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高烧的人更舒服的暖气了。
没有比蟒蛇更舒服的降温贴了。
他们抱了个满怀,阿金圈住他的脖颈,路冉明把他拖进房间,紧紧拥护着。
平时呆愣正经的阿金黏人得紧,困倦中本性毕露。
没人知道,蟒蛇如此渴望,恨不得紧紧拥入他的身体,恨不得绞死他。
“我赶来了,怕错过你……”
路冉明好似听到了阿金的低语,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满足又温柔。
“其实我也怕,但我想,只要知道你好,我就会好好的。”
“我会爱着你。”
“哪怕这是人世间一个镜花水月的幻梦。”
即便是假,他也敢义无反顾。
然后就这样,匆匆百年,化为枯骨。
阿金,你来了,便给了我相信这一切和走下去的勇气。
赵文远走出电梯进入楼道,见门没关,连忙进去查看情况。
却见路冉明和阿金紧紧抱着,眼神温和又明净,听到动静,带着细碎笑意,伸手“嘘”了一声。
就好像秋日或冬日高远而又清冷的太阳,让他整个人带着林中清静的气质,身上又带着庙中的香火和雪松的味道。
曾经他想过,要是路冉明出生在一个好家庭中,也许会成为一个坚定温和的理想主义,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而是逆流而上,打造一个迎着时代的浪潮的避风港。
但他向来没什么底气,没什么自信,心里又空空的,这样下去碌碌一生便被打磨成苦难刻薄相。
他有阿金了,他不会再步入那自怜自哀,无心变狠心的烦苦一生了。
——
京城戒严了,卖酒的婶婶阳奉阴违,送走了一批搜查的官兵,嘀咕这年头儿生意不好做,官老爷不顾百姓死活。
一边戒严不让做生意,一边又来吃酒不付酒钱。
陆冉路过好奇地问道:“婶婶,国师府为何戒严啊?”
“嗐,听说什么神器丢了,还是被妖精偷走的……也不知道真有妖还是有的人装神弄鬼……多半是找不回来了,朝廷人都这样。”
陆冉摸了摸下巴,“妖精?”
他家里就有一只,等回去问问阿金吧。
家里没柴了,他要去附近山上拾点,隔壁奶奶家里也没柴烧,顺带着她的份儿。
谁知这一去,命运就此发生了变化。
他在山中遇到了伤痕累累的兔子精,兔子精幻化成人躲过道道伏击,气息微弱地往山中前行。
而陆冉也是去山中方向,他只多看了一眼,就察觉到了距他数百米的人的异样。
走姿怪异,明明是中年人好像不会双脚走路一般,非要双脚一起走……东张西望,还是一动一停顿。
他和阿金待得久,一些非人的习性他要纠正许久,几乎瞬时反应过来这人的异样,也是因为他是妖精变化。
酒肆婶子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国师府,妖精偷走了神器——
空气中血腥味好重,那妖的疲态和虚弱太过明显,好像下一秒就栽倒在地似的。
妖力难以维持,地上血痕显现出来。
陆冉或许是个能见义勇为的人,但不会心软一只盗贼妖精,当时他的想法是抓住他!把他送到国师府领赏,近日来便吃穿不愁了。
却不知妖精是不是都那么有灵性,他这心念一动,兔子精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你发现我了——”
那妖耳朵和眼睛都流着鲜血,化为白发青年,两只眼睛还是红色的,格外骇人!
陆冉:……!
白色毛茸茸的爪子搭着他肩上,陆冉觉得自己要死定了。
可谁知那爪子被烫一般收了回去,兔子精狠狠闻他,没错,就是上下左右地嗅他。
“妖气!你是妖?”
“不,你是人,你身上怎么有那么重的蟒蛇精的味道?”
兔子精再也支撑不住了,化了原形,陆冉看着那只受伤的大白兔,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如果给不了国师府,给阿金烤着吃也是可以的吧。
他把兔子放在背篓里,进山去砍树了。
兔子精昏迷了一会儿醒了过来,传音问他:“你一个人类为何要与蟒蛇精为伍?我们兔妖不吃人,蟒蛇精可什么都吃。”
陆冉不上他的当:“你为何伤痕累累?”
“还不是你们人类所伤!你还没回答我!”
陆冉转了转眼珠道:“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很公平吧。”
“国师府偷东西的妖是你吗?所以被追杀?”
兔子精冷哼一声,“你先把我放下来!”
陆冉看着周围草地茵茵,也是,兔子这东西只要醒着就在吃。
果然兔子精嚼着草道:“偷?你们人类不知道哪里听说的冶器需要兔妖精血,猎杀我们兔子一族,做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灵器还敢说我偷?”
