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适应了精神四科,对里面的病号全都认识了。
搬出重病房,我已经认识了四科所有的病号,期间还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新病号。
看着新进来的病号,被绑在床上的样子,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转眼自己竟成了老病号。
这里都是精神病,同时大家也都是现役军人。
一开始,我还以自己是大学生的身份,觉得与他们不同,虽然大家都是军人,也都是精神病,但我好歹是大学生呢。
不过随着相处了解,我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太肤浅了。
老病号陈泉,住四年了,陆军士官,看着五大三粗,他脾气不好,也不爱与人说话,有点暴力倾向。
一次无意间搭话,才知道他是北京外国语的学生,也是当兵入伍犯了病,然后来了这里,他已经待了四年。
四年啊,多么的恐怖,看着他粗犷的外形,那里像是大学生,说是精神病,人们更愿意相信,不过他的确是大学生,也是精神病,他的学校比我的可好多了 。
看着陈泉,我心里生出一丝恐惧害怕。
四年啊,他竟然待了四年,他怎样熬过来的,四年都待在这病房里,这不禁让我打一个寒噤,自己才来多长时间,两个月都把自己待够了,这往后还有漫长的日子啊。
我想和陈泉再交流,可他明显没有耐心,不愿意和我说话。
看着他不面善暴躁的样子,我识趣的离开,并没多搭话。
平常给大家理发的刘大哥,听病号说是名军医,还是博士,这令我吃了一惊,瞬间觉得自己大学生身份,在这里也不算啥。
其实自己本来就不算啥,自高自大,把自己看的很重,自己竟没有意识到这个缺点。
本质上,自己与讨厌的薛志健是同一类人。
讨厌别人,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在讨厌自己,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罢了。
还有一个病号常大哥,是舰艇学院里的英语老师,这令我吃了一惊,怎么精神四科卧虎藏龙。
科里的护士考试,英语不会就跑来问常大哥,正常人向一个精神病患者求教,真是感觉这个世界好荒谬,却似乎又很合理。
一开始,我和常大哥并不熟,我不怎么说话,整天愁眉苦脸的晃荡。
常大哥也不说话,在病区过道里来回走,一天他突然跑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沈光祚。”
沈光祚是个死基佬,经常爱逗惹我玩,我很烦他,有次还扇了他一耳光。
不过沈光祚有个好处,活泼、不记仇,事后他仍旧没事人一样,死皮赖脸的逗惹人玩,或许平时和沈光祚说话多,常大哥就把我俩搞混了。
拧过头的我一愣,发现是常大哥,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在众多病人里找到我,也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可能精神病人的一些做法,令人摸不着头脑,没有缘由吧。
“我不是沈光祚,我是徐志坚。”
“徐志江?”
不知是我吐字不清,还是常大哥耳朵背,他竟然听错了。
我又一字一顿加重语气的说:“我叫,徐 志 坚。”
“哦,知道了,知道了,徐志坚,我叫常星星。”
问完,常大哥就走来,没多久常大哥又回来,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联系方式,说出去了可以联系他。
我觉得常大哥莫名其妙,啥时候出去还说不定呢,再说我为啥要联系你呢。
不过我还是礼貌的接过了纸条,常大哥还让我给他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便把母亲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常大哥拿着我写给他的号码读了一遍,我微笑看着他。
“这是你母亲的电话。”常大哥说。
“嗯,对,给我母亲打电话肯定能联系到我。”
“哦,你看着很年轻,是大学生?”
“嗯” 我微笑着回复,并问到:“常大哥你呢。”
“哦,我是学校里的老师,犯病了,脑袋里有人给我说话,是个女孩,让我去公园找她,正在上课的我就跑了,到公园长凳等了一天,啥也没有,我回去上课,脑袋又有人给我说话,说是外星人,要带我离开,我又跑了,单位就把我送到这来了。”常大哥缓缓的说,像是在讲故事,末了问我一句:“你呢,也是精神分裂。”
“嗯。”
听了常星星的诉说,我眼睛放光,心情豁然开朗,像是找到知己好友般,终于有人懂我了。
我眼睛发光,兴奋的看着他,终于有人理解我了,也可以说我理解常大哥,知道他和我经历了相似的历程,我们都是被精神分裂捉弄的患者,都是不幸的人。
四科,三十多个病号。
海军、陆军、空军都有,籍贯也是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军人。
大部分是普通士官或义务兵,但也有好几个军官,闫大哥(中校)、蒋大哥(少校)、李大哥、张大哥,还有刚从军校毕业的小刘、小李,他们和我同岁。
他们也都是能听到一些莫名其妙,时有时无的声音,有被害妄想的症状,属于精神分裂。
看到这些我羡慕崇拜的军官干部,也会得这病,我心里瞬间感到一丝安慰,倒不是幸灾乐祸,自己绝不是那种人,只是在我陷入泥沼黑暗中,看到令我羡慕的他们也在这里,这使我找到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借口。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完了,也叹息、扼腕父母白白养育了我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他们要是养猪,养牛,估计也吃了不少肉,卖了不少钱吧,可惜他们辛苦养育一个儿子,竟然成了精神病,我无任何反哺报答之功,反成了他们的累赘,让他们辛苦大半辈子,白忙活一场啊。
可自从接触了精神病院这些军官后,他们像是黑暗里的烛光,让我慢慢拾起了对生活,生命的希望。
他们也都是知识分子,也都是因为压力大,或某些原因,出现了幻听幻视,和自己当初能听见莫名其妙的声音的经历非常相似。
他们接受治疗都能好,自己肯定也能好起来,毕竟自己才二十多岁,和他们三十、四十、五十多的军官比,我还很年轻,我不能对生活,对未来失去信心与希望,至少亲人还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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