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像指间沙一样流逝。那只雏鸟在张海林的精心照料下,竟真的扑扇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孩子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了很久,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张海月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
她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去留意这些细微的表情,并试图去理解它们背后的含义。
这感觉陌生又新奇,像在解读一部无字的天书。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族老张隆青再次召见了她,这次不是在训练石窟,而是在张家核心人物议事的“宗正堂”。
沉重的乌木大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堂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阴冷。
除了张隆青,还有两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族老在场。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张海月身上,带着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张海月,”张隆青率先开口,声音冷硬,“近日,关于‘圣婴’的某些传闻,已经传到了我们耳中。”
张海月的心微微一紧,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垂首而立:“不知族老所指何事?”
“他与旁支子弟过从甚密,心性软弱,甚至将精力耗费在救治蝼蚁飞虫之上!”另一位族老,张隆远,厉声喝道,“这与张家培养‘张起灵’的宗旨背道而驰!你身为教导者,作何解释?!”
“那些并非无用的耗费。”张海月抬起眼,绿瞳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在学习观察、耐心与……责任。这些品质,对于未来执掌家族,并非全无益处。”她试图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辩解。
“荒谬!”张隆远猛地一拍桌子,“张起灵不需要这些世俗的羁绊!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是超越凡俗的意志!你看看他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圣婴’该有的样子?!”
“他的训练从未懈怠,各项能力远超同侪。”张海月据理力争,声音依旧平稳,但袖中的手指已微微蜷缩,“他的‘人性’……或许能让他更好地理解使命,而非变成一个冰冷的工具。”
“工具?”张隆青冷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寒光闪烁,“海月,你似乎忘了,张起灵本身就是张家最强大的‘工具’!他的使命是守护终极,而不是去理解那些微不足道的生命!你现在的言论,非常危险!”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裸的警告。
张海月沉默了。她看着眼前三位代表着张家最高意志的老人,他们脸上是千篇一律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她意识到,任何关于“人性”与“情感”的辩解,在他们听来都是异端邪说。
“我们决定,”张隆青最终宣布,声音不容置疑,“即日起,将张海林送入‘洗心潭’闭关三月,由张隆远亲自督导。你必须配合,彻底断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磨砺其心志,剔除所有不必要的杂念!”
洗心潭!
张海月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张家用来“净化”那些产生不该有情感的子弟的地方!据说进去的人,出来后会变得异常“干净”,同时也异常……空洞。那里面的手段,绝非常人所能忍受,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族老,海林年纪尚小,‘洗心潭’是否过于严苛?他的训练我可以加倍……”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才更要及早纠正!”张隆远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此事已定,不容更改!张海月,别忘了你的身份和职责!若再执迷不悟,你便不配再担任他的教导者!”
不配……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她看着三位族老冰冷而决绝的脸,知道一切求情都已无用。张家的意志,如同这古楼深处的巨石,沉重而无法撼动。
她缓缓低下头,掩去绿瞳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
“……是。海月……遵命。”
走出宗正堂时,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抬起头,看着那片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那点她小心翼翼守护的星火,终究还是被这冰冷的规则察觉,并即将被无情地扑灭。
她该怎么办?
这一次,似乎连沉默的守望,都变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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