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短篇3

*伯仲組是落在迷迭香那篇的時間線中間,亂夢組的則是在短篇1之前

*有新的審神者登場

1.

玻璃自動門敞開後又闔起,山姥切國廣調整了一下用來遮掩容貌的兜帽,把自己的臉孔藏入衣物與髮絲間的陰影內。

她抱緊懷裡裝有送洗衣物的袋子,一踏出店門,像隻貓似的加快腳步往附近的巷弄鑽去。

明明被召喚出來後過了很長一段時日了,卻還是很難適應人群,以及來自他人的視線。

「妳也太誇張了吧,只不過是去店裡拿個東西而已。」

被主人安排與她一起同行的銀髮付喪神-山姥切長義出現在巷口,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仿品為何在社交這塊會這麼脆弱。

跟店員溝通得結結巴巴,付款時手忙腳亂,畏畏縮縮的態度光是看了就非常不愉快。

留著頭蜂蜜色長髮的女性付喪神緊摟懷裡的物品,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向站在巷口的同伴。

「偽物妳是要在那裡磨蹭到什麼時候,快出來,我們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仿品不是假貨啦。」

國廣低聲嘟囔著,還是乖乖照著長義的話步出巷子。

刀劍女士是相當稀有的存在,在現任的數位審神者的本丸裡,她們的數量稀少到伸出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也因為這個原因,持有刀劍女士的審神者基本上都不會讓她們單獨行動,出門也一定會找個伴同行,而這份工作今天正好落到了不久前才配屬到山櫻草本丸的山姥切長義頭上。

待躲進巷弄內的女性付喪神走出來後,長義向她遞出了手裡拿著的物品。

「拿著。」

「本科?」

國廣怔怔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飲料,翡翠色的眼眸裡盈滿了疑惑與吃驚。

「剛好有買一送一的促銷活動,而且我剛才也覺得口有點渴。」

裝著飲料的杯子在面前晃了幾下,浮現在杯壁表面的透明水珠順著弧度滴落,光是用看的都能感覺到冰涼的溫度。

「……謝謝。」

她探出一隻手接過杯子,把設計成不需要吸管也能飲用的杯蓋開口推開,慢慢地開始啜飲。

長義看著埋頭品嚐飲料的仿品,審神者在他們出發的前一晚,曾私底下交代他另外一項任務。

事情辦完後,盡量帶她去其他地方轉轉,讓她慢慢適應外界跟陌生的人群,這個世界並不是只存在悲傷與恐怖,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走吧,該去下一個地點了。」

長義轉過身,領著國廣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豈料才剛沒走幾步,原本跟隨在身旁的身影又突然停了下來。

「妳怎麼了?」

他開口問。

「本科,你看那裡。」

「?」

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的方向望去,映入琉璃色瞳孔中的,是一對剛走出超市大門的審神者與初期刀主僕。

「我記得那是…之前新上任的冬青本丸的審神者。」

時之政府判斷這座本丸已經具備了足以上場戰鬥的能力,就會授予該本丸名號,作為認可他們實力的證明。

肩膀上掛著購物袋的初期刀-加州清光微微彎下腰,向跟自己一同來到萬屋街購物的審神者伸出手。

「走吧主人,我們該回去了,請牽好我的手。」

身高還不到付喪神腰部的年幼審神者探出稚嫩的小手,沒有握住清光那隻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反而抓住他身上那件黑色外套,張口向他討背背。

