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晨雾弥漫,宋玉轻轻推开门,来到僻静的后院。
梧清一袭白衣翻飞似云烟,仿佛与世间一切尘俗隔离,只余她与手中宝剑,剑光流转,动作洒脱,潇洒灵动。
偶尔一瓣雪白的梨花随风飘落,轻若飞雪,落在她的发丝或衣角,更添几分仙气。
宋玉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眸流露出几许痴迷。
好想,再让师姐,狠狠地踹他一脚。
梧清收起宝剑,转身向角落的玉奴走去。
“想试试吗?”梧清问道。
未等宋玉回答,梧清已经在他身后,轻轻环绕住他,抬起他的手,覆上剑柄。
那剑柄上,还残留着梧清方才的余温,令宋玉浑身一颤。
见玉奴手抖得厉害,梧清轻声安慰道:“别怕。”
她一手握住宋玉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双肩:“挺直。”
感受到梧清的手已悄悄移至腰间,宋玉全身酥软,大气难喘,甚至感到头有些晕眩。
见状,梧清收起长剑,微微退开:“许是这把剑太重了罢,可以换一把轻一些的。”
说罢,她转身朝其他里间走去。
宋玉紧张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宋三公子有些后悔。
他方才应该直接给师姐展示一套气贯长虹、石破天惊的绝技!
哪有手抖到剑都握不住的道理......
师姐一定觉得他很无用。
可是,万一展示了,岂不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暴露身份于宋玉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师姐很讨厌别人骗她怎么办?
在宋玉懊恼万分之际,只见梧清从案几上拿起一柄剑,递到他手中。
梧清递来的剑,剑身修长,剑刃并非笔直,而是略微弯曲。
剑柄简洁,没有繁复的雕饰,仅用浅蓝色的丝线缠绕,丝线磨损的痕迹依稀可见,是陪伴主人走过岁月的痕迹。
宋玉眼神一滞,呼吸也为之一窒。
那把剑......他认得!
即便经年累月,也无法磨灭他记忆深处那抹深刻的印记。
当年在玉剑山上,他身受重伤,气息奄奄,眼前只剩一片血色,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把剑,以及一道清冷女声。
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再回玉剑山,那里已成一片死寂,满目疮痍,血染山石,曾经生机勃勃的山门,如今只剩一片荒凉。
他遍寻师姐的下落,调查了每一柄失踪的剑,唯独师姐佩剑不见踪影。
所以,他一直坚信,师姐还活着。
而此刻,如冥冥中自有缘分般,这把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握在梧清手中......
梧清......竟然真的是失踪多年的师姐。
在师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她会成为京中的司法大人?
“这把剑如何?”
见他眼神涣散,梧清唤道:“玉奴?”
宋玉回过神来,轻咳几声掩饰内心的波澜,随后缓缓握住剑柄,指尖触碰到剑身冰凉的光滑,忍不住道:“玉奴...很欢喜。谢谢大人。”
梧清轻轻颔首,随口说道:“嗯。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新剑,如若你喜欢,日后我再为你寻一把更好的。”
宋玉却摇摇头,痴痴地凝视着那把剑。
他将剑紧紧抱在怀里,如同珍藏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玉奴喜欢这一把......”
梧清点点头,不再多言。
见时候已到,她换上一件黑衣。
出门前,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玉奴:“你若是在府中无聊,可以出门走走,不必拘泥于此。”
梧清的声音依旧清冷。
以往,纵然是金山银山摆在他面前,宋三公子也从未正眼瞧过一眼。
然而此刻,看着梧清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紧紧地盯着手中那锭银子,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回到房中,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锭银子,生怕伤害到它。
片刻后,他将银子轻轻地举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悉、淡淡的幽香。
宋玉眼神愈发痴迷。
那是师姐的味道......
是师姐给他的银子......
宋三公子觉得自己此刻,幸福得快要晕了过去。
片刻后,他才恢复冷静。
他取来一个精巧的小木匣子,将那锭银子小心地放入其中,轻轻扣上匣子,再将它牢牢锁上。
待他回到自己的阁楼,他要将这个小匣子,珍藏在藏宝阁里,放在最显眼、最高的位置。
晚时,宋玉立于门前,修长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宛如一株挺拔的修竹。
他静静地等待着,不时地看看天色,期待师姐归来。
片刻之后,熟悉的马车声响起,缓缓停在府邸门口。
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唇角也微微勾起,正要上前,却猛地一滞。
宋玉看到梧清朝车帘中伸手,缓缓扶住另一个男子下马。
即使男子衣着简朴,却也无法掩盖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其长相极其俊美,青丝也随身旁女子一样,高高束起,发带与梧清的竟是同一种材质、颜色,甚至连发髻的样式都惊人的相似。
两人站在一起,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神仙眷侣。
宋玉先前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转瞬即逝的阴鸷。
纵然眼前男子再如何从简,也逃不过宋玉的法眼。
这男子从头到脚,打扮看似随意无意,实则心机至极,看似随意散落的青丝,实则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光泽。
不过,宋玉倒是认得此人。
当今圣上,凤晏。
凤晏下了马车后,一眼便注意到宅邸门前面如美玉的陌生男子。
他握着梧清的手紧了紧,随梧清走到门前时,凤晏看着宋玉,眼中寒意渐浓,语气有些冷:“他是谁?”
