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背景】
尹南风从小就知道,寄居在新月饭店的老东西有最宝贝的四样东西,除了双响环带在手上经常示人之外,另外的三件总是讳莫如深。她也是因缘巧合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时她还小,姑奶奶刚好叫她去找张副官商量点事情,尹南风敲了门,但没人应,于是兀自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一眼就看到书桌上垫着一块丝绒,上面摆放着四样东西:非常熟悉的双响环,一块在她被培养成新月饭店继承人眼里的成色极好的谛听兽玉佩,一条叠了两叠的普通的深蓝色丝绸手帕,还有一张普通的被折成竖着两只三角耳朵的猫头旧纸,许是年代久远,已经开始泛黄了。
凭着她的眼力劲儿,那张纸上绝对没有任何字画,就是一张纯粹的老浆纸,可那会儿尚且年幼的尹南风对前两个好宝贝和没意思的手帕不感兴趣,第一反应就伸手拿起那张颇具童趣的折纸,打算仔细端详,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折法。
然而才刚刚拿到手,尹南风就听到一句似乎暗藏杀机却又极为轻柔的话语,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随意裹着浴袍还带着湿气明显刚洗完澡的张副官,他双手插兜,神色极为冷漠地看着尹南风,眼中是从未见过的疏远。
他说,【南风啊,把它放回去。】
张日山的眉目一动不动,他就站在门口盯着尹南风,让向来心气极高的她竟然不敢不听从,嗫嚅地解释,【……姑奶奶说找您有事。】
尹南风把折纸轻轻地放回去。
张日山嗯了一声,这才缓缓地走进来,那双削瘦修长的手一动,就把绒布叠了起来,刚好盖住四样东西,他低垂着目光,依然带着惯常的低柔语气说道,【告诉你姑奶奶,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后来尹南风渐渐长大,开始对充满传奇色彩却容颜不老的张副官暗生情绪,可每每想到站在门口边上那个极为淡漠的眼神,尹南风微末的少女心事总被瞬间戮破。
自此之后的很多年里,她就再也没见过另外的三样宝贝。
――――
新月饭店,内院。
【会长,您的手,要不要我来包扎一下?】
坎肩提醒道。
张日山看着手背上一道鲜红的伤口,【不用了,我还要添一些。】
――――
顺京的医院,急诊科。
张日山端正地坐在诊察床上,抬头看着原本坦然自若地边走进来边询问病历的年轻女人,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立刻露出见惯了的娇羞。
梁湾略微着迷地看着模样俊俏的男人,纵是看多了男色,可眼前人仍然帅气得让人眼前一亮。
【医生。】张日山出声提醒。
【怎么受伤的?】梁湾回过神,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病历。
【炒菜锅炸了。】
【那,这,刀伤呢?】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张日山认真打量着女人脸上的表情,想从第一次见面中分辨出梁湾的不妥之处,但显然对方表现得极为自然。
张日山还要进一步打探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女人突然目光呆滞,定定地看着他,引得张日山心生警惕,好一会儿梁湾都没有其他的动作,张日山顿时觉得不妙,正要出手的时候。
梁湾动了。
她一改之前的娇羞模样,仍旧看着张日山,却轻轻地笑开了,那笑意让张日山隐约觉得十分熟悉,而梁湾忽然娇软地喊了一声,【副官。】
张日山瞬间心神恍惚,虽然两个人的声音完全不同,但这声副官在尾音处习惯的用气惊人的相似,从没有人再这么叫过他了。
只见梁湾偏着头寂静了十来秒,才悠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现在的医术已经如此精妙绝伦了。】
接着不顾张日山的反应,又拉起他的手端详,继而哼笑道,【这伤口做的饵,也就仗着人家没经验看不出来就随意糊弄,哪家的炸伤长这样啊。】
说着,梁湾操作显得颇为生疏却有条不紊地给张日山进行了包扎,完了这才又看向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调笑道,【日山哥哥,要对自己好一点嘛。】
张日山终于被这声日山哥哥叫回神,他睁大眼睛使劲地抓着梁湾的肩膀,语气惊惶,【你,你是白……你是白!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啊!阿白!】
却见梁湾唇角挂着熟悉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眼睛一闭,就好像许多年前,血红的天空下,她在张日山怀里就此长眠不醒一样。
张日山心里突然抽痛,他抱着梁湾,一时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硝烟的沙场,又要再次失去他的阿白了。好半会儿才恢复理智,探了梁湾的颈动脉,意识到人只是昏迷过去了。
――――
急诊科的诊察床对着窗户,耀眼的阳光打在梁湾的脸上,蒸腾出一股焦躁的热,她睁开眼睛,伸手挡住这片灼热,嫌弃行政部又克扣空调机的那点电力。
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床上,边上坐着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隐晦的紧张和期待。
梁湾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终于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患者,来找她包扎的,而明显已经包扎好了,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就睡在床上了,她羞怯地躲过男人的目光,强迫自己开口,【啊,实在不好意思,我,我可能贫血了,哈哈哈,最近在减肥……哈哈哈哈哈……】
