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的职业发展,在国内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
有国内排斥欧美心理学的学科内原因,更多还是人们对心理学的误解。
一方面大家总会把看心理医生的人,同精神病人对等,因为某些病状确实有相似之处,狂躁易怒之类的,社会版面经常能看见精神病人如何如何的新闻。
另一方面,心理疾病的外在表现并不像其他病症,总有人认为心理疾病的病因是压力太大、钱不够花、生活不如意,只要自己想开点,完全没有找医生治疗的必要,何况治疗成本还不低。
因此许多去看心理医生的病人,在生活、工作和学习中,会受到或多或少的歧视。
李蕴记得前两年,妈妈同事的表妹家的女儿,被带去看心理医生时,为了防止被熟人知道,特意跨市找的医生。
也是现在社会环境下,大部分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这个话题才没那么讳莫如深。
祁言答应了去看心理医生。
令李蕴意外的是,她几乎没有劝一句,他只是想了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她没有深挖背后的原因,通过祁言,她加上了王博涛的微信,第一个提出让祁言看医生的人就是他。
祁言作为知名演员,一言一行本来就敏感,出入医院,还是精神科,被拍到,影响会比他们那次大很多,所以求助专业人士是必要的。
王博涛又惊又喜,十分高兴地列出一张靠谱的私人心理治疗师名单给她,让她和祁言商量着选。
祁言表示一切听李蕴安排。
最后,李蕴从王博涛推荐的名单里,选择了牛津大学毕业,从事心理治疗师工作十一年的Athena女士,并预约了下周四下午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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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庄园的二次置景,比预想中完工快,没等到下周,京市就下了场雪。
不大,刚能满足路泽平的拍戏需要,于是趁着新雪,祁言连夜被抓到京郊的庄园拍雪景戏。
不过虽说是京郊,但离市区也就三十公里左右——有钱人买房也图方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去机场都不方便,没必要。
祁言选择每隔一、两天,就回自己的家住一晚。
李蕴不太理解,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筋疲力竭——
《秋日红》拍摄也进入后期,偏偏庄园部分是重头戏,不说天天,一周至少四天晚上都有夜戏,就算是没有夜戏,也得拍到六、七点才能收工。
就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环境,祁言还坚持回家的日子里,买上新鲜食材送来她家,偶尔早一点,就由他开火做饭,两人共进晚餐。
问他,他总是用“担心你不好好吃饭”这样的理由回答,劝了几次,无果,就只能随他去了。
周四午饭后,李蕴提前到祁言家里等待。
他把门锁密码告诉她后,怕她记不住,坚持录了一个她的指纹。
李蕴心想,她也不可能总在他家没人的时候来,录不录指纹,完全没区别啊。
祁言发消息说已经到半路,冰箱里有昨天煮好的桃胶皂角米银耳羹,让她盛一碗加热尝尝。
Athena医生的服务对象多为明星、富豪,格外注重**,因此她的诊疗室在五环一个地质公园旁边的独栋别墅,环境清幽但偏僻,从祁言家过去得半个多小时。
祁言好不容易向路泽平请到假,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晚上的夜戏还得回去拍。
李蕴吃了一碗银耳羹,把碗洗了放好,又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祁言才到。
她穿上衣服,拿好东西下楼,和祁言一同往地质公园的方向出发。
一路上有说有笑,李蕴应和了他一句玩笑话后,目光落在飞驰向后的路灯上,心里有些难言的紧张。
祁言表现得十分放松,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上,微微撑着下巴,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两人的身份像是颠倒了,李蕴才是那个要在医生面前袒露过往伤痛的病人。
Athena医生的别墅藏在一排腊梅林后,沁人心脾的冷香掺在寒风里,吹散了身体上好不容易聚拢的暖气,也稀释衣服上沾染的雪松香。
祁言注意到李蕴拢了拢衣服,停下脚步,把带着体温的围巾往她脖子上一缠:“自已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李蕴倔强的声音从围巾下传来:“用命抗。”
