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没有秘密,蔡家的田庄虽然有些远,但稍微打听打听,还是能探到消息,他们确实处理了一对母子,原因很简单——主家不喜,要他们死。
再多的周猎户就不敢问了,他关上门,在家里说给妻子听。
未足月的婴儿生命力顽强,被窝里捂了两天就缓过来了,这会儿扭着小脑袋砸吧着嘴找奶喝。
王氏用小勺子给他喂温热的羊奶,和丈夫一起唾弃高门大户:“不干人事。”
“杀千刀的。”
“这可是他们的亲骨肉啊!”
“不怕遭报应么!”
思维简单的灰狼缠上宿航的理由很简单,恩人讨厌蔡家,那就去找蔡家麻烦。
蔡家在城中,它是狼进不去,但宿航可以。
孟争舸试着以同样的逻辑思考:“这么说来,是你欠了这只狼的情?”
“是。”宿航知道孟争舸是有意在问他的过去,没什么不好说的,“当时我情况不太好,是小白去找了周猎户上山,间接救了我一命。”
“一方面是为了报答小白的恩情,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家会做出这样畜生都不如的事情。”然后给他们一点教训。
宿航进了镇州,然后发现:“我进不去蔡家。”
这就非常令人意外了,无苦歪头:“进不去?”
满城乱晃的蒲雍:“蔡家有镇宅之物,整个主宅被灵力笼罩,鬼气魔气都被挡在外面。”世家有这种宝贝并不令人惊讶。
蒲雍是直接从蔡家门口走过去,亲眼看到了笼罩蔡府的灵气,甚至还伸手碰了碰,与他在其他家族中见到的没什么两样,并不是什么太过强力的结界,只能隔绝“气”,并不能挡住修士。
“它能拦住你?”
清正的灵气中包藏杀机,正道修士分辨不出的,针对天生魔修的杀机。
宿航点头:“所以我猜测蔡家有魔修。”
正道修士分不清两类魔修,不可能设下如此有针对性的阵法。
就算能分清,对凡人而言,两种魔修不都是魔修?为什么只防其中一种?答案只能是蔡家有邪道魔修。
龟缩于阵法之中,蔡家魔修的实力不会太强。
肥厚的山菌在齿间绽开肉香,镇州最大酒楼逍遥居的手艺远比不上宿航。孟争舸咽下满口的鲜香,喝掉最后一口汤,将碗搁在旁边:“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把蔡家的魔修揪出来?”
宿航点头:“我进不去,那就让他出来。”
蒲雍也放下汤碗:“我明天去知州家拜个年,让他去蔡府的时候带上我们。”一个知州,一个世家,年节里必然要走动。
宿航搅着锅里的汤,又投了几样食材进去:“不着急,他喂食行宫中的魔修,似乎也有不让魔修彻底清醒的意思。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保护镇州,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这里。”
孟争舸往山洞外看了眼,雪下大了。
“母亲和孩子都找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孟争舸总结他们这一行的收获,是准备离开了,“虽然又接了新的活,但不着急的话,就有消息再联系。”
山洞里的布置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又有名为“小白”的灰狼在侧,宿航显然没有换地方住的打算。
孟争舸在须弥袋里找传音的法器,翻了翻却没找到。他尚未开口,身侧盛轻舟递了个过来。孟争舸愣了下,然后笑:“多谢。”
火光照耀,他的笑显得温暖而柔软。
宿航的视线在孟争舸笑容上停了停,接过传音石,又看了眼安静的盛轻舟,嘴上道:“试试。”
手上魔气输出,通过传音石给孟争舸传了句话:“他就是你在无定渡提到的那个人么?”
孟争舸握着另一块传音石,用灵力回了个“是”。
盛轻舟一无所觉,只以为两人在试灵气魔气是否相通,这对传音石是他自己做的:“能用么?”
“没问题。”孟争舸收起传音石,与宿航道别,“那我们先回去了。”
宿航挥手道别,想了想从角落里翻出一把伞给蒲雍:“雪大了。”
“多谢。”蒲雍接过,无苦自觉的与他走到一处。
宿航笑着看孟争舸:“你就不需要了吧?”
盛轻舟看他一眼,觉得这魔修话里有话。
孟争舸回了他个笑,撑开**,侧头对盛轻舟说:“走吧。”
孟争舸脸上笑意柔和,盛轻舟从中品出了几分……得偿所愿的满足?
与师兄对上视线的炼器师不敢再看,仓促转回视线面向**伞外的漫天大雪。
山风吹过,篝火的暖意不再,撞进孟争舸的笑容带来的慌张也被吹散,唯有心中细微的恼意在冷冰冰的天地间越发鲜明。
盛轻舟忍了忍,又想了想,决定不忍了,开口时的语气完全是随口一问:“师兄和宿航是怎么认识的?”
