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看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虽然记忆中的确有扶风涯的印象，可是除了名字也是一概不知，哪怕已经身临其境，但熟悉感却并没有因此涌上心头。

漆黑的夜色下，偶尔能看见几名扶风涯弟子挑灯夜巡，有的走得近些，还能看清他们的容貌服饰，最为象征性的，就是每个人的衣袖处都印着竹叶纹饰。

江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不禁觉得蹊跷，为什么他穿的不是弟子服。

正在江玦踌躇不定是否要进去时，一股英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江师兄——”

江玦心里一惊，这里真的有人认识他。

只看来人流露着未经世事的笑容，跑着步还不忘摆手，整个山间都回响着这个少年的声音。

此人在他面前背手而立，身上只是穿了一件内衬，倒是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最容易对身边的人起戒心，怕就怕，从谢重安那一开始，这一切都是骗局，因此江玦还不敢打草惊蛇。

他没有直言自己现下的情况。

“有什么事吗？”江玦冷冷道。

来人名叫柳元，和江玦分别是前后入门的，但是他的岁数却要比江玦小很多。

如今天色暗沉，但是还并未到就寝时刻，但是柳元平时无聊，也不练功，就喜欢脱去外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一些民间话本。

今日他正在看一些关于神话传说的本子，诸如金仙如何如何陨落，淫仙如何如何得名，元玉真君如何如何被贬之类的，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再借百姓之口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这书中的内容，真的就只剩下无谓的故事了。

事实上，柳元并没有什么心情愿意起身去迎接他这个至今未回的师兄。

但是掌门人今日专门召他，并嘱咐戌时一到，务必要去山门处找到江玦，并带他来到自己的殿中。

这掌门人也就是扶风涯尊主，兼柳元江玦二人的师尊。

这一出口，虽然柳元觉得古怪，但也不得不遵守。

但是他等来等去，距离他师尊所说的时间都过去一个多钟头了，还不见人。

因此眼下看到江玦，绝对比看到神仙下凡还要激动。

柳元只想赶紧传达命令，赶紧回去把那一段元玉真君与水仙反目成仇的段落给看完。

“师尊叫你，你去哪了，叫我好等。”柳元不悦道。

“叫我干什么？”江玦道。

“谁知道，师尊想的什么谁能猜出来，你去了就知道了。”说着马上就要扭头走人，“话我可是传到了，你一定要去啊。”

“等等。”江玦顺手拉住了对方的衣角，“师尊……在哪等我。”

柳元一股力猛地没使出来，他噘着嘴：“不知道啊，不是秋雨阁就是孤华殿，你挨个去看看吧。”

江玦嘴角有些抽搐，这都是什么地方，就看他面无表情地请求对方：“带我去。”

“什么？”柳元不耐烦道，“江师兄，师尊只说叫你，没叫我。再说了，这两个地方都快到山顶了，你知道爬上去多累吗？”

看对方一脸不情愿，江玦只好作罢。

刚要抬脚，他突然想到，自己把谢重安忘在一边了。

本来想着向对方道声谢，可是当江玦回过头，背后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片枯枝落叶。

只听江玦疑问道：“你看见我身后有个人没？”

“什么东西？”柳元十分不解，“鬼故事吗？”

江玦摆摆手，无奈道：“没事，你走吧，我会去的。”

江玦看对方真的就只是传话，自己话音刚落，对方恨不得直接窜出去两公里，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

柳元走后，江玦并没有直接跟进去，而是左右徘徊了几下，依旧不见谢重安的身影。

江玦眼底闪过一丝寒气，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真是从始至终跟一团空气似得，来也如此，去也如此。

不过很快，他又把视线转移到高处的建筑，可是山雾笼罩，哪怕是灯光都是若隐若现的。

“师尊？”江玦自言自语着。

路上，江玦的眉头就没有屡平过，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门派的威望竟然这么高，无论是巡逻弟子，又或是外出弟子，凡是看到江玦的，都要恭敬地叫声“师兄”来打招呼。

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下头了，可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如同旧人逢新处，哪都不认识，只好慢慢往上面走着，不断摸索着路线。

