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拜见了一番掌门和诸位长老,舒万云和肖歧留在天极山用了个早饭。
这一顿饭吃的甚是平静,但肖歧感受到了平静之下的暗流。
他默默看了一眼旁边旁若无人吃的正香的舒万云,又看了一眼对面看着他和师傅连连叹气的掌门师伯,还有个别看着师傅牙痒痒的长老们。
肖歧琢磨出了一些信息,看来他这师傅在门派内的人缘,好像一般啊。
虽是大疆第一剑修,但在入紫潋阁后,肖歧敏锐的感觉到,除了掌门师伯,剩下的人并未对舒万云抱有多少尊敬赞许之意。
当然,他师傅好像也没多看得上他们。
肖歧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对面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的大师兄池无心。
他心中了然嘴角一弯,故作姿态的夹起桌上的菜往舒万云的碟中送去,怕对面的池无心听不见,他特意提了提嗓门:
“师傅,您-多-吃-点!”
后面四个字被他拉长,虽然有点刻意,但看池无心嫉妒的冒烟的表情,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不是眼红吗?气不死你。
舒万云怔怔望着她这新徒弟为她夹的菜,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上道。孺子可教啊,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舒万云轻轻一笑,颇为赞许的摸了摸他的头,“你也多吃点,刚受了伤,要好好补补身体才是。”
屋内众人看到刚刚那一幕,也纷纷对肖歧投入了赞许的目光。这舒万云平日虽不靠谱,但新收的这弟子倒是尊师重道,言行举止大方得体,颇有规矩。
“不错,此子稳重有礼,将来大有可为啊!”长老易元君慢悠悠捋了下胡须,欣慰万分的看着肖歧。
“是啊,看来钟灵山主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仙门之中天赋异禀者众多,但如此懂礼数知感恩者,寥寥无几。”莫思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舒万云。
连阙在目睹了昨日那番场景后,心中所想和其他人截然不同。什么稳重守礼,那小子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在勾搭他小师妹!哎,为了门派的未来,他只能先忍了,仙门之中又没有哪条规定了师徒不能相许,左右小师妹这内门弟子定下来了,他多少也能安点心。
身旁“咔嚓”一声,连阙循声看去,只见他的首徒池无心正咬牙切齿的盯着对面的肖歧,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手中的筷子被他不知不觉中双双折断。
连阙深知他这弟子对他的小师妹迷恋备至,无奈叹了口气,朝他咳了一声,“注意分寸!”
池无心晃过神,见自己的失态被师傅发现了,马上恭敬的对连阙点了下头,不得不收敛下身上锋芒外露的敌意。
这顿早饭舒万云觉得甚是一般,比起钟灵山上的小厨房差远了,临走时,她不忘对他的二师兄指点一番:“素菜太淡,牛肉太柴...”挑了一堆毛病后,还甚是贴心的总结了下:“好歹天极是百家之首,万一以后来客人,招待这些吃食简直过于寒酸,甚是丢面儿,虽然天极山不及钟灵山富庶,换个好厨师的钱总归用得起吧?”
一番找茬后,连阙铁青着脸将他们师徒二人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掌门,钟灵山主说得不无道理。”舒万云走后,一旁的仙侍山风默默补充了一句。
连阙瞠目结舌的指着他。小师妹拆他台就算了,山风可是他亲信,居然也这么说?
“咱们山上的菜真...真有这么难吃吗?”连阙觉得还行啊,他幼时家境贫寒,只要能吃饱就行,多年来对吃食上也不甚讲究。更何况门派上下力行节俭,名门正派还是不宜铺张浪费。
但连阙是个听得进去意见的掌门,思前想后,他最后还是找来了掌管山内总务的山花,命其去寻新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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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后,下一处应是去不归山拜见三师伯兰景容。
听桦榕说,这位三师伯有着倾倒众生的美貌,有人曾云他容色如玉,形如翠松,堪称仙门第一美男子,肖歧倒还挺好奇这位三师伯是否真如传闻所说那般风姿。
不归山离天极山不远,肖歧立于凤玦背上俯视着下方山景。舒万云掌管的钟灵山青山绿水,掌门所在的天极山昂霄耸壑,可这三师伯所处的不归山...
肖歧望着下方那座光秃秃的山,除了石头黄土,还有零零散散几棵要发黄枯死的干树之外,就只剩下山顶处那座破败不堪的小木楼。
这是不归山?天极派第二大山门?
“三师兄已修百年清净道,山门内仅他与亲传弟子二人,他无心管理山门诸事,接手不归山后便将旧设施一一拆除了,就剩下此处一处旧楼,所以这山上看着荒凉了些。”舒万云淡淡对肖歧道。
岂止荒凉了些,这明明就是个大荒山,山贼估计都不愿意扎在这种破地方。
肖歧面色依旧平静,温声道:“三师伯清心寡欲,非常人能及。”
舒万云笑出了声,“他人没在这,你不用昧着良心夸他。”
她那个三师兄,自从修了清净道之后整个人愈发不正常了,年少时还是个心思颇野的,现在宁可窝在这秃山里日日打坐,也不想着来其他山上多串串门。
凤玦落于那破木楼前,羽翼扇出的强风险些将那摇摇欲坠的木楼吹得散了架。二人来时动静弄得不小,破楼内马上闻声跑出了个少年。
少年看着聪明干练,见是舒万云来了,呲着牙朝她笑。
“七师姑!”少年跑过来和舒万云行礼,溜圆的眼珠看向了一旁的肖歧,“你就是小师弟吧!”
