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是警惕的,这小姑娘才到他的腰,修为却高得吓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胎,怎么就看对眼他了。
“哥哥是不高兴的吧,就是有点口是心非。”小姑娘笑起来,颊边会浅浅荡漾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不过我理解哥哥,毕竟他们的样子可真难看。”
“哥哥讨厌的东西,我也好讨厌,给点小惩罚好了。”
话落,小姑娘抬手召来几块天雷轰出来的碎石,随意捏了个诀,从碎石中牵引出细碎的光斑,屈指一弹,光斑破裂成粉尘,撒落在所有争论的人身上。
吵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睁着眼,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瞬间化作泥塑。
楚晏难得好奇:“那是什么?”
“回溯的记忆片段,不过用了些感官嫁接的手段。他们不信,就让他们用眼睛去看,用身体去感受。”小姑娘笑眯眯道,“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有说服力呢?”
突如其来几分晕眩,牧江阮下意识闭眼摇头,可当他再睁眼,面前愤怒的百姓,仇恨几乎化作实质的一念门门人,以及制服的罗锦棠统统不见了——他躺在一张床上,动弹不得,明明眼睛睁不开,周围的一切却清晰可见,甚至墙壁的划痕都一清二楚。
他躺在一个秘室里,而这个秘室并不陌生,毕竟不久前就是由他亲手砸烂的。
“这??????这么回事?”
牧江阮心慌。
这不能怪他,所有人对于突发的,未知的,且无力反抗的事情都这样。
不等他多想,一个熟悉的人持匕首开门走了进来。
类似的情形不久前也才发生过,牧江阮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罗锦棠要做什么。
可他就像被困在了一具不属于他的躯壳里,任他拼命催促,万般努力,手指头都动不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嗤啦”尖锐的刀尖生生划开皮肉,猩红的血液涌出,剧烈的疼痛犹如电流击穿全身,然后在每一个角落爆裂,牧江阮痛得几乎连灵魂都撕裂。他像困于绝境的雏鸟,想拼命想要嘶吼,拼命想要尖叫,企图释放非人的痛苦,可无论如何挣扎,痛感入附骨之蛆,甩不开,弄不掉,恨不能自行了断。
这只是落下来的第一刀。
接下来是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第五刀。
??????
牧江阮已经数不清多少刀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的心被完美剖了出。
酷刑似乎已经结束。
漫长的折磨令牧江阮的精神几近崩溃,费力睁眼,迷糊的视线中,所看见的一切像水纹一样发生扭曲动荡,然后缓缓归于虚无。
“结束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自己为何陷入这样的幻境,又是谁出的手,满脑子都是痛苦结束的欣喜和解脱,“结束了吗?”
然而一晃眼,他的胸口又完好无损,而身旁,罗锦棠正举起那把锋利的匕首。
牧江阮目眦欲裂。
原本一动不动的一大群人不知怎的开始发抖,冒冷汗,最后直接摔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如遭无间血刑,包括牧江阮和罗锦棠。
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罪魁祸首充耳不闻,低着头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捣弄一块色泽品相极好的玉石,嘴里还不停哼不知名的小曲,很惬意。
如果不是旁边一群人中邪一样惊悚惨叫,倒是赏心悦目。
诡异的变故小姑娘可以当看不见听不见,楚晏不能:“他们怎么了?”
“哥哥觉得吵?”小姑娘很乖很贴心,“我带哥哥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楚晏觉得头疼:“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既然哥哥都开口了。”小姑娘轻轻吹掉玉屑,认真解释,“正如哥哥想的那样,我用了些小法术,让他们和秘室里被剖过心的孩子共感。”小梨涡带着些不好意思若隐若现,“不过可能痛感值我不小心调高了一点点,所以他们感知的痛楚比正常人高出了一点点。”怕楚晏不信,煞有其事用小指比划了一下,“真的,只有一点点。”
如果是真的,以修士的体质,牧江阮和罗锦棠也不会在在那里满地打滚。
“还有多久结束?”
“嗯?不知道呀,”小姑娘眨巴眼睛,很无辜,“我也不知道秘室里死过多少人,和所有被受害的孩子全共感一遍应该就结束了吧?哥哥,别在意。”
楚晏冷声:“牧江阮是无辜的。”
“他?啊,哦,是吧。”小姑娘声音变得有些冷淡,漫不经心,“我不太喜欢他。要不哥哥耐心等等,很快结束的。”
那时候估计没都没了!
哪来的小魔头?
