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1月份,天气逐渐变得凉爽,甚至有了一丝寒意。
窗外绿色的树叶开始变黄发枯,进精神病院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对我来说,似乎过了三年,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自己似乎和那枯黄的树叶一样,凋落、腐烂、无声的消亡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天气转凉,病区里的病号都添加了厚衣服,看着他们有衣服穿,我很羡慕,心里也有一丝担忧,忧愁天气越来越冷,我没御寒的衣服穿该怎么办。
我是七月份进来的,只穿了单薄的短袖,其余空无一物,甚至连我每天喝药用的水杯,都是以前某个病号离开留下的。
天气一天天变冷,我的心也一天天揪紧,整天在病房里来回的晃荡,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在过道里游荡,门口的护士喊我的名字:“徐志坚,有人探视,你出来一下。”
此刻我刚好离铁栅栏门不远,闻声便急忙走了过去,护士给我打开铁门,我来到外面的探视区。
母亲正坐在探视区的座位上,看到我,母亲笑了,母亲那风尘仆仆脸上,酸涩、疼爱、慈爱的笑容,使我心里发酸发涩。
看到母亲,我也笑了,不过我笑的很僵硬,很迟钝。
精神药物影响到我的面部神经,身体也走了形,面部肌肉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整个人也失去了从前的精气神,显示出一种病态、抑郁、低沉的气质。
看到母亲,那种亲切感瞬间袭来,才又重新感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简直和做梦一样。
自从当兵入伍,几乎没和母亲见过面,最近一次见面还是我出事,母亲和单位战友送我来精神病院。
当时竟然还以为母亲是间谍特务,想起当时自己对母亲的怨恨、责怪,再看看此刻眼前憔悴,坚强的母亲,我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愧疚,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确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不过这场噩梦是真实的,而不是睡一觉就可以过去的噩梦。
由于吃药的原因,我脑子一直都晕乎乎的,舌头僵硬,嘴巴发木,甚至会不由自主的流口水,看着母亲我只能苦涩的傻笑。
看到面前个子矮矮但很熟悉的母亲时,我一直郁闷的心情变得舒畅了许多。
母亲见到儿子时也笑了,但我看的出母亲的笑容里,除了开心,更多的是其它复杂令人揪心的感情。
从老家来大连两千多公里,母亲舍不得花钱,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
坐在探视区里母亲看着我,她突然带着哭腔,说了一句令我意外的话:“以前打你,不舍得给你钱花,现在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啊....”
然后她就用手去抹眼泪,我僵硬的舌头,发木发酸,捋都捋不顺,大舌头只能笨笨木木的说:“你哭啥,你别哭啊。”
那一瞬,我感觉母亲老了,以前她打我,总觉得她浑身都是劲,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可现在我忽然感觉她老了。
母亲的确老了,头上都有了一缕缕白发。
母亲看我心情变低落,她就赶紧用袖头擦眼边的泪水,然后握住我的手,安慰我:“你要是没病,好好的,你看我们一家多幸福啊。”
“嗯,是啊。”我默默地点头应和,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的手冰凉,母亲的手很热乎,握住我手那一刻,她惊奇的问我,是不是在里面没吃好,没睡好,手咋这么冰凉。
我木木的说:“都挺好的。”
她就用她热乎的手搓着我那冰凉的手。
从老家来大连两千多公里,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为了省钱她买的都是硬座。
母亲和我闲聊,说她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远的火车,到这么远的地方,她的小腿都肿了,我听了很心疼,但更多的是心酸,感觉自己对不住父母,让母亲吃苦受累了。
当母亲说,这是啥烂地方,一点也没老家好时,一旁我木木的心却笑了,人家大连怎么也比我们老家山沟沟发达先进吧,当年可是惹得小日本垂涎欲滴啊,母亲竟然说这是烂地方。
不过,我是理解母亲的。
二十多岁的自己,不仅没能带给父母荣耀,反而还在拖累他们为我担心。
探视区里母亲告诉我,当时把我送进医院,一个月后她和父亲来过一次,结果医生不让探视,说影响病人的治疗。
母亲和父亲又联系部队,单位说让听医生的,结果第一次她和父亲白跑一趟。
后来从父亲的口中得知,那次因为没见到我,母亲把气撒在他身上,坐在公园的凳子上抹眼泪的哭,非要见儿子,怎么也不回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不会放弃,不会抛弃他的孩子,什么狗屁的爱情,什么荒唐的感情,都是编造出来哄骗人的,唯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最真实,就算全世界放弃你,父母也不会放弃他的孩子,而愚蠢无知的孩子,却把真心热情给了旁人,而忘记了身旁最爱自己的父母。
听了母亲的诉说,我也觉得医生的做法对,当时要是让父母探视,我一定会牢牢揪住父母不放,想尽办法也要离开,现在我都想快点离开,更别提刚进来那会,我天天缠着余主任,试图证明自己没病,让放我出去。
探视间里,我和母亲俩人安静的待着,我说犯病时能听到奇怪的声音,看到不存在的画面,有人想害我......
母亲安慰到:“人吃五谷,生百病,一切都过去了,咱现咱好了,别想那些事情,咱好好治疗,听医生的话。”
“我想出院,不想在这里待。”我试图让母亲带我离开,乞求的说。
“娃啊,咱听医生的把病治好,在这有好医生,还是部队国家单位,要是回去了再犯病,我们这家庭咋治得起这病......”
听了母亲的话,我也就认命了,不再为难母亲,知道多说无益,毕竟母亲说的都是实情,不能回去拖累害了父母。
再说自己还在服役期间,即使出院也不可能回去,自己已经习惯了精神病院的生活,虽然枯燥、无聊、乏味,但已经习惯了。
母亲见我皮肤干燥,便从包里拿出补水润肤霜给我涂抹,母亲对孩子的关爱总是无微不至的。
见我病情稳定,言语正常,没有了犯病时的胡言乱语,母亲心情舒畅了许多。
看着穿着朴素的母亲,她显得有些憔悴,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我心里生出一股无限的愧疚悔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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