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才灰暗了些,阖府上下准备除夕的年夜饭之际,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布衣女子背着包袱,不打招呼,也不敲门,便是跪下,扯着嗓子叫喊:“请林敬履丞相救我一命罢!”就这样一句话使劲来回喊叫。
惊动了林府小厮与周围零散户。
林母从侧门一瞧,叫身边妈妈去把那姑娘请回来。
那妈妈上前搀扶女子,女子死活不起,还大声儿道:“妈妈,我与丞相有娃娃亲!”
赖妈妈没好气的地声儿道:“姑娘,我只是让你起来,你嚷这没根据的事儿如何?”
此时,已经围了一圈人儿看热闹了。
“我与林相有婚约,如今娘家破落,特来投靠!”这女子声儿越来越高。
前厅,林母急的来回踱步,踌躇不定,心下一狠,要把女子接进家来说了。
谁知婆子说了:“姑娘,你随我们进了府,搞个一二三,心里明白也好啊!”
那女子还是摇头,一副畏惧的样子。
林母也怕碍了林敬履的名声,二来她也看出来了这是谁,她也有私心,她不想林敬履一辈子没个一儿半女,留着把这女子哪怕当个妾,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好。
故而,林母亲自出门迎接:“好孩子,我自会给你主持公道的,来吧。”
众人听了这话,便是觉得这女子刚才的话都是真的了!
鹿渐山还好,准备吃年夜饭了,还被林母叫去前厅。
鹿渐山抱着猫,跨过门槛,掀过门帘,笑道:“母亲,何事还得来此。”
所有人都一脸愧疚的瞧着鹿渐山。
林敬履一脸沉重,垂眸不语。
林敬履坐的椅子对椅上是个白衣瘦弱的姑娘。
她清瘦高挑,一双似蹙微蹙眉,含情丹凤眼,脸苍白无血色,宽大的衣袍随着动作飘摇更甚,瞧着更让人怜惜。
鹿渐山才发现事情不简单,才以为是哪个妹妹时,正要问林敬履怎的打招呼。那女子便是弱柳扶风似的过来了,一双手颤抖的捧着热茶,无骨似的丝滑跪倒在地,递上冒得出烟的滚茶与她烫的发红的柔荑:“主母请喝茶。”
鹿渐山望向林敬履,林敬履偏过了头,在与林父小声低语。
林母上前打折照面:“小溪啊,这是我们家还没从扬州城来的时候,就给敬履与妩妩订了……娃娃亲,如今,妩妩家破落来投奔了,只求你能收她进院儿。”
眼见鹿渐山脸已经黑了,林母又自以为补救道:“就当个妾室,主母还是你……做妇人的,要大度……”
鹿渐山与林敬履对视的那一瞬,视线相交,情感错综复杂,鹿渐山霎时什么都清醒了。
鹿渐山放下手里的猫,拍了拍衣裳,转而笑嘻嘻的。
林母以为他答应了,正放下讨好的姿态,却听鹿渐山道:“婶娘,怎么会呢,您家的事儿我就不参合了。”
众人皆是大惊,齐刷刷望向鹿渐山。
鹿家的女儿就没有再嫁之女,也没有受委屈的!都是贞烈之辈,更何况鹿渐山一个铁铮铮的男儿了,鹿渐山还能做小伏低与他们一群怅鬼做戏不成?
他鹿家家规就有不能受委屈一项,他鹿渐山是被家中保护的好,可不是傻啊!
赵芊泽拉不下脸来质问,也没那个勇气,一个眼神,她身边的红人赖妈妈就上前了:“大奶奶,这,气急了,也不能说胡话啊!”
”胡话?那日你们走的急,拿成了我家欲要给城东二郎家配种的狗子生辰,我也是今儿个帮忙上香才瞧清楚,本想着如今除夕,说出来啊扫兴,不想大家都如此不招待我,我也有家,也不自找没趣,两家长辈也交好,我啊,单独与大家断交了才好。”鹿渐山最后剜了林敬履一眼,便是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鹿渐山当时不想嫁,故意拿成了自家狗子的生辰换了自个儿的给媒人送去林家,如今没想到还有这妙用,果真是天佑他鹿渐山。
众人碍于害怕没去追,也没叫人拦着。
一是怕鹿家的势力,二是鹿渐山是男子。
果真,世间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
鹿渐山心里腹诽林敬履表面君子实际小人,就是想作贱自己,可就是耐得住性子磨了这么久,磨的自己没有防备,磨的自己对他生出感情,才做这一出!
林敬履起身要去追,那左妩却不小心把茶水撒了林敬履一身,只是楚楚可怜道:“敬履,我只是茶水太烫了,姐姐又不接,我情急之下,我!”
