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瞒着戏班子的人,将你伪装成抬戏服的小厮,又以戏班子需去各城演出为由出宫,”李晏神情灰败,“还未出城,我们被戏班子的人发现,揭发给王。分开前,你答应我会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你被带回宫,我被当场射杀。”
他胸口戏服裂开,心口空洞直传后背。
“死后我抱着这个承诺,一直跟你进宫,看你跟王说,揭发的人是你派去的,你觉得我样貌不错,唱戏不错,起了玩心,不曾想我那么认真。王原谅你,你们恩爱如初,我心如刀绞。再半年,你刺杀王成功,被侍卫一剑夺去性命。”
他眼眶泛红,“我寻了十年真相,才知你隐忍良久,就为有朝一日亲手杀了那王,为母复仇。是我的到来,让你不想再等。你喝了八年的避子汤,却在与我那两月停掉。你出宫又回宫,两月后你宫里嬷嬷诊出喜脉。后一月,你提前捉住宫中为妃子诊断的太医的家人,威胁他谎报月份,王对你放下戒备。”
李若沉默良久,消化这一切。
“我不知其中真情有多少,假意有多少,但是都过去了。”
她同情他的遭遇,可自己没有一点记忆,甚至不能说自己是她。
“你总是能一句话激怒我,”他戾气上涌。
李若瞧见那边今涣离已经站起来,直言,“你的执着不该对如今的我,我出生大晟昭华帝年间,与你所说那人便不是一人。希望你放下执念,早入轮回。”
他周遭湖水掀向半空,浑浊的水墙裹挟沉积百年的淤泥、腐烂的水草以及惨白的鱼骨,直冲上十数丈高的夜空。
“我为你做了戏子,你怎么能不爱我?”
猩红的光芒填满整个眼眶,悬浮在眼眶中央的“眼珠”化作两颗烧得通红的铁丸。
他利爪朝她袭来,“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今涣离屁股没拍干净,径直冲过来,与李晏打的有来有回。
她趁着李晏恍惚的间隙,推开李若,又一掌扇在他脸上。
鬼脸显出五指烙印,李晏怒火滔天。
“停,”她一手挡在李晏面前,“她承诺无法做到,轮回前便会算清。既然她已转世,前世债便还完。你如今纠缠不过自损功德,不如早早去冥界,找个差事做也好,轮回也罢。伤害生者,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让开,”李晏左耳进右耳出,“我昨日答应你好好说,是以为她能因此与我再续前缘,不是让你们劝我入轮回。”
“人鬼殊途啊,”她一副老道劝小生的样子,“就算她答应你,没两天冥王派黑白无常来,你们还是得分开。”
李晏绕开她,“我会带她躲到天南海北。”
她迅速蹿到他面前,“不值当啊不值当,别说黑白无常名册一翻,就知道你们在哪。你知她是负心人,早早放下,入轮回寻自己新生不好?”
说曹操曹操到,鬼门自湖中挺拔而起,黑白无常拎着钩锁,飘了过来。
白衣长舌,黑衣凶煞。
李若双眼不由得睁得浑圆,赶紧捂住嘴不出声。
黑无常钩锁一丢套住李晏,白无常飘到今涣离面前解释情况。
“此鬼自千年前跑丢,藏匿良久,这月才有动向。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他要真伤人,你们失职可就大了,”她毫不犹豫戳他们心窝。
黑无常拉扯铁索,李晏挣扎不止。
“九渊噬魂锁以天道裂隙为炉、幽冥业火淬炼,现在你鬼气已消去大半,再挣扎别说你千年阴德耗尽,迟早魂飞魄散。”
李晏充耳不闻,“除非你们让她跟我走,否则我宁可魂飞魄散。”
“不是,这犊子咋这般犟呢?”白无常附在她耳边碎言碎语。
她睨他一眼,两步走到李若身边,“你可再劝劝?此事已和你无甚关系,只是我们不忍心魂魄彻底消散,还得劳烦你。”
“没事,”李若抓住她的胳膊,一同上前几步。
李若瞧着李晏,“你与我同姓便是缘分,若你为人,我们能相遇,我愿意去了解你。你随他们回去可好?待我百年一过,再入轮回,下一世说不定能与你相见。”
“可我不愿失去与你的记忆,”李晏伸长脖颈,朝铁索撞去。
“艹,”今涣离一手扯过白无常的葫芦,横踩草地一跃,趁魂魄未完全消散,吸进一魂两魄。
黑无常反应也极快,抽出自己葫芦吸走一魂一魄。
其余魂魄他们无能为力,消散空中。
白无常追在后面,谩骂不止:“真是个疯子。”
李若踉跄一步,仿佛失了魂。
她把葫芦丢给白无常,透出沉甸甸的阴戾之气,“从哪来回哪去吧!”
