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厅顶上，水晶吊灯晃动。

戴维斯兄长怒目圆睁，冲着底下的人喊道：“我弟弟是被人绑架的！”

仿佛这一飞艇乘客都是绑走他弟弟的绑架犯。

不只船长，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都来了，个个都上前劝说他。

可惜戴维斯兄长半句也听不进去，而且狰狞的面目还越来越扭曲。

底下不明不白被叫过来的乘客看到他一人在楼台上独秀，心里也大概摸了个底。

本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这么兴师动众，没想到只是为了找个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由工作人员解决，非要所有人都聚起来。一些人本来玩的真欢，还有的刚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他俩兄弟这么一整，玩意和睡意全部都一扫而空。

之前在舞会上也是这样，不弄得人尽皆知不肯罢休。如果他们家打广告也这么厉害，也不愁近些年次次莫法家族企业打压。

在场的不是权贵人物也是上层新贵，越来越多的人不耐烦，有的冷嘲热骂，有的直接摔门就走。跟他家有合作关系的几位心里多有不愿，但还是笑着留下，时不时还要问候安慰两句。

大鼻子莫法商人站在会厅最边缘，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心急火燎仪态尽失的模样，暗自哂笑，晃了晃手中的红酒。

红玫瑰小姐挽着他的手臂，用扇子拍了拍胸脯，声线微凉道：“先生，这里人多好闷，我们也走吧。”

莫法商人眼眸微眯，意味深长地勾起唇，“不急不急，好戏在后头呢。”

从进入会厅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就，一直蔓延在红玫瑰小姐的心头。

她发现会听好几个出口旁边站了几个黑衣警察和地痞流氓，警察都低着头表情藏在帽子里，对他们身旁的小流氓视而不见。而那群小流氓穿的怪模怪样，头发颜色也五花八门，总之非常可疑。

他们没有阻拦离开的乘客，但有几个跟了出去。

再看看身边的莫法先生，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她想肯定不止是因为对手出事这么简单，也许他们就要行动了。她在莫法身边潜伏了一年多终于要有起色了。

展开的扇子掩盖住她的半张脸，还有唇角情不自禁勾起的笑。

★

“我们真的不去吗？”

刚才的警报声响了很久，乌黑的房间红了整整十分钟。

现在警报解除，房间又归于暴风雨前的黑暗。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慵懒中带了一点轻挑，“去了也只是被一网打尽，还不如在我这里看风景呢。”

看风景？是看翻船吧。

即使看不见，也能听到架子上酒瓶晃动的声音，还有摔地上的破裂声。也能感觉到脚底的晃动。

一道低缓深沉的男音响起：“这时召集这么多人，是不是飞行出问题了？”

白兰地小姐的声音变得遥远，“不止哦。天灾**，今晚是虫儿们的狂欢夜。”

大门砰的一声关闭，也砸醒了还在摸瞎的两人。

循声过去，祈夜：“门打不开。”

方信：“我们被锁住了。”

祈夜：“灯也打不开。”

落地窗外，忽现白光，闪电如利剑劈开长空。远处雷声滚滚而来，震耳欲聋。豌豆大的水珠像敌人的子弹一样争先恐后往窗上砸，噼里啪啦有万军之势。

牢固的玻璃窗在它们面前如同一层薄薄的膜，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们击碎。暴风雨会形成滔天怒海之势压垮这整座飞艇。

房间里的情形不用说，酒瓶自然是都碎地上了，晃来晃去地上全是玻璃渣，压根不干再挪一步。

没挪一步也会被刺。

方信一手扶住架子，缓缓蹲下来，忍下剧痛，将插进小腿里的酒瓶渣拔了出来。

方信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屋里屋外声音太大，他只能用吼的。

祈夜也大声道：“房子上面有蒸汽通道，不过我们得找到它的入口！我记得我们房间里的在床顶上！这里不知道，但也是那个方向，去看看再说！”

方信回忆一下，回忆不出，因为他倒床就睡。

“可我看不见！方向感差！”方信两只手抓架子，快抓不住了。而飞艇晃来晃去，生怕他们不会摔跟头。

“借天光！”

屋外有雷有电，有风有雨。

方信自语道：“哈哈这何尝不是天时。”

等他俩千辛万苦终于汇合，齐齐木讷地站床脚一边靠着。

方信后退一步：“……你比我高，你先上吧。”

祈夜也退：“不太好。”

方信声音如屋外闪雷：“现在都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了，没有绅士，只有一命。况且我们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学牲，思想不能过于保守。我们不为他人，只为自己……不是，只为革命！”

祈夜看他都要退出轻纱外了，“……那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我数三声，一起冲上去。”方信道。

“行。”

“三，”

“二，”

“一。”

玻璃窗破了，大雨斜冲进来，狂风随之席卷而来，将里面的物件横扫一空。

“好险啊！”

