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归

“官人,来看看这串佛珠嘛!”

“官人,可要来醉月堂一观?姑娘们都候着您呢~”

白衣男子拂开面前的小贩,走入阡陌纵横的巷头。

推开木门,男子踏入院子放下手中装药材的菜筐。

今日许是叔父给的银子多了些,时衍心下不觉着困顿,反而异常精神。

“叔父?”

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传出内室。

噗呲——

“叔、父?”

时衍瞪大狐狸眼,嘴唇微张,却叫血卡住了喉咙,来时的最后几息,回应他的,是叔父冰冷的目光。

“醒醒。”

时衍睁开眼,入目便是雅趣的卧房,墙边还摞着几排书架,他摇摇头,嘴唇嗫嚅几息。

“这是哪?”

“丞相的卧房,你连这都不知?”

声音没有来头,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时衍掀开床帐,越过面前花花绿绿的屏风,随即见半空飘着一只雪狐,腿一翘胳膊支着头躺在空中,样子好不快活。

“丞相是何人?”

“你。”

时衍未曾想过,原来他有仙力傍身,决计不会逝去,却叫叔父捅了娄子。

“如今你有重任在身,可不能拖着时候。”

一本无名的话本子,某日由醉月堂的老鸨交与时衍,倒不是时衍混账,是老鸨见他长相俊美,直接一把塞进他手中,送了书还拿帕子挥挥手,一脸不舍。

话本子里时衍与丞相不同名,也并非靠女子上位的废物,可原来的丞相却是个切切实实的废物,被人拿来当肉盾来使。

可惜如今时衍穿书了,挨刀子的便成他了。

大反派定国公鹿大将军凭造反上位,身着玄衣朱袍也没有赐死前任小皇帝,反而幽禁清幽寺,永世不得归。

说的不错,不过是个笑面虎罢了。

“劳烦您阻止反派造反上位,维护天下万民。”

时衍低头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衫,避膝一展。

“这两者有何干系?”

狐狸抖抖腿,似是来了兴致,坐起身一手支着头,爪子直接掩住了进了窗户的阳光。

“古来皇帝多薄性,一旦战争起便有数万人需平添赋税,非战争也并不能蠲免杂税,故而要你踹下当今皇帝,自己做这万民之主。”

她摇摇头,喟叹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a。”

虞镜管过众多重生之人,她首次见到如此美艳之人。

银发赤眸,狐狸眼弯着没有半点皱纹,身着白衣,淡红色的眸子里倒印着她的身影,看不出多大年纪,不过大抵尚且年轻。

其二便是,这位爷并不怕生,一上来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也不似先前那些哭唧唧的人。

总而言之,不知死活,命运多舛,恰好拿来添堵。

就是不知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相爷,公主殿下出事了!”

朝阳大公主乃先帝独女,深受先帝宠爱,废物丞相无名,便是受了她的恩。

其实多半是鹿驰大告天下当朝丞相通敌叛国,理应诛之以慰天下,不配有名,至于原先的名讳,时衍反正是不记得了,公主不过是觉着那废物时常纠缠与她,借机落井下石罢了。

还有一个缘由——前任丞相,也就是他那死后含冤的父亲,打小便给两人结下亲事,公主小时了了,长大了想来也是对这桩婚事不满。

不过都是之后的事了。

马车疾力而行,在大理寺门前徐徐停下。

“丞相大人来了么?”

“已至大堂候着。”

“好啊。”

洛幸然冷笑一声,一甩袖进了大堂。

朝阳立在公案旁,替大理寺少卿抬手,堂下几息间恢复安宁,只是来人除时衍以外,便是挂着太医院院首闲职的乐暮乐太医了。

乐暮,字琼醴,礼部尚书唯一的女儿,母亲打乐暮小时便逝去,许是丞相不喜这位娘子,连丧事都没有大办。

她呢,十岁那年运气不错,遇到了游医陆老,离开丞相府进了山,礼乐相受,自有天赋,又借此身份捞了个太医院院首的职位。

不过这小姑娘身子不好,气血虚,却是个练武奇才,小时讲武,陆老又是从军营出来的,悉数将自己一生所学教与了乐暮。

手持杀威棒的衙役肃立。

“威——武——”

“大人,此事非我所为!”

朝阳抬手示意没多久,堂下跪着的人便吵了起来。

朝阳公主一事在岁供宫宴上发生,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公主的名声也受了损。

惊堂木一响,洛幸然暴喝一声。

“放肆!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不是小人做的,真不是小人做的啊!”

“既如此昨日宫宴为何本官未曾见过你?”

“奴昨日与丞相大人在一起,决计无离开的时候!”

莫霄明何时怕过别人,不过一朝莫氏陨落,莫将军被诬为叛贼,他才被赶出了将军府。

朝阳公主样貌不凡,他自诩是个凡夫俗子,总肖想不该得的,可想便是入了眼,再也忘不掉。

那日,他不过跟着丞相大人去岁供宫宴,朝阳公主很是心善,见着他还笑了一下,多半是对他有意思。

他不过去御膳房偷喝了口承给公主殿下的茶水,谁知竟叫乐琼醴那厮当场抓获。

反正时衍是如此想这家伙的。

“小的不过去了趟寻热水,不见得有罪,也不知那是朝阳公主的杯子。”

少卿洛幸然再也听不下去蝉竹的鬼话,惊堂木一拍。

“大胆!罪奴蝉竹,你可认罪?”

