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净是最近才知道李蕴和祁言在闹矛盾这件事的。
最多,没超过四天。
四天前,她接到了公司开年会的通知。
年会嘛,一群人穿着光鲜亮丽,找个郊外的高档酒店包了晚上的餐食,然后排排坐在餐桌前听老板总结当下,展望未来什么的,饭后还有舞会,目的是增强企业文化深入员工心,促进员工了解。
这怎么不算一次公司团建呢。
但没人不想参加,免费吃喝玩,包交通费不说,最重要的是年会有抽奖活动,运气爆表的,喜提一辆奔驰也不是奇怪的事。
余净和《秋日红》的制片同属一个公司,他们都决定回京市参加年会,为了方便开发票报账,就决定买同一班飞机,一起回去。
两天前,余净去《秋日红》剧组转场后的新拍摄地,和制片同事确认行程。
结束谈话要离开的时候,被祁言的助理请到他的房车里聊天。
祁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蕴最近怎么样。
由此,她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
余净的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述。
开始她提议两人谈恋爱,只考虑了祁言人品脾气好、温柔体贴又靠谱,把像妹妹一样的李蕴交给他,她能放心很多,起码不用担心祁言是个渣男,伤害李蕴的心。
万万没想到,李蕴反而表现得像个渣女。
什么不告而别、音讯全无、已读不回,祁言说出口时,虽然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但还是深深戳在她的心上。
她甚至怀疑祁言有话没说完,李蕴有可能骗了人家别的,也说不准。
完全没办法把这些行为和李蕴联系在一起啊!
但以她和李蕴多年朋友对她的了解,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李蕴一直是个直爽的人,看待问题理性得过头,所以某些女生在恋爱里的作劲,她是绝对没有的,李蕴不会为了折腾人而折腾人。
所以问题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
她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个改签到行为里,品到了两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在祁言情绪很平静,只是想知道李蕴最近过得怎样,没有要她当场联系李蕴,立刻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余净长舒一口气,答应祁言回京找李蕴,了解一下她的想法,这才有了今晚的这顿饭。
“分手?”
胡青然十分意外,微微张着唇看向李蕴,“你要和祁言分手,所以那天才让我把戒指还他?”
“什么戒指,你知道他们的事?”
“我不,不知道啊,小蕴那天要改签提前走,让我替她把祁言送的戒指还回去,我还纳闷祁言怎么冷着脸,居然是这个原因。”
两人一致地看向李蕴,等着听她的答案。
李蕴用筷子搅着酱油里没化开的芥末,像是要把纠缠在一起的思绪搅开。
片刻才抬起头来,神色迷茫,口齿含糊地说:“我不是要分手,唉,我,就是,我也不知道!”
余净紧绷的嘴唇松了些,“你不回消息不接电话,难道不是冷暴力,就这个行为,放在谁身上,都是想分手的意思。”
她说的是事实,李蕴反驳不了,“但我没拉黑他,他发的东西,每条我都看了的。”
啤酒混清酒,比想象的更能醉人,李蕴说话已经有些语序混乱了。
但好在处于同一个语言体系中,又恋爱经验十足,余净和胡青然一下就听懂了她的忧虑。
她介意的,说白了,是每个真心投入感情的人,都会思考的东西。
为什么是她,有没有可能是别人。
余净没想到她一直在回想和祁言的开始。
他们的开始,比起好友撮合,更像一种合作关系。体会恋爱的感觉,能帮助我写好剧本,能帮助你学会怎么演感情戏,事实证明,结果达成预期。
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关系,足够正式,但到底是不是一段真实的恋爱关系呢?
他喜欢的,是名叫李蕴的人,还是无论余净给他介绍谁,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都会喜欢。
余净和胡青然答不上来,只能说“这就是缘分”来搪塞她。
李蕴表情明显不相信。
第二个问题,她对他的感情里,到底有几分喜欢。
祁言在李蕴这儿的身份很复杂,是男友,是粉丝,有一段不美好的过去,是喜好相同的知己,是专业能力过强的同行业人。
被认同的喜悦、可以一起探讨爱好的快乐、对他能力的钦佩、对他被过往的怜惜……这么多的情感里,喜欢占了几分。
更何况女性总会因为对异性上头,而不做思考栽进感情里,她对他有没有上头的成分?
余净:……
胡青然:……
喜欢从来不是单一存在的,从她描述里能听出,对祁言绝对是喜欢的,但喜欢了多少,是不是上头,她们不敢打包票。
李蕴有自己的想法:“对朋友也能喜欢,我就喜欢你。”
第三个问题,如果真是喜欢,这段恋爱继续下去,走到头的那天,他们就不能做朋友了,这样的话,不如就停在这里。
胡青然:“你怎么这么悲观啊,你们不一定走不到最后啊,而且很多情侣,分了手也还是能当朋友的。”
“网上说分手还能做朋友,就是没真正爱过。”
“……”
余净欣慰了一下,这是陷入爱情的人的正常反应,但表面上皱着眉打断她,“你这个问题,就跟吃下去的东西早晚要拉出来,干脆一开始不吃行不行一样。”
胡青然扭头,瘪了瘪嘴,“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吃着饭呢。”
余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
饭后结过账,胡青然打车离开。
李蕴和余净顺路,就叫了代驾,先把李蕴送到小区门口。
下车,余净跟下来扶住李蕴,“还能走吧,要不要我把你送上楼。”
“不、不用,”李蕴被吹得呛了口冷风,咳嗽两声,“一点路我能行,你家还远,快回去吧。”
余净点头,“好,你俩的事,你的想法我不干涉,但拖着没定论对谁都不好,你明天酒醒了想想,然后联系他吧,嘴巴是用来说话的。”
“嗯嗯。”
“那我就走了?”
