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死了，是在警局接受调查时猝死的。他血液中酒精含量极高，有车辆的撞击影响和惊吓，在医院检查时全然正常令每个人都不可思议。
他的猝死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可不论是在人类社会还是妖局都令人感到晦气。
监控显示他闯红灯和超速，有蓄意谋杀之名，如今草草结了案。可因为阿金的原因，又要走无数道繁琐和晦气的流程。
妖局来的不知是几把手的官儿，从头到尾都在质疑他和阿金的关系，不顾医院静养的环境，非要频频打扰。
厚重的眼皮压着昏黄的眼珠，三角眼的妖局管理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浊拿乔的做派。
赵文远从到到尾的给他解释，提点照顾他，免于他暴躁发火。
这人一是艳羡路冉明得大妖青睐，意味不明打探私密消息；二是又当又立，口口声声骂着妖精兽性难却，抨击着不干不净的人类贪欲和妖精害人，话里话外又冠冕堂皇想让路冉明告诉他用了什么手段让妖为人类卖命。
他大难不死后突然气顺了，对这种怪模怪样的“人”也不生气不计较了。废了好一番打马虎眼的功夫迎来了第二位妖局管理。
看着这位气场中正，比先前的顺眼得多。先前那位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让这领导发了大火，路冉明眼看着两人快要出来一场闹剧，十分茫然，这是做什么戏码？
不怪他想的多，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人家朝夕相处，何故在外人面前闹不愉快？
他多长了点心眼子，无动于衷，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想把人打发了，谁知这领导和气道：“让你见笑了，我就两句话说完就要走了。平日里妖局忙，没机会出来，这次我是看了你们的资料特意赶来的。”
“黄金蟒和局里的契约有保密条款，我不是来打探消息的。我和文远这孩子熟，以前是寺庙附近的村子里的孩子，今天能走到这个位置也亏寺庙庇佑，看到你的专业和工作经历想为何你不为我们寺庙宣传策划一下呢？”
“你现如今好好休息，当然也考虑一下。现在市里想在文旅上建设一下，我们寺庙为保护人类做了很多贡献，一直碌碌无名破落萧条，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对你对寺庙都有帮助的……”
赵文远推门而入正巧听到，眼前一亮，他喊了一声：“张叔”，瞧起来很熟络。
也道：“对啊，冉明，你想想吧，和我们打交道不比和外人打交道更好？”
这颗种子埋下后，在这个冬天慢慢发了芽。
又过了一段时间寺庙的建设项目也终于落实下来。
路冉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随赵文远上山住在了庙里，美其名曰修行，实际上他想更加了解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妖精咨询。
众人艳羡的上山扫地的工作，路冉明先体验了，不仅如此他特意找来设备，拍摄记录以备后续取材。
焦黄的树叶在风中纷纷落下，下了一场秋雨。林间阳光洒下，晴日叶雨意境满满，一个视频就这么爆了。他带上地址信息，评论区仍然很多人问这是什么地方？想来打卡等等留言。
一阵冷雨后，气温骤降，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了，不知为何，路冉明在梦中久违的梦到了阿金。
黄金蟒粗长盘踞着，一动不动，毫无生机，起伏的呼吸能看出他微弱的生命力。
那是一片幽暗不见日光的原始森林，瘴气弥漫，树木枝干附着着青绿苔藓。
他好像误闯的灵魂，飘飘然的过去呼叫：“阿金，阿金……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诡异的偌大森林好像荡出层层绿色涟漪，看上去鬼气森森的地方气息似乎清凉又舒适。
路冉明背后凝结出一个清瘦衰老的绿影。
“他在休息，他听不到你的声音。”
“这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他也许早就渡劫成功了。”
苍老的男声沙哑威严，路冉明转身看过去。
“你是谁？”
黄金蟒有些躁动不安，粗长的蛇尾扫过劈断一颗颗古树，树木又沉没前方黑色水域，路冉明才看清前方的水潭。水深则黑，这里处处气息都透露着原始的深沉与危险，决然是个人迹罕至之地，恐怕无数精怪便栖息于此。
那老人家有些不悦：“你倒问起我来了。”
“你猜他梦到了什么才这般暴躁？”
路冉明沉默，望着阿金满目哀伤。
树木后探出一个个恐怖阴森的鬼面，躲在这里的精怪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那老人有些不悦：“你们这群小家伙看热闹也不躲好，非把人吓死就高兴了？”