白无常刚想反驳,黑无常扯他一下,他瘪瘪嘴没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动手给两位烧了几个纸折金元宝,好声好气送他们离开。
鬼门沉没湖中,她抽回李若见鬼的法力。
“还有两魂三魄,好好修补还能恢复,也能转世为人,你别自责。”
李若跌坐地上,伸手摸向他飘过的位置,放声大哭。
今涣离背着手,顶着月光,等着她。
泪水滴答,滴——答,滴——答——
李若用袖子擦去泪水,“他还会记得吗?”
她摇头,“不会。”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伸出手,“烧烧纸,祈祈福。”
“好,”李若搭在她手上,站起来,“此事多谢你,我需给多少报酬?”
她耸耸肩,“此事并非我全然解决,为了却因果给我一两银子即可。”
李若颔首,从袖子里拿出银子,放置她手心。
她送李若出去,几次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李若上车前,还来安慰她,“此事非我们过错,你劝我莫过自责,你也莫要想多。这是他的选择,好歹你们还为他保住一些魂魄。”
“知道了,善良的李若小姐,”她笑着招手,“好好歇息,明日教我长枪。”
......
早晨上学,她一脸颓败,李若双眼红肿。
崔奇灵光一现,见她走过来,高声问道:“你们一起干嘛了?”
她看也不看他,全当他是空气。
崔奇伸手扯君墨爻,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说她们是不是因为你打起来,你边上这位把李若揍哭了?”
君墨爻看他像白痴,“她揍我都不会揍李若,李若因为比不过她哭,都不会因为我哭,你还是省点用你那脑子吧!”
崔奇没有被他讽刺的血涌面赤,只有一脸幸灾乐祸,“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君墨爻懒得理他,转回去,靠近两张桌子相接的一边。
“昨日你给舅舅断牵丝后,脸色便不好。如今怎更差了?”
今涣离瞥他一眼,伸起懒腰,“差点见着魂飞魄散,这不睡不好嘛!”
“魂飞魄散?”君墨爻好奇掺杂些许担忧。
昨日见着她为师叔断线,他不再怀疑她说的这些,但两次他都没见着什么。
她打起哈欠,“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入地府,清算罪孽,再入轮回。魂飞魄散就是无论人间还是地府,都不会有这人的任何踪迹。”
“听你的意思,这魂飞魄散是没成,”他转头瞧眼李若,又回头,“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吗?”
她思索片刻,“具体我不能说,可以简单告诉你。大概就是有情人放不下执念,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投胎转世。”
“那李若这是?”他同样疑惑,为何平日刚强的人,会哭成这样。
她捏着下巴,“此事与她没多大关系,碰巧见魂魄消弭的场景,心里过意不去。”
他明白这事不能说那么清楚,她愿意回答自己已是不同。
心情不可言说的美妙,听课都听得认真的多。
课本上昭辰帝攻占五国寥寥几笔,夫子一堂课却没讲完其中一国。
提到上一任户部尚书崔辽,她瞄了君墨爻一眼。
夫子继续说道,昭辰帝出兵五年,回到京朝,瞧上白白嫩嫩的崔家二公子,带回宫中。
不出一年,诞下三子萧桦,就是君墨爻他爹。
她瞅向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崔奇,这个班上齐聚了君墨爻大部分同辈亲戚。
想不通他们怎么做到岁数如此相近,难不成都约好了何时有身孕?
脑子越想越偏,她觉得那会儿的太医一定忙得叫苦不迭。
君墨爻瞥她一眼,就见她神游不知哪去了。眼见夫子看过来,他急忙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如此入迷?”
“我在想你深居宫中的爹,如何得你母亲青睐。”
他脸顿时一黑,“你好奇这个作甚?夫子看过来了。”
她连忙回神,夫子正笑眯眯盯着她。
下一刻,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昭辰帝随军期间,制出不少便民之物,你知道最负盛名的十件,是哪十件吗?”
她只从课本上看到三件,何时有了十件?
她往右看了眼。
君墨爻微抬课本,小声提醒,“纸巾、铅笔、打火机、手摇缝纫机、铁制轮椅、望远镜、防水制品、净水药片、抗生素药片、高产种子。”
她不由瞪大双眼,气音问道:“昭辰帝如何想出这些东西,又如何制出?为何你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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