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压抑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玛莎的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玛莎，你在听吗？我们说好的要去找苏珊奶奶做新裙子……我们还说过要去公共磨坊偷麦杆扎草人……”我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絮絮叨叨说着。

说到动情之处，更是让村长夫妻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玛莎的卷发枯燥如干草，中间更是夹杂着很多干叶和草屑，团成一团顶在头顶。我已经尽量很轻柔地去抚顺她的头发了，但是在这一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扯下了些许。我将已经梳顺的一绺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但是在撤回手指的时候却不慎将一束已经结团的头发扯离了原位。

那是一个由血液粘黏而成的发团。

而发团之下，是一个血洞。

现在，这个血洞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的动作顿时僵住，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气直冲心脏，连哭都忘了。这是我在反抗玛莎的时候楔入她后脑的那块尖石所形成的洞。

完了，玛莎真正的死因要暴露了。

那一瞬间，这个念头席卷了我的大脑。

我会被他们查出来，会被他们发现我才是杀死玛莎的真正凶手。我会被他们当成邪恶的异端——

在村尽头的山崖顶端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木质十字架，那是村民们用来处死异端的绞刑台。他们把我绑到十字架上，将麻绳套到我的脖子上。等一切做完之后，再抽走我身下的隔板，这样瞬间爆发的巨大重力使我头身分离。

我的身体瞬间掉出悬崖急速下落，而我的头则会被扔在原地，等待着秃鹰啃食，被动接受着灵魂的忏悔——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不会有人为我收尸的。

我想起了麦吉尔的头颅。现在，它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碎石地上，用那两个空洞的眼眶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闹剧。

“等等——”村长疾声厉色，“这是什么？”

他钳住我的手腕，强迫我保持着掀头发的动作。随即他缓慢移开我的手臂，使那个血洞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了空气中，引得所有人都上前围观。

“啊——村、村长伯伯。”我吓得身体止不住颤抖，声音破碎不成调，“玛莎……也许不是跌落山崖死掉的。”

我说出了令人震惊的结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她也许是被杀死的。”

我可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玛莎杀死。仅凭一个小女孩的力气，本来就是不可能把坚硬的头骨砸出一个洞的，更何况还是我这种吃一顿饿三顿的可怜女孩。

“村长伯伯……”我急切地拽着村长的袖子，“也许是怪物，是怪物杀了玛莎。你看玛莎的死状，这个血洞，和那个死掉的伊格脖子上的伤痕几乎一模一样！”

“那么大的血洞……那么大的血洞……”我害怕得瑟瑟发抖，“是怪物，一定是怪物……玛莎是被怪物杀死的……吸血怪物来到村子里了……”

吸血怪物。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思考方向。

当我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全场哗然。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大着胆子上前想查看玛莎的伤口，可是却被悲痛欲绝的村长夫人挡了回去。

她不想让其他人碰到女儿的身体。

她想让她安息。

我情绪激动地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可是连日来不吃饭的饥饿加上努力哭泣使我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便是眼前出现了一片黑。

我好像听到了汉斯太太的一声惊呼。下一秒，我就不受控制地趴到玛莎的尸体上，晕了过去。

-

我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在汉斯太太的家里了。

她的面色是不同以往的凝重。甚至于不仅是她，周围还围了很多人，也包括村长在其中。看到我睁开眼，他们纷纷凑了上来。

我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只能不住往角落里缩。

“莉莉，可怜的孩子。”汉斯太太坐到床边拥抱了我，她摩挲着我的后背安抚我，“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感觉？”我晃了晃脑袋，“我不晕了。我刚才晕过去了，好像……扑到了玛莎的身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因为太久不吃饭，饿晕了。”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玛莎，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安息的。”

我怯怯地看向大家，小心翼翼道着歉。然而他们只是用那种严肃且凝重的眼神盯着我，似乎要隔空把我的身体灼烧出一个洞。

“汉斯太太，大家都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我拽着汉斯太太的领巾，向她寻求帮助。

“没什么孩子。”她告诉我在我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我请了医生来给你看病。医生说你是太久没有吃饭而导致的营养不良。”

我点头：“我知道的。”

汉斯太太捋顺我的头发，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问我：“除此之外，孩子——你在家的时候遇到过什么事情吗？比如说，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我茫然地摇头。

“我不知道。自从爸爸死后，我就一直睡在他的工作间里了，那里有爸爸留下的半尊雕塑。当我想爸爸的时候，我就尝试继续雕下去。”

我吸吸鼻子：“但是我太笨了，总是划到手指。甚至有一次，还因为划伤手指晕了过去。”

我把伤痕累累的手指给汉斯太太看，那上面驳杂纵横的伤口显示出我所说非假。

可汉斯太太只是拧着眉头。她能很轻易地分辨出，那手指上的伤痕不止有刻刀造成的，还有DIO的咬痕。

最后她叹了口气，告诉了我一个沉重的消息：“莉莉，医生说你的身体贫血很严重，这不正常。而我们在你的后颈处，也发现了两个血洞。”

“血洞？”我怯怯询问，“是玛莎那种吗？”

“对。”汉斯太太点头，“莉莉，我们怀疑，你也被怪物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