“嗯嗯,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白色的越野车消失在街尾,李蕴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公寓楼,调转脚步往路口的方向走。
刚刚看见了的,就在不远处啊。
李蕴摸到转角,看见了正在收摊的烤梨大叔,叫住问:“有烤红薯卖吗?”
“有有,”大叔立刻带上手套,把烤箱抽屉一个个拉开给她看,“想吃大的小的,我家这个红薯又甜又糯,郊外农场里种的,买大的更划算。”
她看了会,指了指一个流着蜜的比巴掌还大的红薯,看上去应该很甜。
大叔用戴着手套的手抓起来塞在纸袋里,又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她,“烤梨呢,烤梨要一个不?”
李蕴摇头说了句谢谢,扫码付钱,提着东西摇摇晃晃往回走。
回到家,洗掉身上的酒气和寒意,她穿着睡衣,从厨房拿了把银色小勺,提着红薯坐在书桌前。
平板继续播放着为了写剧本参考的历史纪录片,旁白是雄厚的男音,莫名有些催眠。
她抽了两张纸垫在桌上,打开沾满水汽的塑料袋,红薯的焦香和甘甜味道扑鼻而来,对刚喝过酒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扒开一块外皮,用勺子挖了一块塞进嘴巴里,热度刚好的红薯在舌尖化开,真的又甜又软又糯,那个大叔没骗她。
李蕴默默吃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听纪录片里在讲什么,就关掉了平板。
房间里少了安静下来,从窗外传来的,楼上那家妈妈训小孩的声音就明显很多。
隔音有点差,或许等房子快到期,可以物色一下,重新在别的地方租房,她心想。
红薯糯得糊嘴,她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倚着柜子喝了两口,她拿出手机,找到和祁言的对话框,点进去,输入键盘自动跳了出来。
你,会生我气吗……
不,删掉,这么问不是废话吗,换谁不会生气。
我没想分手,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不明白还是别提了。
斟酌半天,她发了句:突然改签是我不对,我还需要点时间想想我们的关系,我会好好考虑的。
发出去没超过十秒,祁言的回复就发了回来:好,我等你,但希望能听见想听的答案。
-
李蕴的回应像一剂舒缓药,虽然祁言依旧每天每件事打卡报备,但总算没时不时打来电话。
两天后,她去了趟公司,拿着祁言寄来的快递回家。
他不知道她家地址,只好寄到他们公司,再通知她去拿。
公寓房子里有个单独的储物间,平时她用不上的东西都往这放,才能维持住这个家的整洁。
祁言买的可食用干玫瑰花,一小盒六罐,她把它和之前寄来的安市特产放在一起,就是小徐给她爸妈买的那些,她一直没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种可食用干玫瑰花比泡水的玫瑰花讲究,品质也好很多。
李蕴打开一罐,闻着馥郁的玫瑰香气,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一碗无糖酸奶。
她拿着玫瑰离开杂物间,来到厨房,把冰箱里的酸奶拿出来,没放谷物,而是挤了一条蜂蜜,最后取出朵艳红的小玫瑰,把花瓣捏碎洒在表面上。
搅和匀吃一口,花香和蜂蜜味恰到好处地和酸奶融合在一起,这段时间丧失的食欲有那么一刻找回来些。
下一秒,想起和祁言的关系还没个定论,她又发起愁来。
她拿出手机,给祁言发去消息:那个,虽然我还没考虑好,但我想问你,如果我们做朋友,你觉得怎么样呢?
祁言没有立刻回。
现在是下午,正是拍戏的时候,他手机兴许不在身边。
一碗酸奶快吃完时,他才回来消息:你是说不做男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李蕴:对,也可以是好朋友。
祁言:那不怎么样。
也是,要是他是轻易放弃的人,她也不会纠结这么久。
“嗡”,手机震动起来,祁言打来微信电话,李蕴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喂,我这儿信号不好,听得见吗?”
外放导致整个房子里回响着他的声音,许久未闻,李蕴心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情感。
“嗯,听得见。”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嗯?”
他的嗓音温柔,语调不急不慢,带着诱导的意味。
“我只是觉得,我们做朋友也很好,以后依然可以分享有趣的事,关心……”
“不可能,我不和普通朋友接吻,接过吻,就不可能当普通朋友。”
李蕴沉默了,久到让祁言怀疑是不是网络错误掉线了。
“好吧,那当我没问,我挂了。”
“等等,你问完了,我也有想问的。”祁言语速有些快,好像怕她挂了电话,再也打不通。
李蕴继续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听见他问行吗,才低声嗯了句。
“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惹你生气了,还是我太无趣,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意思。”
他有意想谈论他们的关系,李蕴果然接了话:“不是你的问题,是……”
“是什么?”
是什么,难道告诉他我在小心眼地计较我们的开始,如果余净给你介绍其他女孩,你现在就是其他人的男朋友了!
“咳,就是你知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你那么快推进我们的关系,让我觉得压力有点大,脱离单身状态,我害怕不自由。”
“不自由?”他微微吸了口气,非常笃定地说,“你知道这不是原因,我有没有限制你做任何事?”
怕自己把她逼太紧,祁言软下声音,“你要是没想好,我愿意等到你想明白为止,别费心说谎话骗我。”
李蕴闭了闭眼,“好吧,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太快也太草率了,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合适做情侣,所以才问你当朋友行不行。”
“嗯,”祁言下意识应了句,片刻才反驳道,“要是你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是怕你生气。”
“我只是你列表里随便一个普通朋友,为什么要考虑我会不会生气。”
“还是说,不是怕我生气,而是根本就没做好只当朋友的决定。错过我,你甘心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