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教授，殷教授啊，您在屋里吧！”

“您吃过早饭了吗，在餐厅没看到您啊，我们这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啊！”

闻归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狭窄宿舍的小门，门外两个老头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这样下去绝对吵得睡不了，明天才开始走参访流程呢！谁说的今天是自由活动啊？一点也不自由！

看看时间，好像也该起来了。

蹑手蹑脚爬起来洗漱，希望门外俩老头能够意识到这间屋子里没有人，自觉离去。

可惜，用了马桶不冲水是不可能的，冲马桶的声音把俩老头牢牢吸引在门口，等到了假装非常抱歉没听到叫门声的闻归。

又去看简零？

根本就不会让你们看的好吧！

挂着一张木讷的脸，模仿着殷教授的样子，跟着俩老头走向了基地核心地带。

“早上好，斯图尔特教授，早上好，康达尔院长，早上好，殷教授。”一处铜墙铁壁大钢门下面，等在此处的有点胖乎乎的小老太太面带微笑欠身鞠了三个躬。

俩老头怪不好意思的，赶忙拿出隆重的民族礼节来，一个脱帽低头绅士礼，一个双臂交叠抚双肩。

你们在干什么啊……

这是在现代社会吗？

顺带一提，松本教授的服装可真是有意思，今天仍然是鲜亮的玫红色，只不过从西装套装换成了过膝的连衣裙搭配细毛线针织外套，这毛衣上的花纹可真精致，非常立体的浮雕大玫瑰！

滕川啊，你这个潜入行动比我艰难多了，十几年，从来没看你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愧疚之中，闻归脑子一闪念，身体已经先行动了，双手对撞发出“砰”的一声，抱拳当胸来了一个大揖“早上好！”

如果不知道她是滕川，我就不会觉得她的脸在抽抽。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的，滕川嘛，什么没见过，我只不过是跟风复古了那么一下子而已，是你们先发起的。闻归在面面相觑的尴尬中想着，不愧是我，给这场复古礼节展演推上了巅峰。

“我是来找殷教授的，早就知道您一直专注于定量模型药理学，我看过您发表的PBPK模型应用的顶刊论文，还得是你们新生代啊，我就不太擅长电脑，昨天去找到了数据，输入到电脑里总是无法运行，想麻烦您一起去看看。”

“好的好的！”闻归想，不错，她终于来找我了，就让我早点面对闯祸暴风雨的洗礼吧！顺便摆脱这两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

“不行！”两个老头子切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我们把殷教授从房间里叫出来的，叫得喉咙痛，怎么能让你半路劫走？刚才的彬彬有礼不复存在，俩老头子几乎是架着“殷教授”给他带走了。

拉拉扯扯一路拖到了昨天大家聚在一起的观察室。

来这有什么用啊？难不成你们以为那个简主任会让你们再次进去吗？或者说你们觉得简零会站到玻璃隔墙面前给你们近距离观测的机会？

快快放了我，我要去找许渲一起吃早饭，或者去找滕川把话说开，随便哪个都行。

哦不，要先酝酿一下如何把学术讨论糊弄过去，我的研究方向是定量模型药理学？那是个什么东西？

且在系统里紧急搜索一番。

耳朵里先是听到一些嘬嘬嘬、来来来的叫声，怎么，在家里就是这么招狗的是吧？随后就听到老头子们高兴的惊呼声。

把系统的搜索界面划到一旁，等在界面背后的，正是一双湛蓝色的竖瞳大眼睛。

野兽的双眸，凌驾于所谓“人类”之上的认知。

不由得闻归不挺起胸膛来俯视他。

取代我？

既然这个虚拟世界将我困于其中，就应该清楚，我会尽己所能毁掉你们想获得的结果。

“放手吧！你陷于囚笼太久了~或者说，你从出生那天起就活在囚笼中，哦，是名字叫做‘爱’的监狱，所以，被困住的生活才是你这个懦夫的舒适区，选中你的时候，他们就该预判到这次模拟是持久战了~”

“有道理。不过，虚拟世界里诞生的智慧是吗？躯体生于实验，灵魂在诞生前就被规划了使用价值，你没有谈论自由的知识基础。”

相对无言，声音响彻在彼此的脑海。

几乎没有神情上的变化。

放狠话嘛，谁都不能让谁破防，这算什么啊，就那么回事吧。闻归甚至觉得两个“人”在这种玄之又玄的心灵感应对话中说这一套挺无聊，回头说给许渲听的话，他可能会觉得这套话在什么游戏或者电影动漫里听过。