终于，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可算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顺着江玦的目光看去，是一个殿门，门扁处写着大大的“孤华殿”几字，殿门并没有江玦想象中富丽堂皇，反倒素净得很，只是画有几道竹纹，在晚风吹拂下，使得两侧种植的竹叶也在沙沙作响。

他走上前去，用手敲敲门。

“弟子江玦，拜见师尊。”

没一会，门后面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进来。”

江玦推门而入，一眼望去，就看到一名男子，身穿一袭白衣，正坐在木椅上，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册，面前正是泡好的茶水，还冒出淡淡的菊花味。

罗观便是面前这位尊主的名字，虽然是江玦的师尊，但是说来也奇，此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与江玦称兄道弟还差不多。

江玦戒备地瞟了对方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落下。

“听闻师尊叫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罗观静静扫了江玦一眼，慢条斯理道：“前几日我派你去清理北边的蝉尸，可见你一直未归，为师实在担心，就为你算了一卦。”

他接着道：“结果不甚乐观，上面说你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卦象却又告诉我，月圆必归，今日刚好是七月十五，于是我派柳元去山门前查明情况。”

江玦心中暗想，原来是这样，若真如此那自己的失忆也许就说得通了，可能自己的确受到外界攻击才导致记忆丧失，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未免也太脆弱不堪了。

“劳烦师尊挂心。”江玦客套道。

只看罗观抿了一口茶，颔首叹气：“所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然后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一瞬间，江玦仿佛被噎了一下。

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受到偷袭，一直昏迷，醒来后就在一道溪流处，之后只是碰到一只蝉尸，才发现，弟子误入了幻境。”

“再之后……”他想起来那个神秘莫测的人，“弟子遇到了一个青衣男子，此人行踪诡谲且法术高强，在弟子昏迷期间，他就已经把所有的蝉尸给解决掉了。”

罗观眯着眼睛，疑问道：“是吗，那人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江玦道：“此人名叫谢重安，弟子愚笨，不知道他什么来处。”

“算了。”罗观的眼睛看向别处，他再次抿了口茶，红润的指尖处因捏住茶杯变得通白，“你还记得昏迷前遇见了谁了吗？”

“不记得。”江玦心虚道。

要藏不住了，自己究竟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所谓的师尊失忆一事。

江玦的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罗观微微叹气，他看向江玦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就被寒气给凝固住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罗观话锋一转，“只是你刚才说得谢重安这一人，日后你要躲他远些。”

江玦抬头问道：“这是为何。”

罗观眼眸处带着阴戾，语气带着些许不屑与愤慨：“你不知道，此人可谓是穷凶极恶，人面兽心，最重要的，他与我们本来就是敌对势力。”

江玦只觉得谢重安奇怪，但并未看出他竟这样不堪，于是更加困惑：“此话怎么讲？”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鬼界领主撕裂阴阳隧道，大肆屠杀百姓这一事件吗？”罗观平静地问。

江玦眼睛睁都瞪大了，没想到这里竟然发生过那种事情，但他还是装作知道：“弟子不敢忘。”

“当年鬼界领主孕有三子。”罗观嘴角处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可知他们分别是谁？”

怎么开始提问他了？江玦真后悔自己多那一嘴。

他当然不知道，又不能瞎编：“弟子愚笨，不知……”

只听罗观冷哼一声：“不知也无妨，那些东西没什么记住的必要，只是这谢重安，就是当年鬼界领主的其中一子。”

罗观冷笑一声：“只不过现在变了，如今的领主，早已成为了你口中的那个人。”

“你可知他都干了些什么？”罗观笑着看着江玦。

江玦震惊地问：“什么？”

“杀父亲，断手足。”罗观冰冷道，“不然以他那个地位，是断然不会爬到领主的地步的。”

江玦的一瞬间好像被抽取了魂魄，他目光呆滞，欲言又止，道：“确实如此，但他杀得是百姓宿敌，对于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一止，似乎看到了罗观脸上被雾霾笼罩似得，看起来不是很满意江玦的回答。

一瞬间，罗观站起身来，沉着脸走向江玦，也不顾师尊的身份，语气也变得无理取闹：“总之，此人非君子，乃小人，我不管他今日如何帮你，以后断不可与他走近半步。”

这话把江玦说得一愣一愣的：“知道了，不过以后应该不会见了。”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