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栀栀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走出邱弋的房间,特别心虚地上三楼把床单弄乱了一下,然后再下楼,穿过客厅走出门,搭着邱弋的肩膀,坐上后座。
邱弋明知故问:“怎么这么久?”
栀栀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打闹间,余光忽然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栀栀扭头去看,那人又转身进了公园,背影消失在树木之间。
邱弋从后视镜上看到栀栀的目光好像在寻找什么,问了句:“怎么了?”
栀栀回过头,摇了摇:“没事,感觉好像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估计是看错了。”
然而,刚到学校,一封短信便证实了栀栀没有看错。
这个号码和栀栀不止联络过一次,但之前的记录都已经被栀栀删掉了。
此刻,对话框里躺着一条恣意的消息:“再给我一百万。”
栀栀气得发抖,没有想过要回,直接删掉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那人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上面也没废话,就写着小姑家的地址。
栀栀心尖发颤,起身躲进女厕,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打下一行字:“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回复:“我要一百万。”
栀栀:“钱你不是已经拿到了?”
那人:“我没说只要一次。”
顿时,栀栀感受到一股从十指间传来的寒意。
“你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威胁我一辈子?”
那人:“最后一次,再来一百万就够我花了。”
栀栀:“你把我继父人都杀了,我哪里还有钱给你?”
那人:“你那男同学不是挺有钱吗。”
栀栀:“你不要得寸进尺,我随时可以去揭发你。”
那人:“行啊,大不了同归于尽呗,反正杀了人的,又不只是我,对吧?”
栀栀看着那一个个刺骨的字眼,红着眼,咬咬牙,直接把号码拉黑了。
之后一整天,栀栀俱是心神不宁。
一开始,她只是被满满的愤怒冲昏了头,等冷静下来,慢慢将事情往深剖析下去,她渐渐就开始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洪某这样高危的人,居然在小姑家附近出现。
头一次,栀栀盯着习题,却在走神想其他事。
她突然意识到,她这一辈子,有可能都要被姓洪的牵着鼻子走。
不管她去到哪里,只要他手上还留着于维龙那张照片……
霎时间,栀栀倒吸了一口寒气,她猛然想到,出事那天,她仓惶逃走,沾满了于维龙血迹,和她指纹的那把水果刀还留在现场。
……
……
上课铃声轻快悠扬,在校园里徜徉。
栀栀转头,看着随着上课铃响,踏着阳光,一脸灿烂用指尖转着球,从操场回来的邱弋,想。
事到如今,只能把一切拨回正轨。
否则,不仅是她,就连跟她在一起的邱弋和小姑他们,也会被无休止地纠缠。
傍晚,邱弋把栀栀送回家后,没有下车。
栀栀歪了歪头看着他,邱弋嘿嘿笑着,说:“你先回家,我和粽子他们去打一会球再回来。”
换了平时,栀栀准会小皱一下眉头,然后假装生气看着邱弋说:“又打?饭也不吃。”
可是今天,栀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邱弋早点回来。
邱弋没察觉到什么,只觉得他的小栀栀今天好温柔,特别宠溺地抱了抱她,然后看着栀栀进屋后,才美滋滋地去打球。
画面静止了一分钟后,大门再次被打开。
先是一条缝,紧接着,栀栀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
栀栀回答:“寻洲派出所。”
小姑家到寻洲派出所,十五分钟的路程。
一路上,栀栀的心都抑不住地狂跳。
要想把洪某绳之以法,不可避免,杀了于维龙的她也逃不掉。
杀人偿命,栀栀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两条脚发软,以至于司机把栀栀载到派出所门口了,栀栀还坐在车上,盯着派出所大门,顿了好久才下车。
决心下了千万次,真的走到这里后,栀栀的呼吸还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了起来,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抖。
下车以后,过了整整十分钟,栀栀还站在原地,双腿有如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一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走进视线之中,栀栀看到,是那天来学校找她的两名警察之一,比较严肃的那一个。
他正从派出所走出来,准备外出。
栀栀下意识的,在那个瞬间转了个身,躲开警察惯性对周围扫视一圈的视线,一直到他开着警车驶出派出所所在的这条街道,栀栀才带着砰砰直跳的心脏,缓缓转过身子。
刹那间,栀栀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结束。
这世上,有人生来就沐浴在阳光中,有人生来就被黑暗所包围。
不幸是后者,也没关系,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向上爬。
指尖好不容易就要触碰到光,却有人箍住她的脚腕,把她往更深更暗的地方拉了下去。
她怎么会甘心。
......
