,能指望他懂什么相思苦呢。
“对了,说好今日要做些好菜奖励子堂来着……”当家的三姐开始有模有样了,将情爱暂时抛到一边,筹谋着等会儿该买些什么菜去了。
顾八荒溜去柴房看了一眼,本想偷走一只兔子烤给惜阎罗吃,然而却惊见兔笼上竟栓上了锁链,还贴了一张纸,上面用齐整的字写着:君子当自重。
顾八荒:“……自重,个屁。”
不愧是瑞城第二个秀才,气人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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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海连着敲了一刻钟的门,江南商行的大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可这日头已经高照,街面上摊贩都开张了,吆喝声中人来人往,一贯最热闹的商行实在没道理还关着。
她心里有些生疑,“门口并未贴上告示,不像是因事不开张了。”
身边跟着的一个掌柜上前,“当家的,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随海也觉得像是出事了,可又想不明白,在这被誉为全天下最安全的江南中最安全的佘州,能出什么事?
随海猛地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一个隐在窗边的男人险些没藏好,一手还撑着窗户,不敢轻易乱动。
他跟屋内其他人对视一眼,三个捂住了被绑三人嘴的人手上更使劲了,江南商行的当家眼都翻白了。
落脚商行是秋饶霜的主意,他奉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被秋云山派出去做什么时从来不爱躲藏,都是往最扎眼的地方走。
反而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但这回谁知道,还真碰上了一个较真的女人。
随海少说在江南商行大门口等了两个时辰,几个高手捂嘴都捂累了,抬手一砍就将人全部劈晕了,在楼上静静地跟楼下门口的女人耗着。
一直到有人找了过来。
随宴闲不住,呆在房间里总忍不住掀窗户、掀床板,看看随师有没有躲在哪儿,发现并没有之后又失望起来,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
正好时候不早了,她便上了大街,来找随海吃午饭来了。
她要找的人都在江南商行大门口蹲着,随宴好奇走近,“出什么事了吗?”
“大姐。”随海起身喊她,答道:“今日不知怎么了,商行一直没开张,别说当家了,连伙计都没来一个,甚是奇怪。”
随宴也抬头看了一眼,然而窗户紧闭,什么都看不着。
她想起上次随师留下的那句话,大概料到江南商行里怕是真的出事了。然而她不敢让随海去冒险,于是定定神,朗声笑道:“不就是做生意么,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的。我饿了,叫上大家,咱们上酒楼去吧?”
随海这回是来和江南商行的当家谈两家商行做生意的,她要是打通了江南商行这条线,那么往后海河商行的生意在佘州就好做太多了。
只是听说这江南商行的当家有些贪财,怕是不愿与她平分佘州的生意,所以随海眼前才执着了一些。
随宴却不依不饶,好言相劝不行,直接上手拽起随海,终于将人劝离了。
楼上人看着一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这才湛湛松了口气,“臭娘们,要不是不能打草惊蛇,老子早就一剑下去了。”
然而他们刚松懈没多久,忽然听见二楼窗户外传来什么响动,几个人飞快追到窗边,却丝毫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但到底都是江湖闯荡过的,大家瞬间知道——被发现了。
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随宴领着一行人走了老远,绕出好几条大街,这才悄悄回头。
确定没有异常的人,随宴这才带着众人进了一家酒楼,叫好菜之后将随海拉到了一边。
“我昨日见到小师了。”随宴语速颇快,没等随海反应,又继续道:“小师告诉我,目前佘州不太平,方才你们去的商行,里面必定是出事了。”
“小师?”随海沉了眉,“她怎么知道这些?还有,佘州为何不太平了?”
