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河水啊。
钟遇躺在水中。
那并非普通的水,而是宛如月光流淌的颜色。傩的力量将周围水流渲染成如此,傩的主人在水中沉沉浮浮。
沉香色的长发在如此的水流也呈现一种随时都仿佛会褪去的淡色,他的手腕放于腹前,睁着眼睛望着天。
——可惜了,自己不会卦算,也不懂什么吉兆。
他不信这些。
钟遇感受着傩,这儿已经是太原最干净的水流了。
却依然宛如泥潭。
水流传来远方的消息,水流也传来无数人的哭嚎和恨意。
灵河水却很好的将一切的东西冲刺而去,只流下奔腾的河水。
他自己的傩自然的引导着灵河水冲刷着疲惫不堪的灵魂,带走过于充沛的生之傩。
河边有人踩碎枯枝。
钟遇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动上一动。
“我又亲自来见你了。”那人语气带着轻柔的笑,“身躯终究是身外之物,钟遇。你的灵魂,在这七年,去了哪里?才得让你……”
祂目光看着水中的月亮。
——再次叹息。
叹息未曾出口,琴弦已经杀至。
尸快掉落在地,钟遇轻抚去弦上血,水流冲过血腥气。
“阴魂不散是很讨人厌烦的。”钟遇开口,他踏出水来,傩收入他的身躯中,滴水不曾沾染上他的身躯,“每一次都换了人来……里八华的人居然还没有被你的神降杀完蛋?”
“躯壳毫无意义。你在苦苦支撑着这一方躯壳,甚至为此压制了傩在身躯的流转。”尸块开口,琴弦未曾割开祂的声带——
好了,现在,那一滩碎肉,已经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
钟遇手中傩轻点上水,琴身幻化出来,琴弦安静的待于琴上。
他垂眸弹了几个音。
侍从听见琴声过来,报告道,“钟氏使者请太守相见。”
“公事让钟繇亲自来,私事让人打上一顿板子丢出去。”钟遇声音冷淡,“当年学宫之事后,我和钟氏恩绝义断这一点,还需要说明白?”
他的声音带着显然的冰渣。
侍从不敢抬头,回声应答,“是。”
钟遇起步自河迈向河岸去,“可还有其它的事?”
“袁氏二公子请太守出兵,一齐攻入徐州。”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传过来的消息?”
“今日一早使者就来了。”
“备马,回去,马车后面慢慢赶上。袁氏来的使者是谁?”
侍从牵了马来,钟遇上马,“驾!”
马匹飞奔出去,回去府邸换了一声衣服洗去风尘,然后就是和袁氏商量出兵的事情。
钟遇带兵从来都是兵袭险招更加有效,好在袁氏也是只是让他过来做一个样子。
……人手啊,人手。
钟遇等袁氏使者走后支着脑袋想要寻人手。
心腹这种事情啊。
钟遇垂下眼睛。
不去想观棋。
也不去想在傩中见过见到的那一些人。
他也是曾经有的,不过都是曾经了。
而人是会被改变的。
他如今回来,还没有一年。
手中难有信任之人啊……也只能不管谁的人,都给我干活,将就着用用了。
细细斟酌,细细制衡,将他们想要达到的达成稍微有利的些许,又将我想要达成的达成。
钟遇轻咬了一下手腕的绳子。
如似轻吻爱人的脖颈。
眸子中的神色可真切的难明,珠子在烛光的照耀下似乎泛起一阵雾来。
钟遇轻轻笑了笑。
他拿起长琴,拨动了弦。
次次拆了琴弦来又重新安上去,也是需要调一下音的。
不知归可是一把好琴,可别由于其杀人太多,琴弦染血,忽视了……此琴千年难寻求啊。
铿锵声起。
剑同剑赫然交锋,钟遇轻嗤一笑,手腕抖动些许,折了剑于其人面前。
铁片落地之声实在难听,当然,当着各自主公面前同族拔剑,场面可也真的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
这儿可都是诸位同窗,他们两位……恩怨纠葛可也不是一日两日。
“真的是一点也不想要装下去啊,对你这个家伙。”
冠军剑的剑光几乎艳亮周围一圈人的眼睛,而掉落在地的剑在其上几乎是明晃晃的把人都面子往死里头踩。
“不过是多年不见切磋,怎么不见你如同少年一般穿红色了?青色可衬不得你容貌,白衣更是勉强的让人以为你要出丧。”
“当不成族兄一般,还当自己年轻呢。我这些年到底还是有些长进了不是,可也没有族兄一般张扬。”
——谁信谁傻子。
钟遇那一剑出来,张扬的可当真的毫不掩饰了。
他向来是有一张好脸的。
周围的人开始打圆场,钟遇也收剑入鞘,朝诸位同窗笑了笑。
那笑如似铅华洗净,瞬时窃窃私语皆收了声。
“诸位见笑了,实在是,唉,家中由我看顾的幼弟……”他话未曾说罢,只是幽然的叹了一口气。
——辟雍两次失踪学子的声势闹的都很大。
一位如今还站在他们面前,另外一位,依然杳无音信。
何况,钟遇如今是太原太守——还是那种实在把握了实权的太守。
“太守这剑是?”有人问出来。
“承蒙隐鸢阁仙人出手相救,此剑同我有缘,便带了剑下来瞧瞧世面。”钟遇轻叩了剑身,剑光明亮的照应出他的眉眼。
剑光同美人。
“骠骑将军的剑,倒也是……承蒙其的看顾了。”
坐席哗然。
钟遇理会吗?
