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嬿的事解决了,倒是风平浪静了几日。
没几天,摄政王又给皇帝求了迎娶另一个副相兰英。
御史台的谏官们见状,怎么还时兴娶男妻了,此风尚乃倒反天罡了,便是纷纷上前觐见,包括三十有五的兰英。
在一帮谏官的注视下,兰英铮铮铁骨傲然跪下,手里玉牌被捧的温热,义正言辞道:“臣自是当为国效力,娶男妻,不可取,违背宇宙天地之规律,吾虽是显小,可也是跟着陛下走来的,若是陛下当真要折辱吾,吾当自请辞官。”
语毕,俯身下去,头与膝下木板紧密相贴。
众谏官平时直言不讳,如今难得夸奖人:“是兰相!”
“还是兰相知礼,摄政王未免太过跋扈!”
没会儿,大太监走出来,手里的拂尘随着动作飘摇。
“兰相,请吧。”大太监不卑不亢道。
兰英抬头,他起身而去,红袍抖搂的利落。
进了养心殿,里面赫然站着一个黑袍之人。仔细一看,是藏黑色缕金白鹤羽锦缎大袍,青丝分上下两层,上层用高冠束起,下层随意披散,是未成亲之人的打扮,五官锋利,经过岁月的沉淀,更是有股子可靠的感觉,皱纹没有,淡淡的法令纹与削瘦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没有留胡子,瞧着却是比同龄人还要稳重几分,宽厚的肩膀与细腰对比强烈。
这份气度,谁人不知是摄政王。
这样的人,要是求娶人家,那愿意嫁的人也不少。
可这摄政王,除了喜吃喝玩乐,至今未成婚,通房妾室也没有,别人巴结送来的美姬也不要。
长此以往,人们传他不喜女子,人们又给他送长相俏丽的男子,他也给人送回去。
自此,人们都传他不举,也不急着送女儿攀亲了。
谁知,如今他会有这一出。
书案上正坐着老态龙钟却不怒自威的老皇帝,
摄政王简迁见他来了,便是放下防备,嘴角勾起。
兰英步入正题,当面跪下,言辞恳切:“臣年事已高,自请辞官,望陛下恩准。”
老皇帝摸着胡子,俯瞰台下之人:“好。”
兰英瞳孔一滞,直勾勾盯着木地板,许久才抬头:“臣多谢陛下,臣便快马加鞭,归于青州城。”
老皇帝不动,只是掀开眼皮,只是一眼,他的大太监周福就懂了深意。
周福尖锐的声音传来:“您不用回老家,陛下的意思是,摄政王既然喜您,您也不济朝中事了,您就嫁与摄政王爷,做个闲妻,便是万全。”
兰英眉目细长,长的古典,却俊美异常,就是啊,是个实打实的孤臣,也并未娶妻纳妾。其脸从未展现过一丝情感,如今才是不满愤怒惊讶之情交加,便是抬眸,与皇帝那满是算计的眼睛对上,怔愣了好久,才压住情绪,颤抖着声儿道:“谢主隆——恩——”
刹那间,简迁面露喜色。
这事儿来的很快,今儿个事情就都传遍了。
“什么?陛下赐婚,兰相辞官?”林母惊讶的都快失仪了。
鹿渐山瞧着请帖,明日?太急了罢!
林敬履抿了口茶,平静道:“这林相本就是中立的孤臣,不同咱们背靠一股势力,如今,来了新人,刚好摄政王求娶兰相,这朝中一正二副的相位有一个空出来了,也好刺激下面没根基想爬上来的人蠢蠢欲动,这摄政王那边满足了,不管摄政王是打什么心思,报复什么的也好,又是制衡了局面,好的很。”
鹿渐山点点头,想着:还以为他林敬履是个不懂事儿的,原来算计也是好的很。
这几个皇子相争,背后都是招揽大臣,林家鹿家明晃晃是太子一边,这摄政王简迁,可是九皇子一党,这些势力不好换水,就中立且是孤臣的好换血,也最好得罪,皇帝在敲打人,杀鸡儆猴呢!
林父摸着胡子,道:“陛下这是敲打人呢,这段日子,都低调些罢!”
