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矶山脚下的这个村镇确实很繁荣。
青砖黛瓦,房屋鳞次栉比;柳树成荫,烟舫画桥随处可见。
一条白芷他们在外面没看见的小河从村镇中央穿过,分为两岸。
各类小贩在河两岸的柳树荫下躲着烈日摆摊,叫卖声层出不穷。
孩童嬉笑着拿着纸鸢,穿过身为灵体的他们。
老者迟暮,靠在墙上看着孩童嬉笑打闹。
真的是一副安乐祥和的图景。
白芷正站在河边看着清澈河水里的鱼儿。
他站在岸上不动,小鱼浮在水里也不动。
白芷看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这鱼睡着了。
这时池暄凑到他身边问:“你看什么呢?”
“鱼在睡觉。”
白芷手指了指那条金色的小鲤鱼,池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条鱼。
池暄站在他身旁看着,问:“这鱼,有什么特别的吗?”
白芷说:“它睡觉是睁着眼睛的。”
池暄:……?
池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是却诡异的觉得他很真诚,绝对没有讲冷笑话的意思,于是斟酌着说:“鱼不都是睁着眼睛睡的吗?”
白芷摇摇头,“桐涯的鱼都是闭着眼睛睡觉的。”
池暄:“…那是鱼妖吧。”
白芷点头。
池暄又说:“鱼妖和鱼是不一样的。”
白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啊,我只是第一次见到鱼睁着眼睛睡觉感觉很新奇而已。”
哦,是他想错了。
看到白芷反应慢就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个傻的。
真的不能凭感觉猜人啊。
景云泽在一旁听见他们的对话,看着白芷的表情也是有点欲言又止的。
踌躇了一会儿,他上前问:“柳陈书为什么一定要找你?”
白芷看着他摇头。
景云泽又问:“他口中的仙人是谁,你知道吗?”
白芷觉得他的记性不太好,明明在外面的时候他也问过的,怎么又来问他呢?
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离得有点远没听见吧。
于是给对方找好理由的白芷朝着他摇头。
池暄见缝插针道:“是你的仇人找他来找你麻烦的吧?”
白芷看着他,摇头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凡尘境,还不到半个月,没有惹到什么人。”
池暄托腮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喃喃自语:“那就奇怪了,既然无冤无仇的,干嘛找你呢?难不成看你长得好看,想扒了皮做衣裳?”
南萧听到后看了一眼池暄,又看了看白芷,觉得他和好看占不了半点关系,顶多算周正。
景云泽听到后,也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池暄注意到他的目光,皱眉问:“你什么表情?”
景云泽:“没什么。”
池暄还想再说,却被白芷打断,“他说让我帮帮他和肚子里的孩子,认为自己说不清楚,就让我们进到他的记忆里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出去好对症下药,帮他。”
白芷把事情差不多解释清楚了,一行人站在河边沉默。
景云泽:“地缚灵身前都是有大功德的人,他如今变成这样,实在是不好对付。”
白芷:“嗯,既然他说让我们看看他的身前,就说明他并不想害人,只是希望我们能帮到他们。”
景云泽:“既然这样,就看看吧。”
白芷余光看见有一条小船缓缓从河的一头行驶来。
“你们看。”
小船上站着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他面容清俊,身长如玉,脸上是意气风发的朝气。
他原本直视前方的目光看见白芷他们,或者说是看见白芷他们身后的人,一改端方的站姿,朝着他们挥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玉林,玉林,这里,看这里!”
白芷向后看去,来者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白衣,一脸的病态,但在看见那青衫公子后,苍白的面容浮现笑意。
青衫公子在船靠岸后就立刻跳了下来,对着船夫说:“王叔再见,谢谢了。”
王叔笑了一下,“行了快回去吧。”
“嗯。”
然后跑到宋玉林的身边,替他打起了伞。
看着对方的动作,宋玉林虽然面上是不赞同的无奈,但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陈书,我又不是打不动伞。”
“没事,你身体不好,我在你身边可不能让你累着。”
宋玉林笑了起来。
一旁的白芷他们却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根本无法把眼前的青衫公子和外面的红衣新娘联系在一起,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池暄看着柳陈书的背影,有些难受,“这得是受了多大折磨才会变成那副样子?”
一个是活泼开朗少年郎,一个是阴郁诡异的男新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芷也是不会相信的。
宋玉林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汗吧。”
柳陈书打着伞不好擦,于是微微仰着头说:“玉林哥给我擦吧。”
看着眼前少年清澈又充满笑意的眼睛,宋玉林呼吸一窒,离得有点近了。
他稍稍挪了一点,笑着给他擦汗。
“这次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要等下个月吗?”
宋玉林将手帕叠好放进袖子里,看着他问出这个问题。
柳陈书撇了撇嘴,语气有点忧愁,“他们一直不喜欢我跳祭祀舞,尤其是爹那个老古董,觉得男人跳舞有伤风化,但又说不过我和我娘,原本在村子里跳一跳也就算了,现在又到处跑,他压得那口气发不出来就病倒了,我娘赶忙写信让我回来。”
宋玉林听闻很惊讶,“柳叔病了?不可能啊,昨天我去学堂接颜颜,他还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口跟我打招呼呢。”
柳陈书停下脚步,和宋玉林面面相觑,随后得到一个答案。
他被骗了!