张日山看着眼前的女人恢复初见的娇羞模样,眉目里那层希冀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进退得当地回应,【原来如此,多谢梁医生,只是我今天没带钱。】
【我带了!】梁湾麻溜地接口,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热情了,忙补救,【咳咳,你可以先借我的,回去了再微信转给我。】这样就要到联系方式了啊。
【好。】
――――
这是一块碎过的玉。
是张日山亲眼看见这块玉被摔碎在他脚下的,阿白走了之后,他把这块碎了三块的玉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他仅剩不多的属于阿白的东西了。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想看看这块碎玉以堵相思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碎玉已经变回了完玉,他曾经反反复复地看着摸着,可就是找不到应有的裂缝。
就好像它从未碎过。
佛爷说,这是一块通灵的玉,也许是阿白想给他留下一份完整的东西。
张日山信了,自此一直戴在身上,直到今天,他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他拿着这枚光泽通透的玉佩对着天花板的白炽灯,蓝绿色的花色依旧那么鲜艳,与雕刻在上面的谛听兽相得映彰,而多年前沁入的血丝也凝固在玉里面,像是谛听兽踩着的烈火红云。
这是她时隔多年之后,第二次见到这枚在已经掌管新月饭店多年的尹老板眼中仍然是极品好物的谛听玉佩。尹南风推开房门,一眼就见到张日山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玉佩,哪怕没能看清他眉目中的情绪,可周身凝聚的沉静,诉说着这个男人罕见的温柔。
已经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的尹南风忽然感觉到一种绝望,如果是毫无过往的张日山,她尹南风自信可以在这个男人心上占据一角,然而她一个恍若过客的十几年怎么抵得过将近百年的厚重,她拿什么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敌相抗衡?
【什么事?】
张日山把玉佩收回内里,看向尹南风。
【张会长,宝胜那边说是要见你。】
【嗯。】
――――
老九门已经不是以前的老九门了。
这句话谁都能嘴上说说,可真正有资格明白这句话意思的人,却觉得连说出来都令人心酸。
张日山借由吴邪的手笔打算给九门画个句号,可念念之余还是会忍不住去找那个叫做梁湾的女人,哪怕每次都不能再看到那个熟悉的笑容。
他的白,像泡沫一样,消失得很彻底。
【吱呀】
门被打开了。
张日山安然若素地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虽然我只是暂住新月饭店,可你这样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暂住?可我新月饭店的钱,还不都是给你这个老不死的赚走了。】尹南风光明正大地飞身而入。
就在尹南风落地站定的时候,张日山忽然一拍水面,然后一道掌风将水珠泼向尹南风,就在尹南风转身躲避的瞬间,张日山利落地捞过浴袍把自己裹好。
【尽管如此,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
张日山静静地站着,风云莫测的局势谁都逃不掉,他需要步步为营,为佛爷仅剩的挂念,将它无风无波地埋藏在正确的时间里。
【我需要,新的人手。】
――――
故者亡魂以阴为滋养。
张日山模糊地推测出这个方向,就盲目地带着谛听玉佩下地,哪里阴邪就去哪里。可胸前的玉一直毫无波动,直到某一天月圆时分,张日山终于看到几分端倪。
就着明月的光华,那块玉佩上游丝般的血色一点点弥漫,最终将一块白玉生生变成血玉,然后随着月光的消退又渐渐恢复原貌。
百年来,张日山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深深的愉悦。
在岁月的卷幅里,他学得最好的莫过于耐心了,而命运终于开始还给他应有的馈赠――
某一天的圆月中,玉佩中浓郁的血色忽然溢成一道光芒,淡淡地凝聚成朦胧的人影,那是张日山日牵梦萦的人。
那人就静静地看着张日山,脸上仍旧是多年前坦荡又熟捻的笑容。
她说,【张日山。】
――――
来年正月初一。
张日山去了佛寺,上了三炷香,烟火袅袅而起。
他唇角含笑。
【佛爷,夫人,新春佳节,还望你们事事胜意。】
【还有,我的阿白,她回来了。】
――――
后来啊。
【谛听是地狱里的神兽,耳目能倾听天地鬼神,大概是当年长沙城矿洞里的陨石的作用还有之前的血为引,才将我的魂魄束缚了吧。】
【谛听毕竟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他曾号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污垢的尸阴是没用的,好在月华之下的盛阴还是能用的,要不然,可能还是醒不过来吧。】
【梁湾,是个阴生人啊。】
【那为什么你不再借她来找我?】
【……】阿白看着委屈的张副官,眨了眨眼,【因为,我嫉妒啊。】
【完】
碎玉生,碎玉而能生魂,玉完而养魂,盛阴于是魂出,我阿白终究才是陪着你张副官的那个人。
邓布利多说过,死亡是另一种冒险。
而我常常觉得,死亡其实是另一种永恒。
至此,我对张日山的阿白的人物设定,终于描绘完毕。
承蒙诸君赏眼,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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