梦中的路冉明就像磕了假药，害怕是真的，惊惧也是真的，就是淡然从容。
此刻，有些不知所措：“阿金梦到了什么？”
那老人家懊恼抬手冲他一挥：“回去好好想想吧。”
他被打散从梦中清醒了，浑身瑟瑟发抖，冷汗布满额头，才发现被子掉落在地。
他是被冻得才做噩梦的吗？
原始丛林妖界中，诡谲莫测的不祥之地化成了潭水中镜像，岸上芳草萋萋，老树粗的可以做个房子，几人合抱都比不过他的直径。
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一般。
金眸的青年站在树前，冷脸道：“为何吓他？”
老树妖冷哼一声：“说我多管闲事，那你还问什么问？”
“就当我老了，爱操心，你明知越久越难渡劫。”
“尘缘太重，自找苦吃，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他隐瞒了什么吗？”
他当年为何沾满一身兔妖气息？
难不成也如两人双修沾染了气味？这不可能。
又为何在他吞下兔妖后猝死，他上天入地找不到他的魂魄？
这事除了路冉明再无人知晓，也许除了兔妖。
白日，路冉明感冒了，赵文远惊诧：“不是吧，你身体那么差？不就昨天我们跑了几个山头，今天就病了？”
路冉明：“……”
“我昨天梦到阿金了，还梦到一个古怪的地方和刻薄的老妖怪，说我害了阿金，若非是我可能阿金已经渡劫成功了。”
赵文远眉头皱成了川字：“胡说什么呢？你一个小小人类别给自己加这么多戏。”
“说真的，就算阿金受伤了，还有我跑到国外给他找的灵草，不会导致他渡劫失败的。只不过他要休息一段时间了，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你这一辈子恐怕都见不到他了，怎么能背这么大的锅呢？”
路冉明神情落寞，喃喃道：“几十年……那么久啊？”
他苦笑，“如果真的见不到，确实很遗憾……”
白天没有那么多离愁哀绪，他吃吃饭，又开始写自己的策划案了。
寺庙位于山顶，山脚下正是村子，近几年外出务工的人回来也盖了不少小楼，附近山景四季都有看头。
寺庙祈福求平安，村子农家乐，游客还能去山林打卡拍照，若真发展起来一定是很理想的旅游地。
山中积雪难行，他又顶着雪去拍摄了几个视频才回去，道士们身强体健，只有他烧上加烧，病的更重了。
也不是他作死，就是兴致来了，林中少人烟，落雪便有股喧嚣的味道，纷纷烈烈，寂落冷清。
他拍摄的不错，几个视频数据很好，得到了平台的推流，粉丝量也起来了。
事业心就这么活了起来，又因为身体问题被送回市里。
“你做的够好了，张叔也很肯定你，宣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工资算到我们这儿，不会很多，年后结算也少不了你。”
路冉明都没想过靠这赚钱，毕竟他们这儿包个吃住就很了不起了。
他只是想好好做事，即使先前上班也没那么大的劲儿，远离职场后，果然身心都好像得到滋养一般。
车带着防滑链行至市中，路冉明回到了久违的家，还以为年后才回来呢，那样他就能理直气壮的躲着父母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你的符水不是挺管用的？”
赵文远警惕又不赞同的看着他：“你清醒点啊，生病了就吃药，符水那是你喝了就管用的吗？”
“别以为你接触了几天妖就把学校学的忘完了，科学两个字怎么写你还记得吗？”
路冉明：“……”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子，刚一张口，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到时候营销一下你符纸的威力，我们开网店说不定也能拼个几万十几万的单，就像他们卖平安符，我们规避了解一下平台规则，给庙里小赚一笔，说不定能给你攒个小钱。”
赵文远带着几分笑意：“啊，好啊，喝点热水好好休息几天吧，别想这些了。”
他坐了一会儿便想赶着天色还亮回去，路冉明给了接了杯水道：“今天别走了，去客房睡一晚吧。”
灯光明亮，室内玻璃上都是水汽，赵文远照顾病人下楼买了点打包的饭菜。
敲门声响起，路冉明抽搭着鼻子嘀咕：“不是带着钥匙下去的吗？”
他走路想飘在云里，深一步浅一步，手触碰到冰冷的把手时突然意识到，门外有可能不是赵文远。
他才出门不久，没那么快回来，还拿着他的钥匙。
那究竟是谁？
他按下把手，门外那人无骨一般顺势倚靠在门边，金眸晦暗又明亮。
一人一妖，一病一伤，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岁月悠长，再次对望相见。
好像做梦一样。
还是那套在家里常穿的白色运动衣。
家里暖气很足，阿金太困了，虚弱的举止带着蛇性，“好冷，让我进去……”
“好冷，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