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寺这边,宁卓被突然扣押。
当然又是引起竹海寺的一片骂声,先有宗亚后有宁卓,他们这下当真恨道盟恨到骨子里,觉得道盟是在欺负他们无人,在他们脊背上滥踩。
岳晋做传音筒,给苏追带了宿九州的话:
老实待着,少搅和。
“知道了,我不去,”苏追失笑,“你辛苦了快回去吧。”
岳晋犹豫道:“我们宗主从没让其他人住进过九天凌寒阁,您……他有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对您却有爱护之心。”
爱护俩字和宿九州放在一起真的很怪。
但真是事实。
“他还对我说,”岳晋添加证据,“让我最近以您为重,随叫随到,宗里的事都可以往一边放放。”
苏追应该是微微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你去吧。”
……
很快道盟开始对这个所谓的疗愈班进行大范围搜查和禁止。
该集体被定义为邪/教。
但要具体问起这个教的教义和核心人物,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有人供“福惠菩萨”,有人供“德文菩萨”,有人供“保家菩萨”……接受调查的信众都对该教供奉的东西有着不同的理解和命名,他们说,菩萨有万千化身,自己心中要什么,就是什么,所以称呼不拘,大家都可以信自己想信的。
信众对这次禁止声音颇大,他们众目睽睽、言辞振振,见过明悟的弟子,能医治好自己身心的疾病,怎么说人家是邪/教?况且他们一直被引导向上向善,也没损害任何人吧。
弟子们苦口婆心劝了一批又一批,给他们看所谓明悟只是术法伪装……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极乐世界疗愈班发展出了这么广的受众。
顺着这个疗愈班的发展往前溯源,甚至可以从几个月之前就数起了。那个时间点一切风平浪静,谁又知道暗藏了这样一条线。
这次封禁进行到一周的时间,就开始遇到困难,苏追从曾经理那里听说,官方插手了这件事。
他们让道盟撤掉了禁令,把抓捕的讲师、深度信众都放了出来。
停住脚步,苏追侧眸细问。
“我听我老婆讲,有个禅宗,以前天劫被团灭了,官方倾向是认为他们门派在复苏传承,禅宗战斗力不强,是专门搞这种心灵净化的,官方觉得他们可能对社会和谐有帮助。”
“好像还有专人去和道盟开了协商会吧,说也要把竹海寺保护起来,定成什么保护传承点之类的。”
“道盟解释,说那个明悟是净化术,禅宗灵脉都没了,但他们看样子是不信,估计觉得……你懂得。”
道盟自成一体,虽然配合官方,但毕竟不受领导,所以他们会怀疑道盟排除异己,打算自己扶持新宗派,这能理解。
但为什么官方会形成这样的认知?
“有个传言,说是给领导托梦……”
苏追扶额。
他都不想往下听了。
宁卓真的很爱借力,也很有一些手段。也不知道这些在不在宿九州的预料之中,他又要在钓鱼台上坐多久。
“还有就是,”曾经理另开一题,“领导,我能请假早点回家吗,今天我接女儿放学。”
在苏追这里,接小孩、回家这种理由总能请到假,他办公室外面的几个秘书姐姐现在都不用打卡,白天还可以带孩子来。
苏追点头后,又说,“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曾经理惶恐,还疑惑,“啊?”
“我想看看那家幼儿园,你总说那边环境不错。”
曾经理寻思他也没孩子啊,是想拓展业务到幼儿园?现在高端幼儿园的生意确实好做……琢磨归琢磨,苏追提出来了,他肯定答应。
这么着到了傍晚,两人一同开车去幼儿园。幼儿园还没放学,曾经理带苏追参观了一番。
“怎么,您有亲戚的孩子要来云城上学了?”
苏追摇头,“不会。”
曾经理挠了挠头皮,那您在看个什么劲?
幼儿园有个小跑道,跑道边种了一排八重樱,花瓣飘落,曾经理往苏追脸上看,见他侧脸立体,眼眸含着淡淡的光,神态似乎是在想什么。
每日从写字楼回到空荡的别墅,即便坐享财富,有豪奢的生活,但他,会不会也期盼温柔的一盏灯呢?
下课铃响,打断了曾经理那皇帝金扁担的思绪。
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排好队伍,等家长接,曾经理过去,看了一圈,却发现——他家娃呢?
他快步去找老师,又打电话,一番沟通,才知道是孩子妈妈接走了。
“真是的,也不说一声……”他嘀咕了两句,给家里拨电话。
电话是孩子接的,稚声稚气的:“妈妈睡觉啦。”
“傍晚五点你妈妈睡觉?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们下午去哪了?”