「清光,我想要背背、背我回去嘛~」

「那請上來吧,別忘了要坐穩,不然會掉下去喔。」

黑衣的付喪神蹲下身軀,等到爬到他背上的審神者完全坐穩後,兩手固定住審神者擱置在兩側的雙腿,一邊保持平衡、一邊小心翼翼地站起。

「哇啊——好高好高!」

高度改變後,視線能夠捕捉到的範圍也會受到影響,待在清光背上的審神者發出愉快的驚呼聲,不停地轉動腦袋向四周張望。

背上背著主人的付喪神調整了一下整體平衡,確保他們不會因為重心問題而在大街上摔得四腳朝天。

「嘿咻!感覺主人您又長大了不少,再大一點我可就背不動您了。」

清光看向身後的審神者,茜色的雙眸裡寫滿了憐愛。

「就算長大了、人家也只要清光背背啦!」

年齡尚幼的審神者把小臉緊貼著清光的後背,一隻手緊緊地揪著他的外套,嚷嚷著只要讓清光背。

站在遠方看著這對主從的國廣突然間輕叫一聲,原本被他們之間的互動吸引過去的雙眸,意外的發現一件事。

那名年幼的審神者…少了左側的手臂。

看著只能用單手從後方緊緊抓住加州清光肩膀的審神者,國廣的腦海裡慢慢浮現被召喚出來的那刻,就被灌輸進腦海中的事。

只要被判定符合標準,不管今天是什麼樣的年齡與身份,都會被強制找來當審神者,與同伴們一同抵禦溯行軍試圖改變歷史的威脅。

「清光。」

「嗯?」

聽見呼喚聲的打刀付喪神再次轉過頭,溫柔的回應年幼的主人。

「今天也可以繼續說新選組的故事給我聽嗎?」

懸掛在清光身側的兩條小短腿搖啊搖,審神者用撒嬌的語氣,向清光提出想要聽他說故事的要求。

「好啊,這次您想聽誰的故事呢?」

背著主人踏上歸途的清光抬起臉,開始在腦海裡回想自己過去在新選組時經歷的種種。

因為內戰爆發而失去左手臂與家人的審神者在醫院療養了很長一段日子,也許是醫院裡的生活真的太乏味了,出院並且選擇好初期刀後,審神者便時常要清光講故事來排解煩悶。

「我還要再聽沖田總司的故事!」

喜歡聽故事的孩童立刻開心地叫起來,同時用那隻僅剩的臂膀,從後環抱住清光的後頸。

國廣站在原地望著逐漸遠去的一人一刃,這幅和平又溫暖的情景,胸口不知為何隱隱作痛起來。

心裡有股強烈的衝動,很想跑過去跟他們搭話,可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想要這麼做。

思緒又再次變得像是電視故障時會出現的雜訊畫面,模糊的片段畫面從腦中一閃而逝,自從在抽屜裡發現那條緞帶後,這樣的事情偶爾會發生。

「偽物、偽物……山姥切國廣!」

熟悉的聲音從遠方逐漸取代腦中的雜訊,從雜訊中清醒的國廣轉頭,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對上了山姥切長義那雙琉璃色的雙眸。

「妳的臉色不太對勁,要是累了就直接說一聲。」

他撿起從國廣手裡掉落的袋子,隨手指向不遠處的一間歐式茶館。

迷你三明治,司康餅,小蛋糕與水果塔,以由下往上的順序,整齊地擺放在古典精緻的三層蛋糕架的盤子內。

山姥切長義端起面前表面繪製了鄉村玫瑰圖案的茶杯,啜飲口杯內溫熱的紅茶,調整好心情後再優雅地將茶杯擺回茶盤內。

「妳最近真的越來越奇怪了,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問怪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被帶位機器人安排在方桌另外一端的國廣慢慢地放下剛送到唇邊的迷你三明治,抬起眼望向坐在對面的付喪神。

「本科你最近一直都在觀察我?」

「才不是,是妳真的太誇張了。」

不小心自爆的男性付喪神連忙否認,而且他會去注意,也是因為國廣這陣子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

被這麼一說,國廣反而愧疚的低下頭,不敢再看長義的臉,自己最近在出陣或是內番工作時恍神的頻率確實在增加,給周遭的同伴造成了麻煩。

「妳應該去跟主人討論一下這種的情況,這樣下去遲早會出意外的。」

然而長義的話語這次卻傳不進國廣的耳中,她注視著映在紅茶茶水表面的倒影,混雜著雜訊的片段畫面在心頭盤繞,怎麼樣都揮不去。

(那是我的記憶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我會想不起來?)

