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去的那一刻,江熠明抬起头。
楼上的人笑容一顿,转头看向门外。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江熠明的人,却一眼看到了停在身后的迈巴赫,神情霎时冷了下来。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唰地拉上了窗帘,阻隔江熠明炽热而赤.裸的视线。
江熠明看着他的动作,没由来的想到每次事后抽身的他自己。
如今地位调换,当初自以为从不在意的,那双事后总是含着水般潋滟的眼睛,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江熠明并不善罢甘休,电子门铃声响彻别墅,几分钟后,大门终于被人拉开,江熠明立刻上前,看清来人后一顿。
已然恢复身体的乔清河站在门口,完全看不出几年前缠绵病榻的样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江熠明:“非要进去关两天你才肯老实么?”
江熠明抬头望了眼,书房的窗帘依旧严丝合缝地拉着,于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亲生父亲!”乔清河极力压制着语气中的愤怒,“这两年你是怎么对他的,冷暴力、囚.禁、精神控制,现在还敢在我们面前出现,不怕我报警抓你吗?”
江熠明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如果不是你,我还没这个机会。乔先生,乔晏向你诉苦的时候,没告诉你这些都是他当初跪着求来的吗?”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旁边闪出来,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银行卡往江熠明脸上一砸,清冽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还没被踹够是吗?”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江熠明几乎瞬间收敛,险些被冷硬的卡片砸中眼睛也不在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乔晏。
“爸,你先进去吧。”
乔晏很勉强地扯出个笑,再看向江熠明时又冷了下来,目光不留痕迹地划过他颈侧的纱布和嘴角尚未散去的淤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熠明不回答,长腿一迈就要上前,余光看到什么寒光一闪,才发现乔晏手中拿着把精巧的匕首,一走近他就举了起来:“站那别动。”
他用的是左手,缠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似乎还有点渗血。
乔晏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江熠明垂眸扫了眼他的手,真就不动了。
只是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比以前更加具有侵略性,看得人背后发毛。
乔晏用刀尖指了指掉在江熠明脚边的银行卡,“密码是123456,这两年你花在我和我爸身上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还你,再加上纵海的市值,应该绰绰有余。江熠明,现在我不欠你的了吧,可以滚了吧?”
“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很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江熠明竟然一个字也没听,乔晏有些无语,“跟你有什么关系?”
曾经清瘦的脸颊长了些软肉,整个人比两年前显得更年轻了些,清澈明亮的眼里有几分恼意——简直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乔晏扔下这句话就要关门,江熠明忽然追了半步,又看到他手里的刀,猛地停了下来:“乔晏。”
“跟我回去,”江熠明继续说,“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资源、人脉,什么都可以,你乖乖跟我走,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可以全都不在乎,可以当成没发生过,只要你跟我回去…”
乔晏转过身,冷眼看着情绪激动的江熠明,“你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当没发生过没发生过,江熠明,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所属物,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江熠明眼底猩红,在乔晏即将关上门的时候猛地伸手去挡,在门缝中狠狠夹了一下,掌心的纱布顿时涌出鲜血。
他闷哼一声,发出困兽嘶吼般的警告:“你就不怕我再封杀你一次吗?”
乔晏强行掰开他的手,关上门前飞快地扔下一句:“你以为你还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回去看看热搜吧,现在还挂着我的名字呢。”
说完,他没有片刻犹豫狠狠关上了门,将江熠明复杂的神情隔绝在外。
他大步走回别墅,看也没再看一眼。
过了许久,那辆迈巴赫才缓慢驶离别墅。
离最后的文化课考试只有不到两个月,平复好心情后,乔晏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备考之中。
花高价请来的家庭教师,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学男教授,年纪不大,一副两袖清风的文人模样。
那天之后,江熠明又来了几次。
只不过乔晏完全不想理,连想去打发的阿姨都拦了,任凭外面春雨绵绵,都把江熠明和那辆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纯黑迈巴赫晾在那里。
渐渐的,江熠明就不怎么来了。
乔晏松了口气,拉开书房的纱帘,让阳光毫无保留地落进房间,窗台上的月季花在阳光下含苞待放,精巧的瓷瓶闪着光,没有半分灰尘。
白天,乔清河一般都会去星芒工作。
星芒和纵海主营的业务之间八杆子打不着,执行总裁又是钱锐,所以并没有受到豪门的太多关注。
还不到一年时间,星芒悄然发展,签下不少年轻又有实力的演员,竟然飞快地在圈内占据一席之地。
打铁还需自身硬,乔清河吃过亏,于是决定把自己和公司都捧上舆论的最高点,变成资本才能真的对抗资本。
短而安稳的春天悄然流逝,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大考试。
距离上一次高考已经过去了四年,同龄人大学毕业的年纪,乔晏却重返高中,这种感觉格外奇特。
他分到的考点比较远,周围也没那么多围着的媒体,只有殷切而紧张的家长。
乔晏被簇拥着下车,左边是乔清河,右边是钱锐,后方是比他还要紧张的楚舒,进考场前,他又回头望了眼,乔清河扬起紧握的拳朝他挥了挥。
时光就好像被轻轻拨回四年前,他还是那个倔强执着的少年。
可惜母亲不在。
乔晏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进考场。
两天时间短得可怜,为了避免高温,市里专门进行了两天的人工降雨,地面还是湿的,远处的太阳却从云层中透出来。
乔晏迎着光慢慢走出考场,有人从他身旁狂奔而过,独属于青春的喜悦与解放蔓延开,他却很平静。
在学校门口,乔清河分寸不离地守在那里,等到乔晏出来时,从钱锐手里拿过一份还有油墨气息的文件,递到乔晏面前。
和星芒的经纪合约。
乔晏失笑,看也没看内容,从包里摸出笔就签了字,签完才注意到时间:“怎么只有一年?”