随宴摇头,“我也不知,但暗流涌动永远都是悄悄发生的,我们还是当心为好。”
“那江南商行的当家,眼下是陷入危险之中了?”随海原地走动几步,她顾忌不上危险,反倒想出个主意来,“大姐,我想救那当家的出来,这份情他要是记下了,将来对海河商行大有裨益。”
“疯了是不是!”随宴看随海竟然如此不惜命,满脑子只有生意经,瞬间就恼火了,“眼下什么更重要?你为了赚银子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吗?!小师身上有功夫,连她都能说危险,那必定不是你我能够解决的人,你上哪儿去找有能力救人的高手来?最后只是白白送了自己的命!还记着你的情呢?到时候要是都出事了,你们双双去孟婆面前谈生意经去吧!”
随宴是真被气到了。
这个家不论怎样都能活下去,可是她居然养出了个要钱不要命的妹妹来,简直是一番努力成了竹篮打水,随宴从前以为随海成熟,眼下觉得也不过如此!
“大姐……”随海没想到,除了随子堂,自己也有能把随宴气成这样的一天。
她只好赶紧解释,“我绝非是不惜命之辈,这一点你还不了解吗?只是……最近在佘州视察,我发觉海河商行一时发迹或许可以,但是长久做下去终归困难,这回想帮江南商行的当家,就是想让往后的路好走些……但大姐不让,我自然不会去的。”
随海不想让随宴担心,话点到即止。
她满心有多担心海河商行败落,面上就表现得有多沉稳。
随宴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什么时候,她从来都没教过他们,为了银子可以放弃一切。
随海一番服软,随宴脸色好看了些,但随即又担忧起来,“不如这样,我们明日就启程回瑞城,你看如何?”
这佘州是不能再留了。
要是随海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随宴简直不敢往后再想。
“这……”随海面露愁态,别说早些回去了,她甚至还想再多留半月呢。
她只好搬出别的理由来,“大姐方才说见了小师,怎么没看见小师留下?”
随宴别开脸,像是不愿谈这个,“她不认我这个师父了,自然也不想再回去。”
“大姐一向坚持,怎的这回就轻易放弃了?”随海将手搭上随宴的手肘,坦诚道:“说实话,我眼下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海河商行故步自封,佘州这里有新鲜的东西,我必须要学够了才能回去。而大姐,你来不也是为了小师么,这么好的一个徒弟,又乖又漂亮,心细会照顾人,还有功夫能保护你,大姐真能狠心舍下?”
“听听你这话。”随宴苦笑起来,“全是小师为我多好,我又为她做了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只给了她饭吃,却什么都没教过她的师父罢了……”
想起自己在随师眼中看到过的那一抹失望,随宴是真不愿在随海眼中再次看到,她扶了扶额,只好让步,“最多再留十日,我怕佘州真要出大事了。”
随海终于露出笑来,“谢谢大姐。我抓紧些,尽量多走些铺子和商行,十日应当是够了的。大姐趁这时间,也好好再劝劝小师,毕竟一起相处过,是个好孩子。”
她连见我都不想见呢——随宴有苦难言,只好道:“你管着自己吧,务必保护好自身。”
随海点头,“大姐放心,大姐也要多当心。”
“知道了。”随宴摆摆手,“快去吃吧,守了半日,你不饿我都饿了。”
两人回饭桌的时候,随宴像是心有所感,又回头看了一眼——她总觉得随师就在自己周围默默注视着自己,可每次转头都没能看见她的人影。
这回也是。
随宴收回目光,离身走了。
等看着人回到了饭桌开始吃饭,掩在桌后的随师这才坐直身子,她眼神中有些许茫然,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酒杯发呆。
随宴……好像挺希望她回去?
她短短十二年人生中,已经失望太多次了,要是心狠些,其实也不差再来一回。
可一想到伤她心的人是随宴,随师就会咬牙切齿地开始愤恨。
她所有的被抛弃感都是从随宴身上觉出来的。
所以,谁都可以伤她一次又一次,随宴却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
随师瞥了一眼随宴的背影,看她如平常一般模样,又往窗外查探一番,没发现有秋饶霜的人之后,这才起身飞快离开了。
她要快些回去,将秋饶霜已经到了佘州甚至还绑了大梁帝的消息传回去。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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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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