銀髮的付喪神以凌厲的目光進行觀察,被訓練成監察官的付喪神觀察力向來都很優秀,而他也從國廣的低垂的雙目裡,讀出她的心思並不在在這。

「妳很在意冬青本丸的審神者?」

長義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

「不……我想是的。」

「是覺得為了守護歷史,而把有身障的孩童拉來當審神者的時之政府很殘忍嗎?」

他伸手拿起塊擺放在最下層的迷你三明治放入口裡咀嚼,接著又啜飲了幾口紅茶,道出自己過去觀察到的事。

「其實不只有妳會這麼想,政府內部也有不少人對於讓年幼的人類孩童成為審神者這件事抱有異議。

大家的想法其實都差不多,只差有沒有人開第一槍。」

實力不夠的本丸會在戰鬥中被摧毀,導致第一線的戰力其實相當吃緊。

為了應對來自溯行軍的威脅,只要找到有資質的人類,不管年齡、性別、身份,時之政府都會強制他們成為審神者。

在作為監察官訓練生的那段時期,長義目睹了不少相似的案例,也有許多獲得資格的人類出了時之政府的大門後,就再也沒有踏入第二次的。

可能是因為都是活了很久的付喪神的緣故,他們對戰亂中發生的生離死別看得很淡。就算長義被同事問到對讓孩童成為審神者這件事情,他也沒有表示太多自己的想法。

「老實說,其實我很慶幸山櫻草本丸的審神者是成人。」

「怎麼說?」

「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孩子開口解釋。」

優秀的監察官不能在任務中受到私情動搖,當他看見趴在加州清光背上的年幼審神者時,那張笑容滿面的小臉蛋上完全看不到戰爭帶來的陰影。

國廣拿起擺放在第二層的葡萄乾司康餅,依照以前從歌仙那裡學習到的食用方式,小心翼翼地將餅撥開成兩半,在撥開處抹上奶油跟果醬,再將上半部分的餅給蓋回去。

「本科你其實很溫柔呢。」

她將塗抹好配料的司康餅放到長義面前的盤子上,低垂的雙目裡多了股柔和。

「說什麼傻話,我本來就很溫柔。」

長義端詳起眼前的司康餅,果醬跟奶油的比例分配得恰到好處,完美的達到他心中合格的標準。

「才不是,你對其他刃都很好,對我就是這種態度。」

根據國廣的記憶,長義從以監察官的身份造訪這座本丸時,對她就是這種特別特別的態度。

平時說出口的話完全跟溫柔沾不上邊,老是愛用『偽物』來稱呼自己的仿品,

就算開口反駁自己不是假貨,情況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很清楚本科你並不喜歡我這個仿品,就連陪我出來這件事,也是因為主人的命令才執行。」

國廣拿起放在旁邊的砂糖罐,用小夾子從裡頭夾出幾顆方糖,輕輕地置入茶杯內。

倒映在茶水表面的臉孔被小小的漣漪給打亂,待方糖完全靜置在杯底後,茶面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但是像這樣子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簡直就跟白日夢一樣不真實。」

她拿起茶匙,輕柔地攪拌茶水,讓砂糖與茶水完全融合。

「我不是白日夢,我確實就坐在這裡,就在妳的眼前。」

長義伸手取下靠近自己那側的司康餅,同樣在中央的部分塗抹上果醬與奶油,最後再將這塊做好的司康餅放到國廣的面前。

「另外我希望妳能牢記住一件事,就是我山姥切長義可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正握著湯匙攪拌茶水的手頓了一下,顯些沒有把那只漂亮的茶杯給打翻。

國廣停下手裡的動作,用那雙令人聯想到翡翠的雙眼,直直地注視著對面那張與自己的男性同位體有些相似的臉龐。

「原來本科你喜歡吃下午茶,我以前都不知道。」

「嗯…呃……算是吧。」

看著明顯聽不出這段話含義的仿品,對此感到傻眼的山姥切長義乾脆順水推舟,承認這個錯誤的猜測是正確答案。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國廣那張藏在斗篷的陰影與瀏海方,那張總是給人陰鬱印象的臉蛋瞬間展露出笑容。

雙方之間明明是本科與仿作的關係,對於彼此之間的事情卻陌生得形同路人。

「那我們買點茶葉回去如何,這樣子不僅隨時都能喝到茶,也能讓本丸裡的同伴品嚐到。」

這次換成長義的動作停頓住了。

打從被派遣到山櫻草本丸以來,他從來沒有在國廣的臉上見到過這樣的笑容,就連翡翠色的眼曈裡也盈滿了光彩。

跟其他刀互動時,也不曾見她笑成這樣過。

「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長義揚起嘴角,感覺原本那近乎陌生的距離,因為這臨時的下午茶而拉近了些許。

