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觉得,他上辈子造的孽都是因为他欺辱了许涣亭,惹上了这么个祸害。
如果没有那一时的舒爽,就不会死得那么惨。
但经过昨夜的交锋,他推翻了此前所有的猜想。
许涣亭这个人若是真的把心交给了他,必然是最趁手的一枚棋子。
他上辈子不是没有善待过许涣亭。他听说许涣亭喜欢喝酒听曲儿,立马请来了最好的伶人入宫,还把千里良驹送到他府上。
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这能忍?赵权是帝王,是天子,是万人之上的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容不得别人忤逆他,哪怕是因为他自己要求别人。
反正到头来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
许涣亭被他折辱了一辈子,他也被许涣亭毒死了。
赵权想想就来气。
他看了眼尚在沉睡的许涣亭,嫌弃的哼了一声,掀开被子瘸着腿下了床。
昨夜交锋至凌晨,腿伤愈发严重了。
贴身婢女见赵权起身,小心翼翼的扶住他,另几个婢女在浴池里放好热水,站在屏风后伺候着,安静也卑微。
在外殿等候已久的小全子听见里面的动静,由着王公公领了进去。
房间四周立着四根红柱子撑着房顶,中间是一个大浴池,五扇锦绣屏风挡着,六七个样貌出众婢女端着沐浴用的东西站在屏风外伺候着。
整个房间充斥着药材的苦味儿,还混了些上好的熏香,气味有点怪,闻得人直皱眉。
小全子等人可不敢皱眉,强忍着站在里面。
只看见赵权正泡的惬意,两个贴身婢女小心又力道恰当的为他捏肩,那条伤着的腿架在池中横放的一块木板上,板上垫着金丝绣的富贵祥云的绒垫。
“殿下,您要的东西奴才已经吩咐人拿过来了,请您过目。”
小全子点头哈腰,献宝似的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因着身体残缺的原因,他脸色是不正常的白,面容秀气的不像快三十的人。
赵权睁眼瞥了下,便抬手示意他拿过来。
小全子狗腿的稳稳跪了过去,捧着盒子低头不敢直视。
其实盒子里装的东西对赵权来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皇帝说他生辰到了去挑个喜欢的东西,他就随便挑了个夜明珠。
反正这生辰对他来说也就那样儿。他一年两个生辰,一个真的一个假的。
真的那个已经鲜少人知道,因为可有可无;假的那个倒是因为储君身份每年都大办。
无他,谁让当今天子信神呢。
硕大圆润的夜明珠通体晶莹,泛着明亮华美的光,整间屋子都亮上了几分。
赵权在手里掂了掂,不禁感叹:“果然是佳品,倒是配得上两百年一遇这个名声。”
这个夜明珠赵权惦记了许久,奈何老头子知道后一直私藏着,并且上辈子在他登基后就失窃了。
他派许涣亭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这东西他就摸了几下,便再也没见过,也从未得到过。
对于一个帝王,还是有些遗憾的。
想要的东西不抢一下怎么知道属不属于自己。
赵权稳坐太子之位,不仅因为占了个嫡长子的身份,更是因为他那些兄弟没有一个人的实力能配得上和他争。
“哗啦!”
那颗珍贵的夜明珠被赵权扔进了池中,溅起漫天水花。
小全子万分惊恐,立即撩开衣摆想跳下去捡,却听到一声嗤笑。
他扭头被水花溅了一脸,一片药材叶粘在脸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不敢去看了。平日里处处流露着贵气、高傲的太子殿下一改往日模样,笑容疯魔,举止颠狂,活脱脱的是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小全子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伺候的婢女也躲在柱子后,害怕的颤抖着不敢上前。
池子里的水花溅的到处都是,那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他捞起,又一次砸到了水里。
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
“都滚出去!”
赵权一声怒吼,屋内的所有人不要命的往外跑,一会儿就散的一干二净。
“许、涣、亭!”
这个名字仿佛是犯了天大的忌讳,又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是嵌了血一样。
水面渐渐归于平静,只泛起小小的涟漪。夜明珠滚落到屏风前,细看它的底部有了一条小小的裂缝……
“我恨死你了……”
*
他醒来时,已是夕阳欲颓,落日熔金。
许涣亭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空无一人,隐秘处传来阵阵刺痛,腰也酸软得厉害,像是狂奔数百里般难受。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许涣亭自顾自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他没敢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于是一直低着头。
逃出主殿时,他心里的重担好像落了地,明显松了口气。
太子……应该会救出父亲的吧……
许涣亭对太子还是信任的,毕竟民间对赵权的行事作风还是颇有赞誉的。况且对方身为储君,不会言而无信。
正当顺利迈出东宫那一刻,许涣亭恨不得化身石狮子躲开迎面走过来的两人。
他迅速躲到石狮子后面,祈祷他们快些走过去。守门的侍卫连看都不看他。
许涣亭小心地躲藏,又禁不住好奇,注视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一白衣飘飘的翩翩公子扶着一紫袍男子下了马车,那体贴的模样活像男人照顾有孕在身的妻子。
关怀备至,呵护非常。
许涣亭对这个白衣男子有些印象。是那日来府上拜访的三人中的一个,撞到太子时也是这人扶着,他好像是丞相家的二公子。
两人的脸逐渐清晰,许涣亭想起了白衣公子的名字,也听清了他们的谈话。
“小心些,还有些路,我便不送了。”
萧年漪松开了赵权的手,语调舒缓的说。
赵权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闷声问:“这么点路都不送了么,就这么不想进我的东宫?”
萧年漪摇头否定,解释道:“时候不早了,父亲还在等我回去。”
这话似乎是戳到赵权的痛楚了,他苦笑一声,关心的话也变得讥讽:
“萧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子如命,还望他保重身体,可千万要等到你大有作为那天。”
“小权!”萧年漪下意识呵斥,待意识到时已对上了那双满是幽怨的眼晴,他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赵权甩开萧年漪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反而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身体也往萧年漪身上靠,作势要去亲他。
萧年漪躲避不得,一时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直接把赵权推开了!赵权站立不稳,踉跄几下摔到了青石板铺的地面上。
那条伤腿被压着,疼痛感直冲肺腑。赵权闷哼一声,眼眶腥红,打开了萧年漪要来扶他的手。
萧年漪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使他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底已经涌上了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
“我……我不是有意的……”
面对艰难爬起来的人,萧年漪好像又看到了少年时的他们。
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此刻吞吞吐吐,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滚!”
回答萧年漪的是一声怒吼,积蓄已久的泪也随之落下。
连带着多年来所承受的委屈一齐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由着最后一抹夕阳带走,消失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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