“见过师兄。”眼前人比起那池无心正常多了,肖歧也彬彬有礼的对他行了个礼。
“师弟好。”少年明媚一笑,对二人道:“师傅已在里面等着了,七师姑,师弟,你们随我来吧。”
随着少年走上了那破楼,肖歧四下打量一番,觉得自己刚刚的结论还是下早了,这地方比他流浪人间时睡过的破庙还破,他不知道堂堂山主是怎么在这山中度过了漫漫一百年的。
踩上楼板时,脚下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肖歧走得谨慎,生怕一个用力把这楼板踩断了。舒万云倒是不拘小节,没管脚下诸多杂声,自顾走着。
进了屋内,肖歧一眼看到独坐在窗前那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长发尽白,沉静的面容上双眼紧闭,此刻正在打坐。肖歧多看了他几眼,嗯,传闻没错,这兰景容确实容色倾城,不似凡间人。他这般超然气质之人身在这四处漏风的房中,简直太过格格不入。
舒万云走到了兰景容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三师兄,你师侄来拜见你了。”
兰景容丝毫未动,眼皮也没抬一下。
“三师兄,”舒万云见兰景容没搭理,索性直接朝着他耳朵大喊:“三师兄!”
肖歧恍惚觉得他师傅是在和哪个耳朵不好使的老头说话。
兰景容缓缓睁开眼。肖歧静静观察着他,他从没见过哪个凡人不光头发是白的,眉毛和睫毛也是白的,就连睁开的那双眼眸,也是淡淡的灰色。只是此人虽一头白发,面容却皎皎如少年。
“坐吧。”兰景容声音平静如水,广袖轻拂,侧方两张凳子上的灰尘被他尽数拂去。
“肖歧,”舒万云对他说,“为三师伯奉茶。”
肖歧点头,刚要拿起桌上那缺了口的茶盏倒茶,被兰景容伸手阻止。
“今日茶饮得够了,无需再饮。”
肖歧看了舒万云一眼,见她示意让自己坐下。他点头顺从的坐了下来,看着舒万云和兰景容大眼瞪小眼。
自他和舒万云上来后,刚刚那个迎接的少年便不见了,屋子里也没个能活络气氛之人。
舒万云瞧了她这三师兄许久,手指不耐烦的敲打着桌子。
“三师兄近日吃的可好?”
“还行。”兰景容平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
“那近日睡得可好?”
“还成。”
“剑道修行方面可有更上一层?”
“还凑合。”
“那便好。”舒万云微笑着喝了口茶。
肖歧目睹着二人的交流默不作声,他只觉得刚刚那番对话中的二人都是奇人。
沉默地坐了许久,兰景容没赶人,舒万云也没说要走。三个人就这样干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刚刚那个送二人上楼的少年跑了上来。
“白浪,脚步轻些。”兰景容淡淡对跑来的少年道。
原来你也知道你这楼不结实啊。肖歧看着他。
“遵命师傅。”白浪马上收敛了面上兴奋,端起手中铁盘将其放至兰景容身旁小木桌上,朝舒万云和肖歧笑了笑,“饭已做好,各位留下吃口再走吧!”
“不了。”舒万云起身,“叨扰三师兄多时,我该带徒儿去鹿栖山了。”
“七师姑不留下吃饭?我特意多做了几张饼呢!”白浪急道。
舒万云看了一眼铁盘中那几张干干巴巴的饼,瞬间觉得自己腹中饱了。见白浪忙活出了一身的汗,她戏谑地看了眼她的这位三师兄。
“山上就两个人,三师兄什么时候能帮你的徒弟分担点工作?我看白浪小小年纪,在你身边仿佛老妈子一般。”
兰景容并未被舒万云的话影响,淡淡开口:“君子远庖厨。”
她这个三师兄远没有二师兄逗着有意思,现在愈发像个白毛木桩子,她好不容易来他山上一次,也不见他面上有多少欢喜。
既已带徒弟拜见过了,舒万云也不必再多待。临走时,白浪特意打包了几张饼交到了肖歧手中,毕竟是师侄的一番好意,舒万云便没再推辞。
去鹿栖山需耽搁些时间,肖歧将那饼递给舒万云,对方摆了摆手。
他师傅不买账,他本人还是要给白浪小师兄一点面子的,肖歧将饼撕下一角塞入口中,咀嚼片刻,他面色一沉,面无表情的将饼又吐了出去。
舒万云看着他轻笑一声。
不归山上,小破楼内。
白毛师傅和圆眼徒弟坐于窗边,准备用他们的午膳。
白浪率先拿起盘中一张饼大口咬了下去,嚼着嚼着,他的脸愈发扭曲,头一歪,朝旁边哇哇吐了起来。
怎么这么咸!定是他一不小心将白盐看成白糖了,他记得七师姑喜欢吃甜的,这一倒倒了半盅盐,齁得白浪这辈子不想吃咸的东西了。
对面的兰景容嚼着饼,面色微微抽搐了下,马上恢复如常。
“白浪,不可浪费食物,为师今日辟谷,这些饼你记得吃完。”
白浪欲哭无泪的看着兰景容平静的脸:“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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