他不理会。
钟氏曾经没落过。
钟遇当年学宫的时候读书的钱的确没有多少,能考入学宫凭借的是他的才学。
……但是读书是要钱的。
钟遇当年选择去赌了一把,赌坊从街头赢到街尾,本钱是当年花楼卖艺,得到的些许钱财。
赌坊差点没有让钟遇出去。
……是郭嘉扯着荀彧在钟遇后头瞧着的。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部分,剩下的,给了钟氏,让他们帮忙看顾钟俞。
钟氏啊……
钟遇不是很记得钟繇,因为他从来不上钟繇的课。傩里头更是要么干脆没有去学宫,要么最多在学宫里头带一年。
学宫的宴会他也少去,少有兴致,不如睡觉。
钟氏啊……
钟遇居然,只记得那些书中法律,只记得那些死撑着面子不愿意低头的老家伙,只记得——
曾年少,好红衣,千金投水,为听响。
啧啧啧。
他笑了起来。
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千金投水,怎么能不是一个千金投水?!
“你把钟氏干的事情给不期送过去了?”荀彧问郭嘉。
“嗯。”郭嘉点头,“不期好歹也是得知道这些年他的钱花哪儿了吧?当年他那赌的,现在想起来都让人觉得钱财不过如此。”
“后来他还赌过吗?”
“嗯……赌过,来寻我那次。他真的很得趣不是吗学长。花楼里头卖曲……学宫里头可是听一次正常的都难得的。”
“身上的事情他怎么说?”
“他说他找到办法了,要用生之傩造人。要是以后出事,要我们照看一二。”
“……不丢去江东那边吗?”
“不期说他只是需要我们拂照。他说周瑜不像是会喜欢小孩子的样子,要是以后养成周瑜的样子……他也只能叹气了。”
“他决定了?”
“冠军剑都在众人面前现出来了,当然是决定了。这方棋局难下啊……学长你说不期给殿下的棋子,会是如何呢?”
“阿简布棋狠辣,不期布棋险恶。无论是何种结局,他们都不是会回头的样子。总归有算不到的东西,你我皆是如此。”
“……就像我从未想过,不期会拿剑。他那样子啊,可真的漂亮。”
“可惜我已经见过足够漂亮的人了。”
“学长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啊。”
“家中不谈正事。”
“你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顾忌。”钟遇帐中来了人。
钟遇轻哼了一声,“本来关系就是不好,怎么,就你还值得我出演一番族中情谊深厚的样子?”
“你是钟氏的人,这点你改不了。你的名字写在钟氏族谱上。”钟繇语气慢条斯理。
“你不如何和我说说,我的钱花在了哪儿。阿俞辟雍的学费可用不到这么多的钱。”钟遇点燃烟斗,烟雾升起模糊他眉眼,“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吹过来的。好歹丢水里头还能听的响呢。”
“而且……”钟遇叹了一声,他吐出烟雾来,温和的眉眼透出其下的寒意,“钟氏当初可是真真切切的没落的,族兄。我都年纪小小出去卖艺了,你还在辟雍里头……”
一把崭新的长剑指向了钟遇的脖颈。
钟遇却只是笑。
“我和你,从来不一样。你和郭嘉那种家伙呆久了,不良风气应该改改了。”钟繇剑指着钟遇。
钟遇两指夹住剑身,“我弟弟,也没有瞧见你多管过一些……怎么,我给钟氏的钱,是为了让你们钟氏逼家中小辈出去卖艺的?”
“——那还得是你教的好。”钟繇说起钟俞的教育,“好好的一个苗子被你带成你这样一个调子,何堪为人长兄,我要是你,恨不得自赴黄泉寻你父母谢罪。”
钟繇说的当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然后他自钟遇的神情中瞧见一瞬的愕然。
同时脑袋一疼,仿佛有重物砸击在他的后脑之上。
“捅人心口的话,我都没有死命往他伤口上面捅,你这个外人凭什么?”
周瑜放下拿着的琴,自然的从钟遇手里头拿起烟斗来吸了一口,他偏头吐出烟雾,问钟遇,“怎么不见你动手?”
预制菜大失败——算了,反正钟遇在前头里面表现出来的就是有点穷。
不过钟氏真的那么穷还是惊讶到我了,这样看钟遇那时候卖艺吃饭完全不奇怪。
钟遇钟繇的关系要是说以前在傩里头还能说几句,那么现实里头两人真的是谁也看不上谁。
插刀子的话说来就来的。
啧啧啧,感觉这样的刻薄的钟遇好少见的[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来点评论宝子们,更新真的不容易[爆哭][爆哭][爆哭]说什么都行给我一点评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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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灵水建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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