「到時我再來教妳,該如何泡出美味的紅茶吧。」

「可是本丸裡有英式茶具組嗎?」

*附錄*

決定乾脆連茶具一起添購的兩刃開始看起茶館提供的商品目錄。

「本科你看這款茶具組怎麼樣?感覺很很可愛。」

國廣用手指將懸浮在面前的螢幕轉過去,手指向映在投影畫面右下角,引導身旁的付喪神將目光落在那只潔白圓滑,上頭繪製了充滿童趣風格圖案的茶壺。

然而後者迅速撇了一眼映在螢幕的圖片,果斷地搖頭後動動手指,把自己正在看的螢幕轉了一百八十度。

「這花紋也太幼稚了,起碼也該挑個藍薔薇、或是其他植物。」

然而他看中的款式,並沒有踩在國廣的好球帶上面。

「不要,我不喜歡那種花紋。」

這次以女性個體顯現的付喪神搖搖頭,蜂蜜色的瀏海隨之輕晃。

長義皺了皺雙眉,凡事都很講究的他怎麼樣都無法接受那種充滿童趣風格的茶具。

「下午茶可是個展現自身教養的場合,當然要挑組最能襯托自己品味的茶具組。」

捧著其他客人餐點的機器人從他們倆坐的位置無聲地經過,國廣兩手捧起跟機器人們手裡的茶具款式差不多的茶杯,

藏在桌巾後方的雙腿不安地相互交錯。

她抿了抿緊閉的雙唇,強迫自己吐露出真正的想法。

「我只是覺得,這種花紋的茶具組…短刀們應該會很喜歡。」

說實話,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把本丸裡的短刀們拿來當作說服長義的理由,只是在看到那款茶具組時,內心莫名就有股想要將它買下來的強烈衝動。

很清楚的感受到國廣是花費了很大的勇氣,才將自己的想法全盤說出口,長義再次看了眼國廣剛才指的那款茶具組,淡淡地說到。

「那就兩個都買好了。」

「真的?」

「看在同伴們的份上就買吧,另外多一組備用茶具練習泡茶也不是什麼壞事。」

長義動手將這兩組茶具放到購物車內,果斷地按下畫面右下角的紅色按鍵,讓商品進入結帳程序。

「我的訓練可是很嚴格的喔。」

-後記-

恭喜長義終於拉近一點距離了。

2.

濃郁的咖啡香氣飄蕩在辦公室內,若草本丸的審神者是出了名的愛喝咖啡,每天不喝一杯,就會覺得日子過不下去。

除了最基本的即溶咖啡外,櫥櫃裡還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手沖咖啡組。

難得有時間可以自己動手磨咖啡豆,替自己跟近侍泡杯咖啡休息的審神者此時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坐在沙發對面的付喪神,手裡的咖啡險些灑到地毯上。

「你、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

坐在審神者對面的沙發,面前同樣擺著杯咖啡的付喪神-堀川國廣面露出堅定的神色,用力的點頭。

「堀川,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畢竟在之前完全沒有相似的前例可以參考。」

原本在旁邊收拾手沖咖啡組與咖啡豆的近侍兼初期刀-陸奧守吉行也顧不得收拾,趕緊接在審神者之後開口。

少年外型的付喪神望著面前的一人一刃,會有這樣的發展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順手穩住因為陸奧守突然過大的動作,而快要從托盤裡掉出來的手沖濾杯,將它穩穩的放到虹吸壺旁的位置。

堀川重新調整自己的坐姿,挺直背脊再次向審神者開口。

「我知道,這件事我也有慎重的考慮過。」

「作為審神者,同時也作為這座若草本丸的刀劍男士們現在的主人,我無法馬上就給你答案。」

「主人,拜託您答應我的請求。」

黑色的髮絲隨著動作揚起後落下,堀川

俐落的從沙發站起,將雙手擱置在身軀兩側後彎下腰,希望能透過語氣與動作展現自己誠懇的心意。

花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說服堀川先離開後,若草本丸的審神者疲倦地拿起咖啡杯,仰頭將杯裡的苦澀的液體一飲而盡。

「陸奧守,這事你說該怎麼辦?」

近侍從旁接過空了的骨瓷咖啡杯,將它擱置在手裡的拖盤。

「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想必他也做好了相對應的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嗎…外界的眼光跟輿論可是很可怕的,不管是不是認識的人,都有機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審神者轉頭望向不遠處的窗戶,眺望著玻璃外那片萬里無雲的晴空,別在左胸口處的十字型飾品微微反射著從窗外照進來的光線。