邱弋每次去打球,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栀栀赶在这之前回到家。
小姑和姑丈在诊所,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她正在准备五口人的饭。
她没什么能做的,又不好意思白白住在人家家里,只能暂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今天炖的是猪脚汤,栀栀和邱弋高三关键期,小姑和姑丈工作忙,一日三餐常常是应付,营养方面,他们都需要好好补补。
见栀栀回来了,妈妈放下砂锅盖,问她:“邱弋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栀栀苍白着一张脸,走到妈妈面前,看着她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话题突然而直接,妈妈顿了一下,随即理解过来:“也是,一直住在这里确认不大方便。”
栀栀攥着拳头,脸色一直呈现供血不足状态。
妈妈把火转小,拉栀栀坐下后问她:“那我们要搬到哪里去,房子你找了吗?没有的话,妈妈明天开始出去找。”
栀栀摇头,面无表情说:“不是从这里搬走,是离开夷城。”
“离开夷城?”妈妈有些不理解,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回来的路上,栀栀就决定了,如果要带妈妈走,那就没办法瞒她了。
“你还记得那天,继父让我帮他去送个文件吗?”
在栀栀冷漠到反而有些失真的语气下,妈妈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我记得。”
栀栀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继续往下说:“你知道他让我把东西送到哪里去吗?”
妈妈表情疑惑,看着栀栀摇了摇头,就如栀栀所想的,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栀栀:“于维龙的家里。”
妈妈听完这个回答,只是觉得蛮意外的,还不知道栀栀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栀栀:“我到了以后,于维龙告诉我,送文件只是个幌子,继父骗我到他家里去,实际上,是想用我抵继父欠他的钱。”
妈妈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很快,眉头一皱,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妈妈先是抬手捂住脸,紧接着,身子一弯,佝偻了下来,然后用手揪住心口的衣服,闷声呜咽了起来。
面对妈妈的这个反应,栀栀没有做出任何反馈,没有安慰妈妈,也没有伸手拍拍她。
这只是个开始呢。
她看着妈妈,继续说:“后来,我就把于维龙给杀了。”
妈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栀栀:“但是被人看到了。”
妈妈:“……”
栀栀:“那个人威胁我,向我要钱。”
妈妈愣愣地看着眼前,仿佛在说别人故事一样的栀栀。
栀栀:“于是,我就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他。”
终于,栀栀妈妈幡然醒悟,不仅明白了栀栀到底在说什么,似乎也明白了一些,栀栀正打算说,还没说出口的真相。
栀栀:“但是继父的死,我也没有想到。”
妈妈:“……”
陈述还没告一段落,栀栀就看到,妈妈的嘴唇已经白了,还带着点呼吸不上来。
栀栀顿了顿,眼眸越发冷了下来,淡淡地问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妈妈伸手,将栀栀抱进怀里,眨眼的瞬间,眼泪一骨碌全落了下来,心痛地说:“是我害了你。”
栀栀从就乖,成绩向来拔尖,如果不是摊上这种家庭,她的未来不说坦荡,怎么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想到这个,栀栀妈妈更加情难自禁,抱着栀栀,止不住地抽噎。
栀栀却是连责怪命运,都已经觉得,算了。
栀栀看了眼挂钟,时间不多了,她继续往下说:“最近,那个人又向我要钱了,还找到了这里来,像是在踩点一样。”
妈妈松开栀栀,擦了擦眼泪,听栀栀继续往下说。
栀栀:“我们不能连累邱弋和小姑他们。”
妈妈点点头:“你说的对。”
栀栀:“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
家里没了主心骨,栀栀就是妈妈唯一的支撑,她听栀栀的。
“好。”
很显然,妈妈哭得也混沌了,加上一层一层的冲击太大,一时间也没有多的精力去想,他们离开了,那个威胁栀栀的人怎么办,不是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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