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加班，生活真辛苦啊——《哈皮父子》]

手机震动，家庭群里，姑妈又在叽叽喳喳说些家长里短，没人理睬她，谭果和两位哥哥偶儿会默契地回复一个点赞的表情。

【妈妈隔壁老李家的坟墓都种上了两棵松树，我们家也不能这样空着，不太好看啊。】她在群里忽然来了一嘴。

这条消息前面，是她正在抱怨自己养家不易，这几年行情不行，生意冷淡了许多。

再往前划远些，是过年的时候，她炫耀生意场上的朋友给谭杏大笔大笔的红包，表面上感叹别人家的富裕，实则暗戳戳说自己家人还比不上外人来的实在。

今天的姑妈的意思很明显，想当出头鸟，不想被枪打。

奶奶养育了自己三年身上还留着她的心跳，谭果看到这儿，果断回复：

【我实习工资有些，尽份孝心，松树我买了吧。麻烦姑妈有空去种一下就成。】

她转过去一笔钱，合上手机，转身钻进林英怀里。

“谁啊，一大早的。”林英还没睡醒，声音闷闷的。

“不重要，再睡一会儿。”

*

那个砸门的嫌疑犯叫旭东，律所接受了他的委托。

任何一个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的律师顶着的压力都很大，在事情未明了前，所有人眼中，他就是昧着良心，帮杀人犯洗脱嫌疑。

然而在会见中，旭东的陈述在警察的眼里，完全就是否认事实，妄图洗脱嫌疑。

死的人是他妻子魏来，跳楼的人是他妻子的妹妹魏满。

他说那天他回到家中，妻子已经断气了，他很惊慌，不知道怎么办，却听到了妻子手机里妹妹的声音。

她们应该还在通话，电话没有挂断。

电话里传来妹妹的声音：“所以姐姐你走了，所有人才能得一个安宁……”

旭东心情复杂，一时激动下想找她问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让两姐妹闹到这个地步。

可是魏满不开门，他就一遍一遍地撞……

回去后，高律看一头雾水的谭果，转身问她的想法。

“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太少了，他这样把全部罪责推出去，很像帮自己洗脱嫌疑。”

“是的，当事人不可能一来就信任律师，特别是刑事案件的当事人，有的话，不能全信。” 看着学生气未脱的谭果，高律好心提点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向法院和魏满申请约见被害人，试着多方面了解案情。”

法院那边考虑到案情有待考证，同意约见，但是棘手的是魏满这边，并不想聊。

他们只能另辟蹊径，从警方移送起诉的侦查材料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所里难得接上社会关注度高的案子，所有实习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她们需要查阅翻看旭东的手机聊天记录截屏，通话记录整理，几个月以来与两姐妹的见面情况。

工作琐碎而繁杂，如同大海捞针，或是在沙漠里丢出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然后在风沙漫天的情况下精准找出来。

谭果走的时候，易儒还在加班，她劝了两下，又觉得这样好像自己见不得别人悄悄努力，便没再坚持。

今天是林英和她在一起半年的纪念日，两人约好了出去饱一饱口福，谭果却加班拖了两小时。

到餐馆的时候，已经快打烊了，她有些抱歉地走过去，可怜巴巴望着林英。

“律所这几天太忙了，抱歉。”

见她一副可怜样，林英本想装作生气，肚子里的火气也泄了一半。他揉了揉贴在胸口的脸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玩外走：

“店员以为我被分手了，还专门送了我一份小吃，不算亏。饿了吧，去小吃街买些烧烤怎么样？”

“好！”

烧烤刚烤好，易儒就发来一条消息，说她整理的通话信息和谭果整理的微信记录不一致，有一方出了错。

谭果忙又拿出电脑一点一点核对。林英见她这幅当牛做马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在易儒又发来新的一串问题后，抢过谭果的手机，摁下语音。

“易儒同事啊你好，给我们家谭果一个喘息的机会吧，明天早早到律所一起弄好不好？你也别太拼，休息一下好吧？”

发送。

谭果笑着，软软贴在林英身上撒娇，“这几天因为那个案子忙晕了。”

林英将一串羊肉抵到她嘴前，“累，我就服侍你，来，张嘴。”

谭果因为报送证据材料，这几天又开始法院律所两头跑的行程，脚不着地，今天却让她碰上了魏满。

她刚从法院出来，穿了一身亚麻色长裙，脸上没有血色，看不出一丝生气。

“魏满。”谭果喊了声。

“魏来没了，旭东入狱，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你……”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当场红牌警告。