趁著審神者望著窗戶外的景色沉思的這段空檔,陸奧守走向辦公室翻新後新建立的茶水間,從小冰箱裡找出之前在學調製拿鐵時用的牛奶。

他將使用過的杯具放入水槽,取出馬克杯,湯匙與牛奶鍋,往鍋裡倒入適量的牛奶,開始在爐子上加熱。

審神者只要一進入沉思或放空,就會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與外界呈現隔絕狀態,有時連肚子餓的感覺都感受不到。

陸奧守看著在鍋裡加熱的牛奶,回憶起剛顯現的那刻,負責這座本丸的狐之助告知過他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主人生病了,罹患的是種叫憂鬱症的病。

如果沒有按時回診跟服用藥物,情緒就會變得不太穩定或是異常低迷,嚴重的話可能會影響到整個人的生命安全。

他不像其他初期刀是審神者自己挑選出來的,而是經由時之政府判斷後,認為個性陽光開朗的陸奧守吉行,最適合擔任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若草的初期刀。

事實證明,陸奧守吉行的出現,確實為審神者的病況帶來好轉,這幾年來接受治療的時間也在逐漸減少。

「來,請慢用。」

作為若草本丸內與審神者相處最久的刀,即使審神者當下沒有開口提出任何命令或要求,陸奧守也能適時的給與主人當下需要的事物。

把加熱到恰到好處的牛奶倒入杯中,陸奧守端著杯子離開茶水間,將手裡杯子直接遞到自己的主人眼前。

只有這麼做,才能中斷主人對外界的隔絕狀態。

「有煩惱的時候,就先喝點熱牛奶,再來思考如何解決吧。」

「謝謝你。」

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馬克杯拉回神,審神者抬起頭,向自己的初期刀表示感謝。

把已經曬乾的衣物全都丟進腳旁的籃子裡,紅色的身影穿梭在晾衣架之間,換上內番服協助同伴收拾的堀川一邊將衣物丟進籃子,一邊回想自己剛才在審神者辦公室裡的言行。

(我會不會太衝動了……)

他低頭看著抱在懷裡的衣物,不安的情緒火災時像從門縫鑽進來的煙,從難以察覺的角落慢慢地擴散開。

(這件事主人真有可能會准許嗎?)

堀川嘆了口氣,把收好的衣物全都丟進籃子內。

數天前在演習場裡目睹到別的本丸的刀劍男士與其他種族間的互動,讓堀川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跨出那一步,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在離開演習場前,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向那名刀劍男士詢問他與那名異族之間的關係。

答案從對方口中說出的同時,堀川瞬間體會到什麼叫做醍醐灌頂,心臟也跳得比戰鬥時還要更加強烈。

『某些國家的人類都能跟不同國籍、或是同性別的人類結婚了,那身在的這個世界的我們跟其他種族有婚姻關係,根本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所謂的異界,就是與普通人類認知、熟悉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時空。

比如在神話傳說,都市傳說,或是怪談裡出現的如月車站,電梯遊戲,鏡子或水面倒影中的世界,神隱,時空旅人,貓王國,妖精之國……這些故事都是異界存在的證據。

而時之政府與審神者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也可以被稱之為異界。

異界本身就是個界線模糊的空間,從很久以前開始,不同國家之間的種族就會跨過界線,與其他異國的種族進行交流,一個區域的居民相當多元,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撇除肩負著守護歷史的任務,而被嚴格的戒律限制住的審神者(人類),在多元種族的影響下,異族通婚在這個世界,也是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彼此之間都是非人類的種族,與其他種族進行通婚,毫無疑問也可以被稱作是一種異類婚姻。

不論是異國還是異類,婚姻中要面對的問題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考驗的不僅是彼此之間的感情基礎,同時也考驗著雙方之間的信賴。

記得那位刀劍男士曾說過,他們之間也有發生過衝突,也曾因為拉不下臉認錯而陷入冷戰,但最後還是選擇各退一步,雙方言歸於好。

從演習場回來後,堀川針對這個問題思索了好幾天,在腦海裡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都進行過一輪沙盤推演後,決定去向審神者提出許可。

令他失望的是,審神者當下並沒有給出答覆,堀川只能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審神者的通知。