鹿渐山家里,本就不管什么的,也不参与党争,可就是这一点,陛下算计,把他指使给太孙当太傅,明晃晃的拉入,也是不进不行了。
因为不管鹿家想不想是太子一党,这太傅都已经当了。不当,是欺君,当了,可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无意,别人也有心。
这云家二位太君也辞官了,在家享福,子孙都是不大不小的文官,小的武将们四散,不再是一气。
都在老皇帝司马彦的算计之中。
兰英活了大半辈子,当上了副相,以为终于是自己掌握所有,只是在养心殿里皇帝那个眼神,就让他知道了,他还是活在别人算计里。
兰英失魂了似的摘下官帽,在自个儿府邸院子里站着,只是回头一望,不大不小的月洞门框住了团圆景色,是啊,他只一个人,一介孤儿,那为官时做的画像,便就是全家福。
一辈子了,只想自己掌控自己的一生,却不想还是活在别人算计里。
多么可笑,他一个人势单力孤,以为是皇帝看中了自个儿的才华,遇见了伯乐,却不想是被当做势力之大的孤臣培养,如今,为了敲打旁人,自己便是就这么被抛弃了。
伴君如伴虎,一切皆是皇帝为了自己不可撼动的权利。
翌日,兰英穿了男子婚服,不盖头纱。
他思虑了一夜,如今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才不如那日见着的鹿渐山一般满头珠翠满脸脂粉。
简迁见了他,笑的灿烂,见他的装束让人把轿子撇开,与兰英两骑同行。
兰英只是见了发亲礼中的鹿肉一眼,便是联想到了鹿渐山和林敬履。
他不甘心,同样是一路爬上来的人,只是家境出生不同,为何他如此艰苦小心翼翼还落得了个男妻的下场,而鹿渐山林敬履却还是好好的,前途无阻,一路上来,怕就是如今被人笑断袖最挫折吧。
可一路上,人们不怀好意的道喜,他不能欺君,只能假笑。
简迁,是兰英学院同窗,那时候,简迁还没兰英有学问文才,如今,却是压他一头,内心真的很不爽。
他只能一次次想着不能欺君,不然诛九族是无情帝王能做出来的事,邻居是无辜的,父母死后帮扶自己的大婶是无辜的……
真是……可笑至极。
鹿渐山坐在席面上,摇摇头,却不言语。
宴席散后,鹿渐山在轿子里压低声音道:“可惜了,兰相如此才能,只是为了反抗陛下辞官,竟然成了棋子,也是,他不干有的是人干。”
林敬履笑着:“你也不傻嘛,与我猜的差不多。”
“我好歹也是太孙太傅,一路上,谁不是为了荣耀,为了家族,为了性命而活啊。”鹿渐山垂眸沉重道。
忽而,鹿渐山瞧见了自己腰间那林敬履送的鸳鸯佩,只觉晦气,还是林敬履死活要自己戴上的。
鹿渐山林敬履这样从小耳濡目染官场尔虞我诈的,只有平静,兰英这样爬上来又跌落没后背支撑的,只有陷入内心无底的深渊。
人与人,根本不同。
又是夜里,摄政王府一阵巫山**,林敬履院子里,却又是鸡飞狗跳。
“林敬履,孙贼!你给我出去,这房间归我了!”鹿渐山咋咋呼呼的声儿传出来。
林敬履拉住被子,眼里含泪,站在门口颤抖无助:“娘子!阿溪!你不要我(哽咽)我了吗?”
“谁要过你啊!你是狗吗?给我啃的……反正你给我滚!”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林敬履转手去了后门。
鹿渐山进了屋里,想着终于能好好睡觉了,后门啪嗒一声,林敬履进来了。
鹿渐山:啊!你个难缠的!
林敬履试了几日,鹿渐山不吃自己那套,便转换了思路,道:“阿溪,我绝对什么也不做了,睡吧。”
鹿渐山已经被拦住,也躺下,林敬履也不抱他了。
他还有些不习惯了,便好好睡下,难得睡了个安稳。
翌日醒来,林敬履便是给他端来了脸盆,给他穿衣洗脸。
鹿渐山还以为是丫鬟小厮谁的,怎么如此宽大,待不迷糊了,才看清楚是林敬履:“啊!你干什么!你终于不装了要害我了?”
林敬履却是委屈兮兮的:“没有,我只是想照顾你。”
“照顾?”
林敬履点点头。
鹿渐山掉头就走,觉得怕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怎么会这样,还是说林敬履疯了?
真是可笑至极。
过午,鹿渐山才要收拾收拾回家,下午都是老太傅来上课,没他什么事。
才要起身,就看见前方的人影,他不相信的揉揉眼睛,什么!林敬履!
又是他。
林敬履来了,主动伸手要给他拎东西,他却躲开。
林敬履又是那副温顺的样子:“阿溪,我给你拿吧。”
“不,我有小厮。”鹿渐山往旁边一看,却瞪大了双眼:“欸?我小厮呢?“
林敬履微微掩盖得意,道:“那只有我了,我于你拿。”
鹿渐山也想着,使唤使唤他不是什么坏事,也吆喝上了:“给。”
林敬履这几日被弹劾的不轻,谁都说他娶男妻败坏风气,怕是背后少不了九王爷的推波助澜。
这不,二人才到东闔门,前头就有谏官在吆喝了:“林相,堂堂宰相,竟是这般,娶男妻,真是不孝父母,不敬宇宙客观!”
“陛下养心殿还得去一趟……”
行至几人身旁,几人对林敬履鹿渐山行了礼,又自顾自说话相去养心殿。
林敬履也回礼便走了。
鹿渐山想着,没骂自己就好,骂林敬履,自个儿乐意的很。
却不想,身后传来:“鹿太傅也是没骨气,竟然被男人压一头,这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就是……”
鹿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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