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瑛已然有了几分醉态,单手撑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同二位王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桃花眼偶尔朝萧约那面瞧去,竟是有些......娇媚?
萧约不明白她为何屡屡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心下腹诽:原以为以妩媚阴柔为美的男子南朝更多些,谁知道这小皇帝比寻常女子还多出几分媚态。
“朕、朕今年请、请了些民间会些许杂耍功夫的人进宫,皇叔、二弟,可、可、要一同观赏?”
二位王爷哪里会拒绝?
高瑛点点头,撑起了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到底喝得有些多了,好不容易撑起来,又踉跄几步,膝盖不小心磕在案上,疼得高瑛‘嘶’了一口凉气。
李闼赶忙去搀扶:“陛下可要宣太医令来瞧瞧?”
“不、不要,无妨。”高瑛摆摆手,甚至还挣开了李闼的搀扶。
萧约看着高瑛那模样,又看看李闼那为难担心的模样,心道真是欠了这个皇帝的。
“我来吧。”
醉酒后的脑子虽然有些昏沉,感官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只觉得自己倚住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好闻的茉莉花香顿时充斥了高瑛的整个感官,清雅馨香的味道让高瑛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无意识地蹭了蹭旁边人的脖颈处。
萧约登时身体紧绷,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何曾与人如此亲密过?这还是当着齐国宗室的面!未免太过孟浪了!
“陛下?陛下?”萧约将自己与高瑛扯开些距离,晃动了她几下,“您不是要去看杂耍么?”
扯离的不适感让高瑛清醒了几分,不情不愿地从萧约的肩上离开,小声说道;“哦,好的吧。”右手迷迷蒙蒙地寻到萧约的手掌,纤细的手指滑入萧约的指缝之间,扣紧,“我要卿牵着。”
这是高瑛第一次在萧约面前没有用‘朕’这个代称。
萧约的目光顿时变得探究,深深地在高瑛面上逡巡了一阵,到底在宗室面前,她还是没有将高瑛的手松开。
只说:“陛下,我们去殿外吧。”
“嗯,好!”
得偿所愿的高瑛笑得愈加灿烂,‘嘿嘿’笑得一脸孩气,萧约见她此模样,哪里好同一个醉鬼讲什么?
由着她去也就罢了。
认命般扶着这个小醉鬼晃到了汉白玉砌成的栏杆那,萧约微微偏头,结果撞上了平原王妃有些促狭的眼神,便知道高瑛这一闹又叫人误会了什么。
“陛下,可否开始了?”
宫中乐师侍从喧闹,萧约不得不附耳问道。温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高瑛耳边,酥麻的感觉自脊梁骨爬至尾椎,让高瑛短暂地清醒又陷入更奇妙的昏沉中。
她握住萧约的手握得更紧了。
“嗯。”
李闼拍拍手,那些来自民间的艺人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锣鼓喧天,彩旗纷飞,凉风殿前顿时喧闹了起来。
气氛至最**,来了个**上身的汉子,将烧的通红的铁汁铜液泼洒开来,火星四溅,如雨如树,将今夜的凉风殿前照映明灭。
那铜皮铁骨的汉子艺高人胆大,不满足于简单地向四周泼洒,更是舀了一瓢铁水,边翻着筋斗,边打铁花,叫人捏把冷汗的同时,又忍不住叫好。
高瑛不知什么时候渐渐被晚风吹得回了过神,四下观望,高琮和清河王妃都还小,孩子心性,二人早在一旁笑闹开了;至于高冲和平原王妃则一直都如胶似漆,两人搁身后一直咬耳朵,不知再说什么悄悄话,只瞥见那平原王妃羞红了脸,嗔了一眼高冲,不轻不重地在高冲胸口锤了一拳。
天家薄情,高家犹甚。
高瑛自己也并非是什么重情之人,可是这一刻她也不由得心下感动一瞬,渴望这种美好能一直留在身边。
她从未体会到亲情,偶尔那么一瞬,她也希望能有一个家。
这唯独在皇家是最难求的。
微微侧脸,高瑛瞧见萧约的眼中透露出淡淡的欣喜。
“你高兴么?”小皇帝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转头瞧见高瑛轻轻将下巴搁在了萧约肩上,好似一个完成了功课,等着人夸奖的孩童。
“百姓安居乐业,自然高兴。”
高瑛眸子暗了暗,以为萧约还是在同她打官腔,索性还是离了萧约的肩膀,面上又再度挂起那种伪装好的、天真率直的面具。
萧约敏锐地察觉到,高瑛不高兴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又哪里惹得她了,发觉实在难猜,只当是君心深沉,也不想了。
转念反问:“那陛下可高兴么?”
“......卿若高兴,朕便高兴。”
她的神色淡淡地,目视着前方,远处有铁花阵阵,锣鼓声声,再远处是洛阳万家灯火,坊市勾连。
萧约欲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不防高瑛转头,对上萧约的眸子,那双桃花眼似是能吸人,将萧约钉在了原地。
“不论你信不信,朕是真心希望卿在朕身边能够高兴些。”
高瑛勾了勾唇角,又不再看她。
这座宫殿太冷、太冷,人心易变,时移世易,很多东西都不敢保证,高瑛也不敢许诺些什么,甚至到如今她能不去怀疑萧约也已经是不错了。
信与不信,高瑛无所求,故而也不在意。只是真心话难得,而她受够了三百六十日,日日将自己真心掩藏起来的难受罢了。
萧约闻言亦是沉默,心中有些许动容。
她听过许多对她的祈愿。
在幼时,在建康宫。
伯父会祝自己文采精进,皇后伯母会祝自己平安喜乐,还有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宗亲贵胄。梁国才学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人会写满最为华丽的祝词同自己唱和,敬酒之人数不胜数。
每每宴饮完毕,必有人央她撰写诗文,她也乐得和当朝文人比较高下。那谢氏的小公子,总是躲在人堆后头,默默抄录诗句,替她唤解酒的温汤。
只是他太过腼腆,不敢同萧约多说什么,故而朝中内外都知道他爱慕萧约,萧约却连他脸都快忘了。
梁国的公主们,她的堂姊妹,会结群来给她簪花,等她写完还要拉着她一同赏花、放灯。
如此种种,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梁国灭亡,她来到北地,头几年的新春过得格外萧索。晋阳是齐国的陪都,虽宏伟壮丽,但到底比不得江南之地温暖。
西北风如刀子割在每个人身上,也将高大的树刮下一片落木,光秃秃,白茫茫,再不复当年盛况。
她的阿耶倒也会说些祝词,但却不是对她,而是盼着他能被重用,盼着他时来运转。
高瑛的祈盼虽然朴拙,甚至不敢断定真心与否,但这却是萧约这些年第一次听到的对她的祈盼。
不需要她被谁看上,不需要她付出什么,与权欲无关。
只简单地希望她在她身边能高兴些就好。
“有陛下这句话......妾身就很高兴了。”
‘碰——’
远处的铁花炸开,带来了今岁最绚烂的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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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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