作為一座本丸的審神者,不僅要管理本丸,還要時刻監視不同的時代,避免遭到溯行軍的改動,每天過得相當忙碌。

習慣本丸生活的刀劍男士們都有一個共識,能不打擾主人就不打擾,只有在非常重要的時刻才會提出面談的請求。

「二振目的堀川,主人叫你現在過去辦公室一趟。」

來自同伴口裡的聲音中斷了思考的節奏,堀川抬頭的望著前來通知他的大和守安定的臉龐,淺蔥色的眼裡滿是吃驚。

他完全沒有想到,答案會來得這麼快。

「怎麼了?」

同樣來自新選組的刀劍男士偏著頭,蓬鬆的馬尾在後腦輕晃。

代替近侍前來進行通知的大和守安定一臉疑惑的看著手裡拿正著條毛巾的付喪神,不明白為什麼他聽到這句話後會直接愣在原地。

「……主人在叫我?」

「是啊,收衣服的工作交給我來就行了,你先過去比較重要。」

安定抬起藏在寬大的和服袖子下的臂膀,伸手指了指堀川身旁的籃子,順便催促他盡快過去。

本丸的後門有條可以通往後山的道路,一些喜歡擁抱大自然,或是想要去摘採野菜,還是去打獵的刀們會穿過這扇門,踏上道路前往山林。

沿著入口處的那條道路的左手邊走,就會看見條從森林身處綿延至山腳的河川,順著河岸邊的道路繼續徒步往前走約五分鐘,便會看見一座巨大的鳥居。

鳥居後方有座傳送裝置,傳送的位置是固定的,只能供使用者在本丸與萬屋街之間來往。

還沒靠近鳥居,堀川遠遠地就捕捉到站在鳥居下方的白色身影,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又變得比戰鬥時還要更加強烈。

「好久不見。」

堀川靠近鳥居,向把附近的岩石當成座椅使用,望著鳥居旁的小瀑布發呆的白衣女子打招呼。

女子看到堀川出現後立刻起身,連腳旁的皮箱被踢倒了都不管,敞開雙臂直接把他擁入懷中,雙唇輕輕地在那頭青絲間落下親吻。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

她像以往那樣觀察從堀川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確認他的狀態是否安好。

「主人一直都很照顧我們,您不用擔心我會受到不平等的對待。」

最近總算是習慣被這樣抱住的少年抬起手臂,先是用手掌摸幾下對方的頭,接著順著髮絲移動至臉頰。

「那我就可以放心了,畢竟對我來說,你比任何事物都還要重要。」

雙臂還摟在堀川身上的女子向前傾身,

讓彼此的額頭緊貼著,堀川甚至可以從那對祖母綠色的眼眸底看見若有似無的淡青色光輝。

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扮演照顧他人、將自己以外的對象優先放在第一順位的角色,聽到這樣的話語還是不免感到害羞。