别墅是托斯卡纳风格,集田园风和现代风格一体。后院,鸢尾花围栏圈着一块绿地,沿着墙角种了不少绣球花,还有开得正盛的粉色雏菊,和彩色的观赏性羽衣甘蓝。
庭前有棵光秃秃的树,沿着短短一截旋转的石阶走上去,就是别墅入口。
确认过楼梯口的标牌,写着“秦桉医生·Athena心理工作室”,李蕴和祁言一起迈上台阶,来到门前按响门铃。
等了片刻,一个穿着白大褂和灰毛衣,齐刘海,有一双黑葡萄一样水灵灵的眼睛的年轻女孩来开了门。
她把两人引进去,换上一次性拖鞋,脱下外衣和包挂好,让他们在会客区沙发稍等,她用玻璃杯倒了两杯热菊花茶,还特意夹了两朵泡开的杭白菊在他们杯子里。
做完这些,女孩一边喊着“Athena姐姐”,一边往里走。
室内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味,或许有放松神经的功效,李蕴紧张的心情都舒缓不少。
没一会儿,女孩和另一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李蕴看向穿着白大褂和单薄白衬衫,带着钛灰色细边方形眼镜,看上去充满智慧的女人,确认了这是祁言今后的心理医生Athena,中文名秦桉。
秦桉向他们做了细致的自我介绍,同时让小助理去里面房间,拿来档案表,递给祁言填写信息。
窗外刮起风,房顶没化完的残冰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响了几声。
秦桉的观察早就开始了,她捧着自己的瓷杯淡淡喝了一口,不动声色看着祁言和李蕴。
填好表格,小助理田鹿鹿收好档案,先一步进入诊疗室做准备。
秦桉向他们解释:“我需要先听祁先生说说他的困惑,然后会做一个心理健康评估,评估结果出来后,再针对性制定诊疗方案,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到两个小时,这是正常的用时,我先提前知会你们一声。”
“好的,”李蕴点头,转身看向祁言,“我就在这等你。”
秦桉笑了笑,“没关系,我先进去,祁先生准备好过来就行。”
秦桉离开了,祁言转身拉住李蕴的手,把她攥成拳的手掰开,她的手心湿冷,是很不安、不舒服的表现。
李蕴看着他,心中对他的担忧像是一团干燥的棉花,卡在喉咙吐不出,也咽不下,只是呆呆看着他。
“没事,”祁言用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头,附身亲了她的脸颊,“这些事,该我自己面对了。等我,好吗?”
祁言进了诊疗室,是一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遵循保密原则,田鹿鹿没有呆在房间里。
她是秦桉聘请的助理,主要负责接待客人,帮忙准备治理的东西,诊疗的具体过程,秦桉从来不会让她参与。
诊疗室两面对外的墙,都安装了超大块的玻璃,有封闭空间焦虑的病人,在这种环境能更有安全感。
只是现在两道玻璃都拉上百叶窗,不从特定的角度,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秦桉的别墅装修很有特点,极简的白色为主,餐厅的一面墙上,放了一个半人高的鱼缸,却是用来养水母的。
若是以往,李蕴肯定会四处看看,了解装修的巧思,但今天她只是坐在原地,频频往百叶窗的方向张望。
田鹿鹿给她续了一次茶,没喝两口,李蕴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要和她讨论下一个项目计划。
她到后院的露台上打了十分钟电话,结束后回到会客厅,心不在焉地端着杯子,手机握在手中,盯着诊室的窗子。
阳关穿破云层,斜照在地板上,整个室内变亮了很多。
田鹿鹿坐在落地窗前的圆桌上,面前放着两本书和一只笔,她正在为初级会计师的考试做准备。
这个位置离诊疗室更近,她想了想,到厨房取来一盘切成四块的巧克力欧包,到李蕴面前邀请她一起去窗边坐。
田鹿鹿说:“我姥姥说冬天就是要多晒太阳补阳气,再吃点巧克力,心情会更好。”
李蕴觉得她是看出了自己的坐立不安,才来同她搭话,于是感激地笑笑,端着茶杯跟她坐在窗前。
身后就是诊疗室的窗户,李蕴回头看了一眼,缝隙里溢出轻轻的暖黄的光。
“姐姐,吃面包。”
田鹿鹿喊她,李蕴转过头来,点头说好,咬了一口巧克力欧包慢慢咀嚼。
“姐姐,你是祁言哥哥的女朋友吗?”田鹿鹿试探着问。
李蕴没有马上回答,挑眉带着笑看她。
田鹿鹿匆忙摆手:“对不起啊姐姐,我不该问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Athena姐姐嘱咐过我,在这工作一定要会保守秘密。”
李蕴咽下面包,摇头:“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他女朋友。”
“哦,”田鹿鹿放缓语速,“姐姐,你是不是很担心祁言哥哥,其实不用担心的,Athena姐姐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厉害的心理医生。”
李蕴扯了扯嘴角,“你见过几个心理医生?”