魏满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荡开一层波澜。

为这个案子费了这么久的心力，谭果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不过这警告和小时候告家长一样，很快传到了高律耳朵里。

“你说你多什么嘴，刑诉法是怎么规定的，你还不清楚吗？一天天收起你的理想主义……”话还没说完，被一个电话打断，高律挂了电话，沉默一阵。

“那个，魏满说可以见我们，但是，是你去。”

*

林英听说谭果要去外地出差，还要单独会见当事人时，立马表示不同意，可是没有办法。

“什么？律所就你一个人吗？那么多执业律师，偏偏得你去会见？”

“因为我今天喊了一声她，她认得我。”

谭果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声音小小糯糯的。

“.…..就你能耐。”林英食指在她额头用力点了点，叹了口气，“贾琦要回四川了，今晚说再聚一下，就我们，还有余橙，你不想去就算了。”

“去！”谭果不想扫了他的兴。

可盲目冲动的后果就是到了饭馆后，谭果还是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纯纯社畜一枚。

“诶，你们看最新的电影了吗？动作戏老带劲了。”

“听说咱班有人结婚了都，你们有收到请帖的吗？”

“前几天四川又地震了，我这一回去，不知道何时再和各位见面了。”

全场余橙和贾琦聊得火热，林英话本来就不多，偶尔附和两句，只有谭果盯着电脑一声不吭。

林英给她夹在碗里的菜都冷了，又准备夹的时候，被她轻轻推开，不经意的动作让余橙和贾琦一顿胡猜。

余橙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来来来，你纯纯怨种，这么晚还加班，打工人还有没有自由了？”

“唉，前几阵子还好，这几天特殊嘛。”谭果并没有推脱她的好意。

几根土豆丝夹入她碗里的瞬间，贾琦飞速向余橙发来信息：

【这两人，吵架了？】

【一直没说话，刻意回避亲密动作，像！】

【哎呀，我真服了，吃饱了吗？咱俩撤吧，换个轻松的氛围。（星星眼）】

【火速撤退！】

于是，余橙以拙劣的演技装作肚子疼，由贾琦扮演的公公搀扶着，退下了饭桌。

不一会儿，林英手机振动。

贾琦：【哥们儿帮你订了一束花，女朋友要哄，，别一整天装！】

谭果的手机振动。

余橙：【菜都冷了，给你们买了蛋糕，心情不好，吃点甜食。（玫瑰玫瑰）】

林英坐在旁边扑哧一声，“你看看你对我冷淡的态度，让他俩破费了。”

于是四人聚会，因为一束玫瑰花的到来和草莓蛋糕的送达，变成了甜蜜二人餐。

*

动车哼哧哼哧穿过山野，魏满回了老家，相隔北京两小时，不算太远。谭果头靠在窗户边，看着起伏的山峦和一览无余的田野向后迅速移动，心情也沉闷闷的。

随着对案件的了解程度加深，结痂的伤口被人再一次撕裂，撕开的人看见血淋淋的肉，心里也不好受。

这个旭东，虽然和魏来结婚，两人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可私下又和妹妹魏满不清不楚，聊天内容露骨，让人恶心。

也许她替旭东追求的所谓人权，不过是徒劳。也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魏满和魏来的老家是北方典型的农村，乡村道路宽阔平坦，房屋两层在路边拔地而起，田野里鸡犬相闻，恬静安适。

这几天家里在举办魏来的葬礼，白帆挂满了整栋房子的那家就是他们家。

魏满看到谭果，并没有展现出太多惊讶，她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血色，她瞥了一眼谭果，不甚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等忙过了这阵她们再聊。

来来往往的宾客很多，熟识的就坐下来聊一会儿天，地上瓜子皮嗑了一层又一层。不是很熟的，碍于人情，上门表示表示心意，轻声劝慰两句也就离开了。

今晚魏满要守夜，她们有很长的时间。

谭果想到这里，看没有闲下来的迹象，索性先去酒店睡了一觉，睁开眼时，暮色挂在天上，点点星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再次拜访魏满家，人已经少了很多，只剩下四五人组了一桌麻将，看来也是守夜的人。

魏满正弯腰清扫地上的瓜子皮，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声音虚虚的。

“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