蒸汽管道里刚爬上去的两人低头看着席卷而空的房间，不知说是自己命大，还是说飞艇建的不牢固。

“你受伤了。”祈夜突然说道。

刚才他抓他上来时，蹭到他腿上的伤口。

方信收回脚，又将裤腿放下，说：“小伤。你的表找回来了吗？”

“顺回来了。”

因为看不见，祈夜直接握着方信的一只手，将怀表放在他手心。

本能地挣扎两下，方信就不动了。

虽然看不见，但他一直抬头看着前面。

可能他们现在在对视。

对视……

好梦幻的桥段？！

这不是两个直男需要的！

走神时间结束，方信猛然缩回手，背对着他转过去。不过，祈夜的银表依旧在方信手里。

感觉不对，他又转回来。

方信找话题：“信息就在里面？欸……不用告诉我！”

祈夜：“嗯，你拿着吧。”

“那怎么行！”方信正极力推脱，手在大衣摸了会儿，结果差点惊得脱虚，“不见了！”

祈夜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不见了？”

方信垂头道：“而我的信，也就是机密。不会是弄丢了吧？”那可是贴身保管的，进白兰地小姐的房间前还检查过。

不会，也被顺走了吧……

方信问：“白兰地小姐说她是卧底。会不会是甲虫队的卧底？”

祈夜：“像是吧。”

这个通道没有八号通道宽和高，两人只能弯腰爬行。沿着往前走，再拐个弯。便是走廊，而走廊底下有光。

方信跟在他后面，“现在我们去找她？”

祈夜边移边敲通道地面，“不，我们要去拆炸弹。”

方信：“炸弹遍地都是，除非有总遥控器……有吗？”

祈夜：“我觉得有。比如那些铁球。”

方信：“你要去找甲虫？他们现在应该在大厅。”

“嗯，我们先……”

砰的一声，前方传来爆炸声。

祈夜将未说出的话咽了进去，又道：“看了他们已经行动了。”

“那个……少爷……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通道底下，几个穿着奇怪的人抬头冷冷地看向他们。而他们脚底下，是血淋淋的一片，一条走廊全都是倒下的人。

拥有五彩头的杀马特瞟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杀。”

★

会厅的人们目瞪口呆，他们的两眼直直望向空荡荡的楼台。

明明就在刚才，台上还站着好几个人。长了一张刻薄脸的戴维斯长兄还在疯狂地哭诉，迪伦船长和他的职员们尽力去安抚他。

可现在出了一个大窟窿，什么也没了。

始作俑者还是几个小时前在餐厅里简单向他们介绍新发明的教授。

现在教授脸不红了，戴着一副黑色眼镜，腼腆地朝众人笑了笑。

地面晃来晃去，不知是不是系统故障，地暖功能渐渐消失，寒冷和黑暗侵袭而来。但其他人已经没空想这些了，对教授和他那未知发明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而一切的氛围都是为这个神秘的教授打造的。

“我有说过我要成为时代的更迭者吗？”教授淡淡一笑。

底下众人噤若寒蝉。

他站在台上，语气冷静：“是的，我有。而今天就是它们献身的时候。女士们，先生们！蒸汽大王的世界将要被打败，属于我们新的世界将会被开启。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是新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献祭者……所以准备好牺牲了吗？”

一人举手说道：“没有。其实先生，来之前可没说过这趟航班有这个活动。”

教授整了整衣领，“不好意思，这位阁下，现在没有你插嘴的份。”

那人说：“凭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说话的权利，流行的权利，反抗的权利！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身而为人，与生俱来。”

教授此刻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蚂蚱，“愚蠢的地下鼠，不要带做**的白日梦。这个世界是进步的，弱肉强食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才是王道。”

诗人：“”

教授走下一个台阶，向黑衣警察示意一下招了招手，轻声道：“抓住他。”

他看着底下四处逃窜的诗人，微微笑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念诗。诗——浪漫主义的摇篮，我更喜欢称它为工业社会的过期垃圾。”

“砰！”

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胸膛，嘲笑他的大言不惭。

“我看你更像垃圾。”红玫瑰小姐对着枪口吹了口气。

诗人躲了她身后，五颜六色的胳膊放在她肩膀上，士气一下子又找回来了，正要继续吟诗。

躺在地上的尸体咔嚓咔嚓响，很像骨头折断的声音，它们如堆积木一样拼凑出完好无损的博士。

而他周边漂浮的11个铁球，如同11只绿色眼睛淡淡地蔑视着众人。

“不好意思啊，耽误了各位几分钟，”博士扭了扭脖子，咔哒一声，脑袋正位过来，“我们继续。”

恐惧，迷茫，不知所措，绝望，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人类在绝对力量面前就是如此的渺小。只有他，作为绝对力量的掌控者，时代的英雄，完全有能力在所有人朝更美好的未来前进。

“老师，您看到了吧？”

我们的世界，即将拉开序幕。

人群中，莫法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