朝阳公主上前对着洛幸然叠手行礼。

“洛少卿,本宫的杯子可还搁在大理寺,你可是不愿为本宫平怨?”

“殿下恕罪,此子嘴硬,尚未到时候。”

洛幸然抛出木制杖令签,一声令下,蝉竹被架到长凳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人,奴当真未经手殿下的物什!”

“大人,您大可问丞相大人啊!”

时衍抬眸,见乐暮看他,抬手便行了个礼。

“乐太医可是有事?”

乐暮狐狸眼微弯,白皙的脸上似白玉般出了几道裂痕,朝着时衍行了个礼。

“时丞相,您觉着蝉竹是否行过此等污秽之事?”

“乐太医之事莫非与蝉竹有关?”

时衍微微低头,同乐暮对上目光。

“是啊,时丞相可会站臣?”

乐暮淡红色的眸子里睨着阳光倒印出时衍的脸,嘴角始终噙笑。

“时某不知乐太医意下如何,但乐大人想来无情作奸犯科,亦无时间同旁人计较锱珠,想来不会做出格之事。”

时衍一手背后,略一垂首。

“谬赞了,时丞相才是正道魁首,教我等为之折服。”

“但为陛下所倾身罢了。”

下朝后,鹿驰发觉废物丞相时晏告假未来上朝,心下暗笑。

今日陛下龙体欠安,朝上便请了张太医来把脉,既然是皇帝,自然来的是太医院院判。

不知吹的什么风,今日太医院院首乐琼醴也告假未出,朝堂上已然出现了两波人。

摄政王年夙瑜意下求娶乐太医,朝堂上可是乱了天,连小皇帝都为之惊诧莫名。

这位爷十二岁叫乐太医捡到,乐琼醴也是个好心的,看他可怜直接收为名下门徒,未曾想这货竟敢如此欺师灭祖。

也许乐太医知晓了,不上朝便是为了躲他。

绕过太医院院判张居中,鹿驰叠袖行了个礼,张居中见这位将军爷主动打招呼,受宠若惊地一扬身子,双手搁在空气中几息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给他回礼。

“鹿将军可是有事?”

鹿驰挥挥手,朗声道。

“张院判知晓乐太医去哪了么?”

“这……”

张居中站直身子,着茧子的手指挠了挠手腕。

“臣不知,乐太医素来不与臣道她的杂事。”

“这样啊。”

鹿驰敷衍地收回手,一手背后。

“前些日子太医院不是送来一具尸体么?敢问张太医可知这尸体在哪?”

“在刑部,昨日王爷送来一具尸体,可还吓了臣一跳呢。”

张居中低头缓了一会儿,眸光一动。

“鹿将军是要去寻王爷么?”

刑部归年夙瑜掌管,他手握兵权,却不干政,平日也只是在堂上提异议,前些日子有位奴才冒犯了这位爷,直接被下令处死。

即使鹿驰已封了定国公,张居正还是无意间唤他将军,仿若定国公已然成了一现的昙花。

“鹿将军,王爷现下正在气头上,你寻王爷作甚?”

大理寺卿赵德安并无听全两人的戏谑之语,走过来先行行了个礼,语气温顺,似有意放软般。

“下官先行告退。”张居中抱着医箱离开。

“气头上?”

“许是见不着王妃呢?”

年夙瑜求陛下赐婚已是人尽皆知,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之地,一周后便是大婚之日,此时乐暮能去哪?

赵德安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信,打开扫了一眼,随即面露难色,将信交给了鹿驰。

除丞相与朝阳公主外,乐太医身处大理寺,不言不语,似乎只是来凑个热闹。

罪奴蝉竹迟迟不肯认罪,又无证据证其有罪,朝阳公主亦在,洛幸然特修书问赵卿,可否请刑部调来卷宗一观?

“大人,您尽可问丞相大人啊!”

司直秦守宴捂着胸口,目光落到时衍身上,起身拍了拍衣袖。

“洛少卿,臣以为不妥。”

清凉悠闲的声音响起,洛幸然挥手示意仵作后退。

“那便是定国公鹿驰鹿大将军了。”

乐暮凑近时衍,两个身着白衣之人以耳对耳。

“秦司直何以见得?”

方才鹿驰丢进来一个家奴,仅道是摄政王府上的,不巧,摄政王也跟着来了。

自姓年的一来,乐暮全程没给过好脸,面对时衍是却又摆出一副笑容。

而仵作正欲上前验尸,便叫秦守宴秦司直喊停。

“此人乃王爷的家奴,法条有文,验尸也当问询王爷才是。”

说明白了便是摄政王府死了人不能随意处置,需请示这位皇亲贵胄方可放行。

这司直法文阅卷广泛,这种要求都提的出来,摄政王本人在场倒似台桩子般。

台桩子眼睛黏乐暮身上了……

“咳咳。”

洛幸然轻咳一声,轻拍惊堂木。

“王爷,可否……”

话未毕,便叫年夙瑜打断。

“本王许了,不必过问。”

“……”

下人双目圆睁,嘴唇微张,泛着有恙的白,尸体身着绸衣,腰间挂着香囊,指甲里还卡着细碎粉末。

乐暮上前一步,拿起尸体的手一看。

“洛少卿,是软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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