热血少年这种东西，距离自己有点太远了。

滴——

“啊！糟了！”倒是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伴随着滴声确认，横亘在二人面前的透明隔离门向旁侧滑开。

第一时间做好战斗响应，闻归的变身不需要预备，如果他有任何异动我能第一时间掐住他的脖颈。

应该也用不着变身吧。

没等到门扇全部开启，人类形态的手闪电一般伸出，正撞上了一条白皙细弱布满伤口淤青的手臂。

清脆而微小的“咔嚓”声掠过耳畔。

这是骨折的响动。

碰了一下而已，我都没变身呢，这么脆弱的吗！

可是，眼前所见，并不是受伤痛苦的脸，湛蓝色的眼瞳中浸满了狡黠。

“借我用用咯~”

闻归感觉，声音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但张嘴的是简零。

命令的叱喝。

坠落。

脚下的钢铁水泥像是脆薄的纸片一样四分五裂，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裂缝在一瞬间遍布了视野所及的全部地面。

失去了地平面的支撑，一切，都在向下坠落。

失重之中，闻归想要抓到些什么，可惜，四周所有物体对他来说都是相对静止，或者比他掉落得更快，找不到任何支撑点。

比如那个瘦弱又漂亮的怪物，好嘛，果然是铁球和羽毛同时落地哈，科学道理。

不对啊，他怎么掉得比我还快？闻归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子已经变成利爪的手臂，完全不能抓到他。

尽量展平身体让坠落放缓，在这个过程中匆忙环顾周遭。

那两个老头只剩下两声惨叫，不见影子了，刚才他俩确实走开了一点，现在更是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詹助理，她手里还抓着一堆文件、防护服什么的，就在往下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硕大仪器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给她搓了个空中转体360度后接着往下掉。

似乎近一点，能不能接到她啊？闻归自信自己不会摔死，给人家垫一下也好。

就在努力向着詹助理那里挥舞手臂的时刻，硕大利爪带起来的风给她手中握着的门禁卡吹得打了个转儿。

嗯？安全保卫部-值班经理-许渲，名牌上的字带着许渲有点别扭的制服证件照转到了闻归视野中。

他的门禁卡怎么在詹助理手里？

按道理讲，这地方不是管理森严吗？也就是这一个愣神，没抓到詹助理，反而是拉着电线的无影灯从上空追上了詹助理，落在她身上赠送一个加速度，整个儿坠出了闻归的四肢范围外。

周围没什么别的人可以救了，闻归迟疑了那么一瞬间，控制自己收拢展平的肢体，尝试头向下加速。

玩过一个模拟翼装飞行躲避障碍物的游戏，游戏里的“教练”会操着故意搞怪的语调介绍，四肢收紧，整个人变成一条棍，俯冲“嗷嗷快”！听起来靠谱，但闻归并没有真的试过啊，怪吓人的，他可不会因为获得了超能力就没事跑出去跳个大楼跳个山崖试试看自己会不会摔到。

没有翼装，没有降落伞，武打片里的雨伞也没有，现在是没有任何装备的俯冲。

一旦有所行动，这垃圾系统给的剧情果然就会大变样啊。

只来得及感慨这一句。

实际上，就算有翼装有降落伞也是来不及用的，雨伞估计都来不及打开，没有多少米，马上抵达新的“地面”。

“能行！”

落地前的那么一个瞬间，利爪尖尖勉强挂住了詹助理的白大褂袖口，向上提了那么一下子。

游戏里怎么说来着的，落地时是头向下，就要接续前滚翻动作，不然直接重开。

前滚翻……想要给“下蹲S”和“向前D”同时按住……

此时此刻并没有按键给闻归用，但是……我做到了！

一阵满足感漫上来，随后就被二次坠落的詹助理当头砸了下来。

“詹老师是吧，你没事吧？”上面的灯都噼里啪啦全掉下来了，环境一整个黑咕隆咚，闻归勉强能看到，詹助理就不一定了。

“没事，我，我没事……”

她还能爬起来，应该没事吧。

在她爬起来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手里扶着的并不是人手，而是一条她见到过无数次但一次也没有真的触碰过的鳞片利爪。

“那个，殷教授……你……你这个……”

听出了一点强作镇定的情绪，闻归反问，“什么？”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这这这，这不是……”

“没怎么啊，为什么这么问，什么也没有啊。”懒得变回去了，以防等会儿还有什么情况，“看错了吧，哎呀，太好了，我也没摔到，我们运气都不错。”

一边说一边爬了起来，闻归毫无诚意的硬掰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