林敬履侧过去时,用了只有左妩能看到的角度睨了一眼她,瞪的左妩伫在原地不敢动弹。
林敬履还是不顾衣裳湿透,去追鹿渐山,终于在一路奔跑之下,拦下了已经到前院了的鹿渐山。
鹿渐山饶有意味的瞧了他一眼,从侧边踏过,毫不留情的走了。
林敬履还是抓住鹿渐山衣袖:“阿溪!”
鹿渐山气极反笑:“呦呵,林相如此会装,不去唱曲儿是真可惜了。一面搞些新鲜的讨我欢心,不惜数月日日如此,终于,咱呢放下戒备了,你就搞这些事情了。你眼巴巴瞧着,也不言语,不就是在等我就范嘛。若我不姓鹿,又不是男子,怕如今还不能及时脱身呢,您说是吧?林——相——”
鹿渐山话罢,甩甩衣袖,抖搂出一些飘在衣袖上的细雪,留林敬履一人愣在原地,痴痴的望着他所去的背影,眼底的落寞毫不修饰,独立于雪中,更是更显凄凉。
鹿府——
“太太,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鹿母见了鹿渐山,又惊又喜,忙不迭跑上去,差点摔个踉跄。为娘的,又想鹿渐山是嫁出去,又转而眉目骤变,抱着鹿渐山:“孩子,你怎的回来了?受委屈了?”
鹿渐山见到母亲,眼泪就不自觉滑落了,仿佛一辈子都还是那个记忆中爱撒娇的孩子:“娘!他林敬履算计我!”
鹿父把他迎进家门,一家人边吃饭边听鹿渐山倾诉,“爹,娘……”
鹿父鹿母知晓原因后,没一个劝鹿渐山要守妇道的,只是一声儿接一声谩骂,鹿母差点要去林家理论了:
二叔:“他林家竟如此欺人太甚!”
三婶:“他们是当咱家无人了吗?”
小叔:“待我给你讨回来,给他们下几个脸。”
鹿母:“当初是他家欢欢喜喜的来讨好,如今不到一年,就开始作贱我的儿子了,要是嫁过去的是闺女,指不定多难呢!无耻小儿!”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没人在意,旁人只会觉得鹿家没落了,好欺负了。如若不然,是一家人一气对外,外头人就会对这个人家敬重。
很多时候,重要的是开源,而不是截流。
面子去了,别人也会知道你家里子差极了,可面子周到,外头的人就算不清楚你的里子,但基于你家的底气神气样儿,也会尊敬着。
故而,大家族在意脸面,也是权衡利弊下千古以来最好的法子。
林家只是这一辈出了个天之骄子林敬履,比不得鹿家世代官宦,若不是两位主母闺阁时期是为旧相识,不然林家见了鹿家是要矮一截的。
娘家很强大,很重要。这是鹿渐山总结下来的。
之前总是听大道理,如今亲身经历了,不知道是觉得重要了多少,只想好好往上爬,给家中姐姐妹妹奔一个好底气好靠山。
林敬履无奈叹气,他连团圆饭也未去吃,抬眸,与关玥视线相触。
关玥抱着猫儿,道:“怎的了?不去鹿家求弟媳回来?”
林敬履扶额叹息,挫败感充斥着这个天之骄子,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我,这些事措不及防,我,他不信我,我想解释的,他却走了,听也不听,我,他不信我。”
“你傻啊,换我,我直接提剑砍了那女的。你细细想一想,是不是被人摆了一道。一是这左妩是员外郎的女儿,也是千金小姐了,可一个羞赧的闺阁小姐,为何来了不是敲门让人给母亲带话好进家门嘛,以来就在外头跪着喊,嗓子眼都提起来了吧,这么大声儿,指定是被人指点过。
二是母亲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一个女子,多我一张口吃饭没事,你可是家中有出息的孩子,还是嫡长子,她和父亲也是用这个试探渐山底线,他们让你娶渐山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到底还是想让你有孩子,我在厅子里看见的还不真切吗?渐山被那左妩为难,父亲恰巧就同你讲话了,巧合吗?
你要清楚的就是,如今你身居高位,别人想要给你弄个什么巧合没有?
说起来,就是左妩有背后之人指点,父亲母亲默认,然后你一个只痴心媳妇儿跑了脑子还一热没清醒的,背后做局之人,就是拿捏了这些恰到好处,你若是此刻不去,日后更难!
若想除掉左妩,可留下磋磨,或是质疑她是不是真的左妩弄个假证据立即斩立决,父亲母亲你可以假意服从,你当上了家主,他们还不是任你拿捏?”
关玥细细道来,林敬履脑雾散开,清明起来,猛然抬头:“多谢,多谢阿姐。”然后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赵芊泽当年苦不堪言,几年无子,抢了个遗孤关玥回来养着,丈夫还未有子嗣,自己孩子还在腹中,便是被磋磨的难受,如今便是也想着磋磨鹿渐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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