“乔总说,如果以后有更好的经纪公司签你,随时可以跳槽。”钱锐说。
“这份礼物迟了些,好在不算太晚。”乔清河轻声道,“星芒不会替你抢资源、走后门,有些事情你必须靠自己的努力,但以后,你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星芒永远是你的底气。”
乔晏捏紧手中的合同,神情一如既往地坚定,他想起什么,忽然笑着说:“我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
他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也会成为出类拔萃的好演员。
几人要上车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不速之客,笑容霎时凝固。
乔清河把乔晏往身后一护,蹙眉看向来人。
他难得没穿得像个黑无常,浅色的针织开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向后梳起,而是垂在眼前。
乍一眼没什么攻击性,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和从前别无二致,手中捧着一束精致的以粉白色为主色的玫瑰花束。
他在距离几人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将手中的花递给乔晏,“前程似锦。”
乔晏垂眸扫了那束花一眼,没动,一旁的钱锐嗤笑一声,“我都说过他不喜欢这种花,你怎么油盐不进?”
“花店里卖的只有这种花,被人剪断,再插.进不属于它的地方,从生命变成一件物品。江总喜欢送人这种花,一点都不奇怪。”
乔晏假意接过花,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上的水珠,眼底生寒,说完便丢了回去:“但你送错人了,我不喜欢。”
高考结束,哪怕是小考场门外也围着不少人,两辆豪车停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
花瓣散落一地,江熠明也不管,就这么看着乔晏坐上车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面色如常地弯腰捡起那束花,扔进垃圾桶。
杨远望着他的动作,暗自叹了口气。
这些花是江熠明去全市最大的花园里挑的,挑了整整两个小时,现在因为一句轻飘飘的不喜欢,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转天,乔晏一早就去了星芒的“总部”,相比原来在核心CBD有一整栋楼的纵海,星芒的规模显得有些小,只有一层楼。
但即便是这一层楼也得之不易,乔晏跟着秘书指引走进办公室时还有些恍惚。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钱锐口中的金牌经纪人,居然会是廖春。
“廖姐?你怎么…”
许久未见的女人依旧是干练清爽的模样,听见乔晏的声音后立马起身,笑着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厚厚一摞剧本,“好久不见,我又来给你挑本子了。”
乔晏一怔,随即也笑了。
在乔晏和江熠明结婚的两年里,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廖春常常会带着精挑细选的各式各样的配角剧本出现。
可没有一次,双方脸上挂着这么轻松无负担的笑容。
“现在得靠自己的努力啦,”廖春说道,“什么题材都可以去试试,你现在已经完全、百分百的自由了。”
乔晏随手拿起剧本,忽而想起什么,问道:“《灼心》…恢复拍摄了吗?”
这些年他一直对这个夭折的大制作班底耿耿于怀,这些年也没听到过任何继续拍的消息。
“没有,和霍导的那部电影一样,导演想重拍,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原定的男主赵泽也罢演了。就这么搁置了几年,投资方也都撤资了,估计很难重启了吧。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廖姐,还能联系到导演吗?”乔晏对这部电影有种莫名的执念,“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联系一下他。”
“这部电影…当时纯粹奔着拿奖去拍的啊?投资倒是小问题,但这样一部有争议的电影,如果作为你正儿八经的复出作品的话,除非直接拿奖,否则很难有水花的。你确定吗?”查完资料的钱锐问。
原剧本的《灼心》是刑侦题材的悬疑片,当初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偷偷接戏,就是因为喜欢剧本里那股子磨不灭的涅槃重生的劲头。
如今一切步入正轨,乔晏语气坚定,“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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