堀川將雙手搭在女子的雙肩處,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一小段距離。

「嗯?」

「有件事…我想要跟您說。」

臉頰好燙。

明明在這天到來前已經做過好幾次心理準備,可是到了最重要的時刻,還是緊張得像是心臟快要從口中跳出來。

他闔起眼做了幾次的深呼吸,把手探入外套的口袋內,握住收納在深處的方形物體。

調整好自己的節奏後,堀川再次睜開雙眸,望著站在面前的女子,準備鄭重地道出好不容易說服審神者才獲准的請求。

「真巧,我剛好也有點話想要跟你說。」

「那您先說好了。」

她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塊形狀適中,高度正好適合用來當成椅子的石塊。

「你先在這裡坐下。」

「好的。」

待堀川坐定位後,她轉身走向剛才被自己踢倒的皮箱,把皮箱拎起來後回到堀川在的位置。

「您想要跟我說什麼呢?」

堀川一臉疑惑地望著回到自己身旁的女子。

「……你可曾後悔遇見我?」

這個提問讓堀川的心中傳來陣突兀又沉重的聲響,會問這個問題,就是她對現在這份關係抱持不安的最好證據。

不管是惡魔、魔鬼、還是墮天使,基本上都是給與社會大眾邪惡印象的種族,他們在這段時間裡建立起來的感情再怎麼深厚,也難抵身份造成的負面影響。

「後悔什麼的…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想法。」

堀川望著那雙朝自己看過來的雙眼,果斷地道出在自己內心迅速萌生出的答案。

「我不清楚您問這個問題的動機是什麼,可是如果是因為沒有契約而讓您感到不安,那就照您期望的內容訂定吧。」

因為感受到驚訝的緣故,祖母綠色的雙眼在睜大的同時,眼底的淡青色光輝也隨之清晰起來。

「我能給與您的事物實際上很有限,但只要是在我的能力範圍內能給與的,就算是我這個分靈的靈魂,我也願意將靈魂作為代價給您。」

黑髮少年將手擱置在自己的胸膛,以堅毅的口吻說著。

「這就是你的想法?我明白了。」

她低頭打開擱置在雙腿上的皮箱,從中取出一樣物體。

「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得做點什麼,才對得起你的心意。」

她低垂著眼,指尖捏住襯衫領口那打得端正的紅色領結的其中一條末端,隨著手指輕輕的向下一扯,繫在領口的紅色領結,在眨眼的瞬間變回原先的絲帶。

「堀川國廣,你做好簽訂契約,與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了嗎?」

「…是的。」

堀川點點頭,同時以認真的眼神作為回應。

一條帶著雙金色滾邊的白練色絲帶像條靈活的蛇,迅速地鑽入每天以熨斗燙得整齊的領口與襯衫間的空隙,不出幾秒鐘的功夫,一條新的領結出現在原先的位置。

「嗯?這個是?」

堀川眨眨淺蔥色的眼,茫然的看著垂掛在胸前的絲帶。

「契約證明啊。」

拇指與食指捏住領結的兩端,仔細地調整整體外觀與平衡,確認一切都很完美後,女子的臉上這才浮現出淡淡的笑。

她從皮箱內取出枚大小剛好可以放在掌心的絨布盒子,將它交到堀川的手中。

「如果你同意這份契約就收下它,另外契約是雙向的,契約者也可以盡情從我這裡獲取渴望的事物。」

過大的資訊量導致腦袋無法順利運作,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付喪神先看了看女子的臉孔,接著低頭打開手裡的盒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

可能是因為收到的反應跟觀察還有學習到的內容完全相反,女子困惑的歪著腦袋,不解的喃喃自語。

「好奇怪…我記得不管是人類男性還是女性,簽訂這種契約時多半都會很高興。」

她捏了捏少年的臉頰,發現對方還是沒有反應,思考了一會後問。

「難道比起契約主,你比較喜歡當所有物?」

-附錄-

「他怎麼一臉失魂的樣子?」

這是和泉守兼定頭一次看見堀川國廣像

斷線的電腦般兩眼放空的僵在那,膝蓋上還擱著整理到一半的衣服。

這景象怎麼看都很奇怪。

偶爾會到庭園裡幫忙修剪花草的陸奧守回過身,順著和泉守視線的方向望去,沒有拿園藝剪的另一隻手拖住下頜,做出思考的樣子。

「嗯…難道是被拒絕了?」

「什麼事被拒絕?」

「哎唷這件事跟你無關啦。」

跟原主一樣說話時會帶著土佐腔口音的付喪神擺擺手,勸對方不要多管閒事。

「什麼跟我無關,他雖然是二陣目,但好歹也是我的搭檔!」

和泉守不悅的撇了眼身後方的付喪神,二陣目的堀川國廣跟他的互動稱不上密切,可是他們都是在新選組時期就結識的夥伴,事情都發生在他眼前了,要他置之不理可做不到。

見不管說什麼,和泉守都聽不進去,陸奧守難得的嘆了口氣,搖搖頭準備回去辦公室。

「那你自己去問,要是碰釘子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在陸奧守拎著園藝剪離開現場後,和泉守嘗試性的朝房間裡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後者還是一副當機的模樣,連個應聲都沒有。

沒辦法,和泉守只好直接進入房內,把手放在堀川的面前揮了揮,這才順利把他喚回神。

「你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後就變成這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

堀川緩緩地抬起頭,他看著和泉守那雙與自己同樣是淺蔥色的雙眼,慢慢地向他吐露自己當下的感受。

「兼先生,女孩子被求婚時的心情一直都是這麼複雜嗎?」

「誒?」

-後記-

晨星:從所有物升格成契約主不好嗎?

妳要不要聽聽看妳在說什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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