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说,只要能够跳过那高高的龙门,就会变成威武的龙王,掌握无尽的权力和荣耀——《小鲤鱼历险记》]
林英伸手打开铁皮盒子,将电闸推回去,室内霎时亮堂了起来,晃得谭果有些睁不开眼。
门外夹杂着雨声传来阵阵打斗声,谭果贴在门上,“林英你小心点。”
“别出来。”
谭果在屋内急的乱转,这警察怎么还没到。林英从小打架,万一这回没轻没重,最后反而自己遭殃。
她瞥见沙发上的抱枕,拿起就打开防盗门,看见那人就往他脸上砸,用尽全力。
*
三人最后狼狈地去警局做笔录,一直折腾到半夜。那人才被行政拘留几周。
两人走出警局,街道上路灯通明,谭果从未见过这个时间的北京,街道上偶尔有一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行,倔强地走进黑暗。
她转头看见林英穿着浅灰色的衣裳被雨淋成了深灰,上面夹杂着泥沙,他的头发也一缕一缕地垂在额前,略显狼狈。
她看着林英,笑出了声,伸手想替他捻走额头的泥沙,顿在半空又缩了回去,“对不起啊,这么晚打扰你,去找个药店清理一下吧,万一有伤口呢。”
林英撇撇嘴,“我打架可厉害,下回请我吃顿饭就行,这个房子最好在他出来之前换了。”
“知道了,谢谢。”
谭果路过一楼,无意间瞥见墙上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有钱就搬走,穷就别嫌吵”。
看来事态已经激化到楼上的邻居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日子不会为谁悲悯,不会为谁欢喜,更不会为了谁停留。
谭果刚到律所,就听说又接了个新案子,噪音扰民,没想到就是楼下那一家的事,当事人是那个寡妇,要告那对年轻夫妇。
杨主任每次都不会准点上班,而是在所有人都到齐后,挨个把他们巡视一遍,然后进入最里面的主任办公室。
她的眼神扫到谭果时,眉头不禁一皱,又把脸面朝所有实习生,有意无意地说起日后实习穿着还是要正式些,不要穿个卫衣就来了。
谭果悄咪咪瞧了眼其他人,这针对性已经很明显了,尤其那小罗还穿得像福尔摩斯,鲜明的对比。
得嘞,又扣一分。
高律像是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对了,昨天让你们写的上诉状,这里说一下,小罗的,写的最标准,其次是陈如意,其他人可以看看他们是怎么写的,下次就明白了。”
“大家都很优秀,每个人我都很舍不得,但是岗位就这一个,要加油喽。”
易儒等她走远了发给谭果一条微信:
【她大早上是专门来破坏气氛的吧,昨晚那啥不和谐吗?靠!】
谭果憋笑,回她一句:
【这不相当于当众处刑,点名批评,杨主任可真够狠的,嘴巴上还说什么舍不得,呸。】
实习的日子有这么个一同吐槽的人,为疲惫而无趣的工作平添几分乐趣。不过转念一想,陈如意也和她们心情一样,为什么别人就能受到表扬呢?还是个人硬实力的问题吧。
正想着,门口又进来一群人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个个西装革履,直奔茶室的方向。
谭果皱眉,给易儒发过去一条:【这是什么?!□□吗?】
易儒回:【夫妻店嘛,杨主任背后的男人,负责接待拓宽客户群,跟个军师差不多。】
谭果咳嗽两声,回:【这群烟鬼,整天整天乌烟瘴气的,早晚遭殃。】
刚发完,谭果上前把茶室的门给“好心”地关上。
高冷肌肉男高律师此时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向实习生的方向,这一看就是又有活儿干了。
他们就像是烈日下蹲在墙角抢活的农民工,为了求雇主多看自己一眼花样百出。
靠你X#$%^&*,谭果心里不服气骂了声。
“你们谁有驾照?”高律居高临下问。
谭果弱弱地举手,才举了一半,高律就定:“那就谭果来。”
“可是我,不会太开……”谭果回头看实习生们,竟然都还没考驾照吗?
可高律根本不给她机会解释。
谭果拉开驾驶侧的门,弱弱地问了声:“高律,车,贵吗?买保险了吗?碰着蹭着了,我要赔钱吗?”
“.…..”