宋玉看着凤晏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皇帝,道行尚浅。
“奴......”
他正要开口,却被凤晏打断。
“朕问你了吗?”凤晏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悦,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多年来,梧清身边从未有过其他男子,如今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容貌与梧清逝世多年的故夫气质相似的男子,怎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若非梧清在此,他早就命人将这个碍眼的男子拖下去打死了。
听到对方自称‘朕’,宋玉一脸惊讶,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玉奴见过陛下,先前是玉奴眼拙......”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惶恐。
听到对方自称为奴,凤晏更是不悦。
梧清毕竟也是常人,多年未曾再娶,就算收个男宠消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语气酸涩,带着难以掩饰的嫉妒:“司法大人宁愿找一个低贱的陪床奴隶,也不愿要朕,对吗?”
他刻意咬重了“低贱”二字。
听罢,宋玉慌忙起身,像是完全不懂宫中礼仪一般,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凤晏的衣袍下摆,一脸无辜,紧张解释道:“不是的,陛下误会大......”
“滚!贱奴!”凤晏本来就一肚子火,不敢对梧清发作,却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这个“碍眼”的贱奴身上。
凤晏一脚朝玉奴的腹部狠狠踹去,只见宋玉翻到在地,手臂在地上擦出一道血痕。
“啊...咳咳...”
宋玉轻咳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显得更加羸弱。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含泪,看着梧清。
梧清自然知道,凤晏就算杀了玉奴,她也无权干涉。
他为君,她为臣。
只不过她素来不喜这些事。
凤晏注意到梧清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一向淡漠的神情中,此刻更添了几分清冷。
“陛下误会了,下官与玉奴并非是那层关系。”梧清说道。
见她开口解释后,凤晏强压下怒火,越过倒在地上的玉奴,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朕要吃你弄的醋鱼。”
“好。”
二人进入宅邸后,宋玉冷笑一声。
醋鱼?这不就在**裸地告诉梧清,他方才的动作,只是因为一时醋意,并非有意为之。
宋玉的眼神越发阴狠。
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吃师姐亲手做的东西?
回到房内,昏黄的烛光下,宋玉脸色苍白,病态的红晕攀上他的脸颊。
修长如竹的手上,一只极其小的蛊虫诡异而缓慢地蠕动,它的背部布满细小尖刺,细长的触角轻轻摆动,好似在感知周围气息。
宋玉一脸病态看着它,那是他悉心培育多年的蛊王。
用它对付凤晏,实在可惜。
可是,谁让那贱人自寻死路,敢去勾搭师姐呢?
就算凤晏是当今圣上,那又如何?
有他玉楼阁全力辅佐,再换一个,也并非难事。
师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所有想靠近师姐的人,都该死!
宋玉眼眸一动。
醋鱼,让他吃醋鱼!
等那贱人死后,宋玉要将他喂鱼,一口一口地将那贱人活生生地吃掉!
想到不出片刻后,那贱人就要死去,宋玉眸中亮了亮,眼中的阴鸷逐渐被疯狂的喜悦所取代,病态的红晕更加浓重,几乎要溢出他的肌肤。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啊...好幸福......”他轻声低喃着。
很快,师姐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这个念头如蛊毒般,让他兴奋,诡异的笑容几乎要爬上他苍白的面容。
然而,就在这疯狂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瞬间,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宋玉眼眸一动,迅速将掌心的蛊虫收回袖中,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脆弱的苍白。
他迅速调整好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
梧清推开门,看到玉奴蜷缩在角落,他的身躯瑟瑟发抖,低低的呜咽声带着难言的委屈。
梧清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疼吗?”
宋玉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他毫不犹豫地扑进梧清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不疼...咳咳...”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气息紊乱。
“大人...大人...”他颤抖着声音,轻唤着梧清:“玉奴只是贱奴...咳咳,不值得大人...”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喘得越发厉害。
啊......
被师姐抱着,他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好想,好想被师姐怜爱。
梧清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紊乱的情绪,让他缓缓平复呼吸。
待他稍稍平静下来,她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那瓶中盛着金黄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撩起玉奴的衣袖,为他上药,指尖轻轻触碰到他受伤的手臂,动作轻柔细致。
药膏涂抹完毕,梧清看着他,神情静如平湖。
“明日,你便离开罢。”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中化不开的冰雪,清冷中带着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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