就像打磨武器配件时扎在手指上的木刺的刺痛,细微但却让人在意。盛轻舟小小的恼火在于宿航和孟争舸之间哑谜似的对话。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听不懂。
细想一下,因为听不懂而起的恼火毫无道理。孟争舸和别人说话,凭什么要让盛轻舟也听懂?
所以盛轻舟又是忍耐又是思考,才最终决定任性一回。他明明只问了一个简单、正常的问题,却紧张到心跳加速。
孟争舸没听出盛轻舟暗藏的百转千回:“我是在无定渡,就是定风波出现的那个秘境里,遇到的他。”
“无定渡如其名,是个天气阴晴不定的渡口,我当时重伤,被他用一碗热汤吊回半条命,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神器出世的秘境很危险,宿航被凡间修士发现了魔修身份,遇见孟争舸时也是相当凄惨。
就算孟争舸重伤,凡间修士遇上昆仑修士,也会礼让着退一步,孟争舸就帮宿航挡凡间修士的追捕。
两人躲在一处,有了几分患难交情。
宿航说:“我看到了。”他看到了孟争舸和坐忘峰弟子厮杀的全过程,“你们昆仑内斗也太厉害了。”
这就是他敢靠近孟争舸的原因,昆仑的丧家之犬和如过街鼠的魔修,两人为了保命合作的可能性要大些。结果也正如他所料,两人都活着走出了秘境。
孟争舸对盛轻舟的讲述只到这里,他没说的是,在离开秘境前,宿航问孟争舸准备去哪里,后者回答“昆仑”。
宿航当即道:“你疯了?坐忘峰明显容不下你,你还回去干什么?”
孟争舸思考着:“还欠最后一点债没还完,我都忍到今天了,总要收好尾。”否则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就成了笑话。
“我毕竟在昆仑待了那么多年,虽然有种种不快,但总还是有点感情。”他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还有便是,在离开之前,再远远看一眼那个人吧。”
宿航挑眉:“谁?”
当时孟争舸是这样回答的:“一个很安静、很漂亮、很好的人。”
盛轻舟见孟争舸又笑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无定渡有什么开心事么?”
细微的刺痒变得更强烈了,盛轻舟的语气里含着气恼。
孟争舸因他的语气侧过头来,看见盛轻舟微皱的眉眼:“无定渡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但就结果而言,确实不错。定风波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一朵雪花飘落后颈,盛轻舟一个激灵:“我?”
“冬夜长路漫漫,一个人走会很寂寞的,师弟。”孟争舸把伞往盛轻舟方向斜过去,“回昆仑前记得留块传音石给我。”
盛轻舟没给孟争舸传音石,他把定风波又系在了**的伞柄上。
孟争舸看了眼被盛轻舟擦干净雪水,还上了层油的**,没接,看着盛轻舟等他解释。
“我不走。”盛轻舟搜肠刮肚找理由,“镇州怪事太多,一个都没解决,这是在昆仑接触不到的,所以我不走。”
“炼器师不需要接触这些。”孟争舸对他牵强的理由哭笑不得,“我是希望你回昆仑,但不至于赶你走。”
孟争舸问:“如果坐忘峰主催你回去呢?”
盛轻舟用他的理由:“我打不过你,只能徐徐图之。”
安静的炼器师话变多了,老实的盛轻舟变狡猾了。
远远看着的师弟这会儿就站在面前,孟争舸觉得满足。
他伸手接过**:“你可别后悔。”
屋外大雪簌簌落下,天色暗得难辨晨昏,孟争舸卸下障眼法,在昏暗的天色中,任由倦意拢上来。他是放松的,离开昆仑后,越来越适应不设防:“回去补个觉吧,雪这么大,蒲雍那边不会太快。”
既然不急,既然是拜年,那当然要找个恰当的时候上门。
盛轻舟从角落的炉子上倒出一直温着的药:“喝了再睡。”
卸下障眼法的孟争舸仍有明显的病容,伤势未愈所以容易疲倦。盛轻舟又多了一个不走的理由:除了他,还有谁会监督孟争舸喝药呢?
除了这个没说出口的理由,其他所有原因都是借口。
就像孟争舸说的那样,炼器师不需要接触尔虞我诈,鬼气魔修,守护与破坏,对炼器一途来说都毫无意义。若想精进炼器之术,他确实该在昆仑,整日呆在洞府中守着炉子,等昆仑弟子们带着他们各式各样的武器上门,在不断的修复和打磨中锻炼技艺,这才是炼器师修行的正途。
他拿着定风波回昆仑复命,不喜欢孟争舸的峰主拿到了神器,就会放过这个不听话的徒弟,孟争舸在凡世过得应当会很不错。盛轻舟回到昆仑,还会是那个被供着哄着的炼器师。
这应当是个不错的结局,但盛轻舟就是不想走。
下一更在9号
10月三次元有个考试,等考完了,尝试崛起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