楚晏伸爪子拍她的脸,命令:“停下,会出人命的。”
“好吧。”小姑娘叹气,放下手里的玉石,把肩上的布偶双手捧着使劲蹭:“虽然不太想,但谁让我最听哥哥话了呢,我最听哥哥话了。”
牧江阮正在经历第三次剖心,滔天巨浪般的剧痛几乎将他的魂魄和精神拍碎。
他撑不下去了。
利刃在他胸口切割,持刀的人动作干净利落,不带半丝犹豫。
下一刀之后,他的心脏会第三次被剖出来。
如果手能握刀,他会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喉咙。
——只要能逃离这个无尽的噩梦。
也就在这时,幻境宛若巨大的镜子,骤然崩裂破碎。
难以承受的剧痛刹那间消失,就像即将淹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牧江阮疯狂喘息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劫后余生是什么感觉?
手慌乱在胸口摸索,再三确认心脏好好待在体内,胸口也没有伤口后,巨大的恐怖后知后觉涌来,牧江阮眼里都是泪,急促喘息不止,带着压制不住的哭腔,双手则死死捂着胸膛,害怕激烈跳动的心脏不一小心就会蹦出来。
可谓狼狈至极。
楚晏从小姑娘肩膀跃下,来到牧江阮身边:“你没事吧?”
“楚晏??????”十几岁的矜贵少年像迷茫惊恐的孩子见到了亲人,抱着布偶嚎啕大哭。
楚晏感觉自己都要给眼泪淹没了。
仰头望天。
这都算什么事?
尽管如此,年纪最小的牧江阮还是所有人里最体面的那个。
不少人撑不住,早已像滩烂泥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没晕的甚至。罗锦棠也好不到哪里去,硬拖着颤抖不止的身体爬到草丛处狂吐不止,脸色难看得下一秒就能断气。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灌灌还在天上鬼哭狼嚎,后续还有不少百姓赶来,看见如此惨状,吓一大跳,好一番折腾才在意识尚存的人口中得知事情缘由。
跑得快的年轻人没花多少时间就从秘室抱出里面的孩子,不可置信:“真,真的有好多孩子??????”
有人注意到小姑娘和牧江阮,牧江阮还在哭,只能问面无表情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小姑娘,你们也是被抓来的?”
小姑娘扫了他一眼,说是:“坏人要剖我们的心,我们反抗,就先一步跑出来了。”
“那他肯定是吓到了吧,”那人怜悯地扶起牧江阮到一边坐下,“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吧,如果一念门真的做坏事,我们一定为你们讨公道!”
牧江阮眼睛都哭肿了,不忘抽空回话:“谢、谢谢。”
“副门主,你和一念门所有人的行事风格和人品,我们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这些孩子,你们要怎么解释?”
罗锦棠脸色煞白,腰杆却依旧笔直:“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念门想把他们作门人,所做一切不过为他们修行打基础。”
“撒谎!”牧江阮粗鲁抹眼泪,“从未听说哪个仙门有这样的修行方式!”
罗锦棠依旧沉稳:“想必小公子出身名门大派,我等小门小户的修行方式从未听说过也正常。”接着话锋一转,声音严厉,“话说,小公子三番四次潜入我一念门,不知所为何事?方才突如其来的幻象,可否又与小公子有关?”
“归根到底,幻象并非真相,内容何如,任人编造罢了。我说得对么,小公子?”
人群中有了骚动。
牧江阮气急败坏:“休要血口喷人!我的朋友失踪了,是一个叫孙小山的小乞丐,你们和他的失踪有很大嫌疑我才来查的,你们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不肯让我看湖底下面有什么?”
“别说湖底不一定有东西,就算有,也是我一念门的机密,小公子想看便看,未免欺人太甚。”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和道理,僵持不下。
作为门主的岑河清此时才姗姗来迟,几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罗锦棠,眉头紧锁,眼里带着担忧:“阿棠,你没事吧?”
罗锦棠愣了几秒,嘴唇微张,愕然对上岑河清的眼:“你、你不是在养伤?怎么出来了?”
“我醒过来,听见这边有动静,来瞧瞧。你们这是?”
罗锦棠推开他,语气很急:“不关你事,你继续闭关养伤,我处理就好。”
“阿棠??????”
“快走。”
其余百姓可不会让他走:“门主,您终于来了,一念门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副门主是您的夫人,可您也不能包庇啊!”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不让他走。
罗锦棠坚持要让他走,岑河清让她别担心,皱眉听他们完,然后抬手止声:“大家稍安勿躁,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看向牧江阮,“小公子,我一念门做事从不遮遮掩掩,更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你失踪的朋友和我们有关系,你想查我们一念门,可以,但如果没有找到小公子你想要的东西,又该如何?”
如何?
牧江阮手心出汗,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还是梗起脖子:“如果没有,我任由你们处置!”
“门主,我们一念门岂是外人说查就查?”罗锦棠眉头紧成川字。
“阿棠,”岑河清眉目含笑,声音温柔似水,带着令人安宁的力量,“没事的。”
罗锦棠紧抿嘴唇,手指关节紧到发白,笑得略有些勉强:“好,听你的。”
众目睽睽之下,湖底法阵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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