最后她还是作为一个提包小童子紧紧跟在高律身后,去往她居住的小区。
那女人却没在家,邻居路过时叨叨了两句,说应该又去市医院了。
谭果贴着窗户往里望,透过窗帘的缝隙,不禁吓了一跳,这么老旧的小区,里面装修得和高档小区精装房一样,这家庭,不简单。
旁边的夫妻正巧出门,看见他俩,那女的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请律师了,一群黑心肝。”
男方则朝他们呸了一声,将将溅到高律的西装上,千丝万缕,很是恶心,两人又若无其事勾肩搭背地朝门口走去。
“什么人呐,去她……”高律没骂出声,“我回律所打理一下西服,你先去市医院看看,不要贸然行动。”
两人兵分两路,谭果又哼哧哼哧骑上共享单车,幸好她买了套餐。
刚到医院就看见那女人披头散发被撵了出来,保安还在一旁训话。谭果没有先找她,而是直奔向后头看热闹的林英。
“怎么样?看出啥热闹没有?”谭果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抱胸,看着前面。
“又来医院啊?你们接的案子还挺血腥。”林英偏头瞧了瞧她,又转回去,“这女人常常乘人不备溜进停尸间,挨个挨个地摸,渗人得很。”
“我们接的就是她的案子,所以她女儿死了吗?”谭果问。
聊到这儿,林英就来兴趣了,说这女人的女儿之前被自动扶梯给吞了,就是他们小区门口商场停运的那个扶梯。
据说当时尸体被夹得血肉模糊,根本难以辨别,女人当场就疯了,葬礼过后也天天来停尸间,开始保安还可怜她,后来没人有耐心了。
这女人变卖了所有家产,在商场边找了个房子住,说等她女儿回来,就在附近,方便找回家的路。
谭果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不早说,她就住我楼下,怪吓人的。”
“我也没看见她脸啊,所以你快点搬吧,我推荐那几家环境都还不错。”
谭果冷笑两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又不敢直接同这女人有接触,跟着林英的提示,去了她女儿的学校。
“周末的作业做完没有啊?”一个女老师在讲台上笑得很灿烂。
“没——有——”孩子们拉长音回答得理直气壮。
“霍,你们还厉害嘞。这周只放一天,给你们缓两天,周三一定要把作业都给我交齐了听见没?”
“听——见——了——”
要是当年自己遇上这么善解人意的老师,也不至于每天过得提心吊胆,谭果羡慕地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
“您有什么事吗?”那女老师走出来。
谭果说明来意,她却深深叹了口气,把她带去办公室。
“这里是小刘的东西,她妈妈受不了打击,一直没来收。”老师推给她一个箱子,“可怜的孩子,一辈子就被这样一个豆腐渣工程给毁了。”
“小刘学习一直很努力,班上就她最听话,成绩也很好,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谭果轻轻翻开一个本子,里面是小刘写的日记。
4月5日,今天和妈妈吃了火锅,看电影,上次月考的成绩也出来了,还不错,非常幸运的一天。
5月8日,同桌因为我的手过线了,在我衣服上乱画,洗也洗不掉,就只能放在学校,不能让妈妈看见。
5月20日,今天爷爷走了,从小爷爷对我很好,但妈妈为了不影响我学习,没告诉我,我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6月1日,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我不小心摔坏了同桌的杯子,她们把我堵在厕所,说我是书呆子。我求她们不要打脸,这样妈妈会看见,可脸上还是有点淤青,我说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谭果没再继续往下看,泪水包在眼眶里打转。两母女互相隐瞒,欺骗,只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因为家里没有爸爸,她们只能小心翼翼维护着用谎言堆建的梦幻泡影。
古有郭巨埋儿,卧冰求鲤,虽至纯至性,但谭果认为方法不当,可谓愚昧。这对母女苦心维护的幻境,被一个意外破坏得七零八碎,究竟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坦诚相待,没有珍惜?
高律的电话打来,说小刘妈妈死了,让她别在外面瞎晃,赶快回家。
窗外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冲刷着有的人最后的足迹,是送行,也是迎接。
“我有事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谭果低头将盒子推回去,“这个东西,怕不会再有人来领走了。”
身后传来童声爽朗的朗读,“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划过脸颊没了温度,与命运抗争,终究只有输的结局吗?
她没带伞,闷头就往雨里扎,反正走得再快,都是会被淋湿。
她手腕一热,被人从后面拉住,林英把她拉回屋檐下,“下这么大雨还往前冲?”
“林英?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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