看来果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兔子啊,他就没见过回答问题这么利落的了。
“该我问你了,你身上蟒蛇味为何这么重?”他这个问题都问三遍了,看来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陆冉道:“我与阿金情投意合,朝夕相对,当然身上有他的气息啊。”当然最重要的可能是昨晚还胡闹到了很晚的缘故吧。
兔子精呆住了,那红眼睛瞪大,半晌才道:“咦……恶心。”
陆冉:“……”
一人砍树枝,一妖边吃草边时不时瞄向陆冉的背影。
陆冉即使背着身,那股视线让他不得不在意。
果然兔子精憋不住了:“我们妖与妖都难结伴侣,你和那蛇妖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吧。”
“换句话说,我是吃草的,如果有只花妖草妖地出现在我面前,除了吃了它我没任何想法。我都不会和吃的做朋友,更何况那是诡计多端,残忍冷血的蛇妖!”
陆冉顿了顿,突然转身对它笑了:“你……你休息一会儿快离开吧。府衙的人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这小妖还挺真性情,即使话说的不大中听,也是一番好意。
陆冉善意提醒道。
兔子精瞪大眼睛,愣了一会儿后垂下了耳朵:“我出不去了,附近有结界,我现在受伤太重了,打不破这个结界。”
“……”
空气又变得安静。
陆冉过会儿道:“你不是拿了神器吗?不能用吗?”
“我回答这个问题,你也能回答我吗?”
他们不知为何坐在了一起,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器!”
朝廷想制的是从头到尾都是妖器!
妖器易成,神器只会应天而生。
这妖器它自小便有耳闻,可窥未来的预示之镜,不能打不能用,实在是块破铜烂铁。可炼制却需要数百只兔妖红瞳和心脏,他们兔子天生红眸,而他们家族又有闻名的预知能力,因此数千年来都有不知死活的人为此神器猎杀兔妖。
家族为求后代安危,不断与外族通婚稀释血液,他们族的预知能力也渐渐消亡。而这次,朝廷之人竟抓走了他的哥哥,他一路追来,还是晚了一步。
含恨盗走了这件妖器。
陆冉搓了搓胳膊,感觉一阵恶寒,“嗯……感觉是朝廷能做出来的事,他们压力也很大,估计是上面的命令下来了,做不完会砍头的。”
兔子精想起往事便郁郁寡欢。
陆冉忍不了这气氛,主动道:“你刚想问我什么?”
兔子精呆了会,想到了:“你为何……”欲言又止。
陆冉却明白了,“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和阿金纠缠到了一起?”
他撑头,也叼了根草,“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来找我报恩,可我从前从没见过他。”
兔子精松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没关系了。他一定是很厉害的妖,只有很厉害的妖,一心修炼一心飞升才会清算尘缘。”
陆冉不是很明白,闷闷道:“你再给我多讲讲你们妖的事吧。”
兔子精侧眼望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往日陆冉和阿金相处,一直都是他喋喋不休,阿金淡笑听他说。很少听到阿金说自己的事,只偶尔提及,也会表情牵强:“嗯……我没什么可说的事,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修炼,不及你有趣。”
他们又沉默下来,兔子精沉默半晌道:“我和你做个交易可否?我想让你为我说情,求蟒蛇精为我打开结界,就当我欠你们恩情,以后定然相报。”
陆冉施施然,装模作样起身行礼,“言重了。”
听上去不是什么难事,应该不难办到。
“人类多有所求,你想要什么?”
陆冉手抵下巴,思索一番:“我想要升官发财。”
兔子精学着他的举止,单只红眼睛转了转:“应该不难。”
陆冉:……
那他再想想,想个难得?
“那你觉得什么是难事呢?”
兔子精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当然,天性使然,他觉得蛇精都不安好心,与蛇精的恩怨才是最不好兑现的。
“你可否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别让蛇妖知道是在帮我。”
蛇吃兔子,了解。
陆冉道:“你就这么怕他吗?阿金真的是个懵懵的,很温驯的妖。”
兔子精一点也不想和他谈论蛇妖,甚至有些于心不忍:“你就真的那么相信蛇妖吗?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蟒蛇精哪天肚子饿了说不定就会活吞了你,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冉皱眉,眼神复杂。
兔子精善于捕捉一切风吹草动,几乎立刻察觉出陆冉的心情:“还是说,你心里也没底,只是让自己去相信?”
陆冉道:“不是,不是这样,我只是怕和阿金走不到以后。”
“妖的生命漫长,相比之下人类犹如蜉蝣,我是真心爱他,我怕我在他的生命中太过不起眼,又怕他真的在意这段蜉蝣般的情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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