田鹿鹿心虚地举起一根手指,“虽然就一个,但我知道Athena姐姐很厉害,情况更糟糕的病人在Athena姐姐的帮助下,也都在渐渐好转,……虽然不知道祁言哥哥的问题,但我相信有专业的医生和爱人的支持,他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话让李蕴心里轻松了一点,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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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诊疗开始一小时四十二分,诊疗室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李蕴起身走过去,看见面上带着微笑的祁言,伸手抱住他的手臂。
祁言自然地揽过她,手虚搭在她腰上,对她感觉怎么样的问题,低声说了句挺好的。
秦桉跟在后面,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祁先生的情况我已经非常清楚了,检测结果稍等一会儿我拿过来。”
李蕴看向她:“祁言需不需要吃药,还是……”
秦桉摇头:“祁先生的情况相对特殊,吃药并没有太大作用,我的计划是给他做心理疏导,看祁先生安排。”
李蕴点头,上前一步追问:“别的注意事项呢,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到他?”
秦桉盯着她看了两秒,走过来拉住李蕴的手,“做一些健身房以外,真正让他感到快乐的运动,安排合理的睡眠时间……我想这个他应该做不到,最后就是多接触最初让他感到安心的事物,比如你。”
“我向来不建议病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祁先生说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他。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好在解法就在身边,他需要你的长久陪伴。”
秦桉说完,对田鹿鹿说了几句话,把心理咨询的时间初步确定下来。
接着自己回到诊疗室旁的另一个房间,拿了一个白色档案袋出来递给李蕴。
“这是祁先生刚才做的一些测试,还有本次的治疗记录,一式两份,你们带回家收好。”
交代完所有东西,秦桉回房间整理病人档案,让田鹿鹿送他们出去。
李蕴没有推辞,牵着祁言跟在田鹿鹿身后,出了别墅。
到车前,祁言解锁,李蕴把档案袋放在副驾驶上,回头和田鹿鹿告别。
“那个,”田鹿鹿掏出手机,“要不姐姐你加我个微信吧,之后也方便我们沟通预约时间。”
“当然。”
加上微信后,田鹿鹿就回去了。
汽车发动机发出细微声响,李蕴拉开门拿起档案袋坐下。
祁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转头问她现在走吗。
李蕴摇头,“我想先看看你的测试结果。”
档案袋里装了不少东西,除了祁言自己填的信息复应件,剩下全是测试报告。
心理学也是医学,那些复杂的数据和专业名词,李蕴根本看不懂,只能从最末尾的结论了解祁言的情况。
其中“轻度焦虑”和“轻度抑郁”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么会……”她喃喃道。
祁言看着她半埋在围巾里的侧脸,和不停眨动的睫毛,抬手点了一下她的眼尾,“没那么严重,评估的标准很复杂,有些是我主观——”
“——我想我们重新开始。”
李蕴拉住他的手,已经准备好许久的话夺口而出,眼睛里满是心疼。
祁言愣住了。
他的表情里看不见丝毫复合的喜悦,许久,才有些古怪地问:“为什么,你在同情我?”
李蕴否认:“……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一个担心对方的喜欢不纯粹,另一个担心对方的喜欢是同情,某种程度上,他们还真是相配。
李蕴分神想到。
“不是同情,绝不是,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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