柳陈书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爹他怎么这样啊,我好不容易争取到可以在燕城丰神会上跳舞,他这一封信直接把我的计划搞砸了。”
宋玉林安慰他说:“机会还会再有,而且你已经大半年没回来了,柳叔他们肯定是想你了才会这样做。”
“那也不该拿自己身体说谎,想我了直说不就好了。”
宋玉林看着他在碎碎念,轻轻笑了一下,“你可是个大忙人,直说哪有那么容易回来啊。”
柳陈书还是很难受,语气失落,“哪有啊,我不就是准备在下个月回来吗?现在好了,提早十二天,我都不知道在家能干什么。”
宋玉林提议:“帮柳叔教教学堂里的孩子。”
柳陈书连忙摆手拒绝:“饶了我吧,那群泼猴,除了颜颜很乖,其他的只有我爹能治得住。”
柳陈书一脸苦瓜样,“对了,你和颜颜身体怎么样了?”
宋玉林笑了笑,“我嘛,还是老样子,不过大夫说颜颜再过两个月就可以不用喝药了,平时注意点吃穿就行了。”
看着宋玉林的笑容,柳陈书有点难受,明明他也才十九岁,一开始都养活不了自己,却一心想要养好妹妹。
宋玉林余光瞥见柳陈书,愣了一下,“都十八岁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柳陈书愣了一下,下一秒立刻转过头,欲盖弥彰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宋玉林顺着他说道:“对对对,你没哭,刚刚风大,我花眼了。”
柳陈书一路跟着宋玉林到了他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小姑娘坐在门槛上。
小姑娘看见他们立刻扬起笑脸,“哥哥,还有陈书哥,你们回来啦。”
柳陈书凑近一看,原来是宋颜。
大半年不见,小姑娘长大了许多,十三岁的年纪,脸蛋也张开了不少,很清秀,像她哥哥。
“颜颜,你好啊。”
“陈书哥好哦。”
等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柳陈书发现小姑娘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的,但是没有像她哥哥那样病态。
想到宋玉林的身体,柳陈书又有点难受了。
但是当着他们兄妹俩,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陈书哥,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柳陈书正翻着包裹里面的东西,闻言道:“那你得明天问问你们的老师柳先生。”
宋颜疑惑:“啊?”
“为人师表,还会骗人呢。”
“哦。”
原来是被老师骗回来的。
宋颜有点想笑,但是看到柳陈书递过来的东西后,她真的笑出来了,但不是幸灾乐祸的笑,而是很惊喜的笑起来。
宋颜接过柳陈书递过来的粉色布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爱不释手,“谢谢哥。”
“不客气。”
柳陈书送给宋颜的是一个布包,上面绣着荷花和燕子,做工精良,看着质量也很好,虽然外表是布料,但内衬是皮革,可以搭在肩上,也可以用抽绳把口子锁好,背在背后。
宋玉林看着宋颜手上的包,皱眉:“有点太贵重了。”
柳陈书看着他说:“没事,颜颜喜欢就好。”
说着揉了揉宋颜的头。
“陈书哥今天在我们这里吃饭吧,我都做好了!”
听到这话,柳陈书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夸赞道:“真厉害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做饭的时候,被我娘拿着擀面棍追着打了五条街。”
“为什么?”
柳陈书脸颊微红,“因为我把厨房连着偏房一起烧了。”
宋颜:“…那师母确实会打你。”
柳陈书一耸肩,拉着宋玉林走到屋里收起了伞。
“那走吧,让我尝尝咱们家颜颜的手艺。”
宋颜拍着胸脯:“保证好吃。”
柳陈书挑眉:“是吗?”
“对啊,哥哥说了好吃。”被柳陈书质疑手艺,宋颜连忙拉出她哥哥自证实力。
当看见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时,柳陈书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这么丰盛啊。”
宋颜端着饭走过来,听到柳陈书说的话,解释道:“今天是哥哥的生辰。”
柳陈书刚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又放了回去。
低头思考着,“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五月十三吗?”
宋颜把饭碗放在他的面前,听到这话,反驳道:“可今天是六月二十啊。”
柳陈书皱眉疑惑:“是吗?”
“是啊。”宋颜看了眼柳陈书,“陈书哥,你是不是忙得时间都记不住。”
柳陈书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燕城的丰神节是在六月十五,那算算日子丰神节早就过了,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跳过祭祀舞呢?
是喝多了,忘了?
随即他又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他从来不喝酒的。
那是为什么呢?
柳陈书突然想起来在十三日那天中午喝的排骨汤。
那是崔淮给他的,说是为了丰神节的舞蹈要好好吃点好的补身体,以最好的状态跳舞。
他喝完之后,还没什么感觉,但一个时辰后酒觉得很困,就洗洗上床睡了。
等他醒来时就看见桌子上给他的家书,他匆忙赶回来。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汤应该是有问题的。
难怪当时的城主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也是,拿了人家的好处却不办事,人家不把东西要回去,又不削了他已经是很大度了。
柳陈书有点伤心,也有点生气,倒不是因为崔淮给他下药让他错过了丰神节,而是下药本身。
他是真心把崔淮当朋友的。
宋玉林看着他垂眉丧气的模样,有点担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柳陈书张张口,但却是没法把这么丢脸的事跟他说。
是要说自己单纯的被人骗了吗?
他已经十八岁了,要是这么说了,那就太丢脸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宋玉林说这件事会丢脸,但阻碍不了他不想说。
柳陈书摇头,“没事,就是饿了。”
宋玉林担忧的说:“那先吃饭吧。”
“等等。”
柳陈书先从布包里掏出一份樱桃酥放在桌子上,接着又掏出来桃花酥,马蹄糕,绿豆糕,梅花香饼,糖蒸酥酪,饴糖,糖球,占满了桌子所剩的空间。
宋颜看着那么多的糕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虽然不存在。
“陈书哥,你怎么买这么多糕点啊?”
柳陈书还在包里翻找,闻言道:“你们每天都要喝药,那药苦得我闻见就想吐,就想着这次回来给你们多带点甜的,留着喝完药吃。”
宋玉林看着那么多的糕点也有点吃惊,看了看柳陈书肩上的布包,很疑惑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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