女儿说去吃了蛋糕,还去了摸了兔子,曾经理叮嘱她好好在家,转头给自己妈打了电话,让住在楼下的妈妈上去看孩子。
“苏总,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一下,不能送您……”
“你去吧。”
曾经理回家心切,开车飞快的走了,留苏追在幼儿园门口。
苏追没走,站在路边看,小朋友们陆续上校车、被家人接走,一张张面孔稚嫩可爱,让人看了心情很好。
有一个家长牵着小朋友,从苏追身边经过,手里在玩什么,不小心掉了,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他撒开大人的手,跑去捡。
苏追瞥去一眼,顿住脚步——那是一个圆滚滚的瓷人像,似曾相识。
“哎哟,你怎么把你奶奶的保家菩萨带出来玩了,”大人连忙接过来,拍了拍孩子的掌心,“不许啊。”
小朋友嘟了嘟嘴巴,不高兴的说哦。
一大一小走远。
苏追却已经不再动作,夕阳映照,他面无表情,眼眸沉了下来。
是夜,曾经理妻子住进ICU的消息在公司群里传开,因为曾经理是苏追身边心腹,工会特意提高了抚慰金金额,安排赶紧去探病。
去时,却见苏追已经在。
ICU探视时间有限,且只能进家属,曾经理呆在外面,反而是苏追进去了。
片刻之后,他出来,一边拆防护服,一边侧头问下属:“问到了吗,有多少这样状况的病人入院。”
下属已经准备好答案:有七八例,从下午开始入院,表现为失去意识,重度昏迷,随着时间推移,个别人出现呼吸减弱,心跳缓慢的症状了。
这些人里甚至有个孩子。
本市其他医院也在接手相同病例,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但不会少。
曾经理在穿衣服,也要进入探视,但他手一直在抖,怎么都系不好那个结。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替他穿好线,“别怕,会好的。”
曾经理几乎快忍不住自己的愤怒和懊悔:“是不是因为那个邪/教,是不是、是不是……”
这不是他能管的事,苏追按住他肩膀,静声说:“进去吧,我会处理。”
……
漆黑的竹海寺后山,他踩着簌簌落叶,脚底沾上了湿润了泥土,走到林子深处,停下脚步。
前方也有另一个人,他匀步走近,那渐渐分明的脸上,有着意料之中的笑意。
宁卓:“你来了。”
苏追看着自己鞋底边缘的泥土,“你其实是在这里杀了宗亚禅师,再把他搬回去,伪装伤口、打扮成妙莲华,制作监控画面。但真奇怪,为什么要在这里杀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宁卓答非所问:“二十七年前,我陪禅师向西讲经,路上肚饿难耐,悄悄在野外捕食了一只四角羚羊,那血肉新鲜美味,羚羊肚中的小崽子也格外脆口,吃完之后,我心脏骤停,死了过去,禅师找到我,为我念经,我又醒了过来,那之后,有了这一颗心。”
“我觉得这颗心是劫难,也是福缘,你说呢?”
苏追表情淡淡,“我只知道你是个畜生。”
宁卓一点儿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那笑声在黑夜中非常诡异,但竟没有引出任何人来看。
他双眸弯弯:“你还真误会我了,禅师渡我许多年,他都赞许我,如今有一颗智慧心了,而且,我也没杀他呀——”
随着他话音,林子忽然亮起来。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像萤火虫的光,星星点点,明暗闪烁。
但仔细看,其实不是在闪,而是因为有些气泡格外亮堂,有些则黯淡无光,这些气泡们在固定范围里飘荡着,像一场泡泡雨。
宁卓抬手,气泡聚拢,那几颗又亮又大的率先撞向他的手心。
苏追瞳孔颜色由浅转浓,照出气泡里打坐的一个个魂灵。
——一级弟子自医,二极弟子医人,三级弟子,费劲千辛万苦出钱出力参悟一堆之后,魂魄进入了一个泡泡里。
一只气泡终于落在宁卓掌心,里面打坐的魂灵是一个意外英俊的年轻僧人,身上僧袍静静垂落,他嘴角带笑,眉目慈悲。
宁卓十分温情的摩挲着气泡边缘,说:“你看,我家禅师,在这里呢。”
四周开始迅速发生变化,数道符文在半空游走,圈出了一个巨大茧房,茧房之中,魂灵飘荡,面容安详,心无挂碍。
“在这个,极乐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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