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板凳幻化成线条,如箭般向后退去,掌侧传来微弱的灼烧感,梁桢低头一看,可怖的伤口下忽地涌出剧烈的火焰,在一瞬间吞噬了江傅之。
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回到了瑶夫人的宅子里,眨眼又进了石宛村,身后传来马蹄声,一转头,又看见自己坐在马车上,转眼进了平岚。
怎么回事?
眼前突然爆发出灼热的火光,刺入梁桢的眼睛,她猛地一闭眼,大脑像是被火舌翻搅了几下,耳边震起嗡嗡声。
嘶...
她扶额敲了几下,却闻耳边传来声响。
“客官?”
梁桢闻声看去,熟悉的太师凳,衣着考究的男子,和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这分明是车马行!
“客官,真不是我们小题大做,这平岚郡...我们是真不敢去。”
下意识摸了摸手腕,腕上果然还缠绕着一圈凉意。
“既如此,那便算了。”
梁桢眉头紧锁,甚至没想起身后的裴云,起身就往外走去。
“诶诶!客官!”身后掌柜追上前来,“虽然咱们不去平岚,但到边上的村子还是可以的,客官要不考虑下?”
梁桢瞥了眼掌柜,从袖中掏出钱袋,往他怀中一扔,定好了明日来客栈接,就离开了车马行。
回到客栈与裴云分开,刚关上房门,梁桢就掐住腕上的青蛇,往桌上一扔。
江傅之早知她会突然发难,但也来不及躲避,被她死死掐住,整条蛇往前一飞,脑袋撞上杯盏。
“说吧,怎么回事?”
梁桢跨坐在椅子上,脸色黑沉,又想起他现在说不了话,心中怒火更甚,横了他一眼。
“什么噤声蛊也是你从瑶夫人哪儿偷拿的吧?,江大人不肯说话,那我们就在这儿耗着,反正我也不急着找师父。”
江傅之脑袋搭在茶盏上,碧绿的眼睛发着幽光,眨了两下,慢悠悠的往桌下爬。
一眨眼就变了回来,只是脸色也有些难看。
“梁姑娘...”
“停,别老这样语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江傅之始终垂着头,“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什么多少次?”
“死。”他抬起头,无神的看向梁桢,“瑶夫人的地牢,我数不清在里面死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江止在我怀里,血就那样流了满地。”
梁桢突然想起那张满是鲜血的床榻。
“每一次死去,都会重新回到地牢。每一次,我都能离出口近一点,但每一次都会被瑶夫人发现。”江傅之扯扯嘴角,“要不是江止,我怕是无法坚持下去了。”
“但是你!”他看向梁桢的眼神突然变得灼热,“你一出现,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仰头笑出声来,“你知道我跟瑶夫人过了多少招吗?那把黑玉匕首,我用它割下过瑶夫人的脑袋,就算这样,都没能杀死她,你几张符?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击退了?那个石宛村,因为有你在,那些怪物居然只攻击了我一次!那个晚上,我只管死死贴着你!就能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梁桢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癫狂,连连后退,“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桢一愣,“江御史,我想...不需要你帮我找师傅了,我自会寻找他的下落。”
“梁姑娘,这一次,是你杀了我,你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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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桢听着心烦,扯过床榻上的被褥,三两下把江傅之捆得严严实实,他也倒是识趣,毫不挣扎,乖乖让梁桢捆上了。
江傅之双手双脚都被捆起,直直盯着梁桢。
冰凉的茶水一盏接着一盏下肚,梁桢也静不下心来,她瞥了一眼神态又变得自然的江傅之,狠狠皱眉。
“你这样多久了?”梁桢取下他嘴里的布条,见布条上沾上了些许血迹。
“梁姑娘什么意思?”江傅之歪头,像是真的不明白她说的话一般,“情急之下,多少激动了些,梁姑娘见谅。”
情急之下?他刚才那副模样可不是什么情急之下。
疯子,梁桢暗暗骂了一声。
“从头说,你是妖,为何是御史?你杀了原来的江御史?”
“是又如何?”江傅之扯嘴笑起来,“梁姑娘真会开玩笑,江家是什么人家,哪儿是可以冒名顶替的?不信自然可以喊裴云前来。”
“这跟裴云什么关系?”
“梁姑娘不是一般人,上街随便一找,便是伯安侯裴均的独女。”
梁桢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把布条塞回他嘴里,转身出门,没多久,带回来个裴云。
“你俩对峙吧。”梁桢一把扯下布条。
“什么?”裴云本在用膳,嘴里的饭菜都还未完全吞下,就被梁桢拉进屋来。
“他说你是伯安侯之女,接近我们是有目的的。”
“在下可没那么说。”
裴云盯了他半晌,“他疯了。”说着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
裴云也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只知道,江家二子虽都是抱养,但二人都是由江尚书亲自教养,又承蒙祖上家学荫庇,恪守礼节,虽向来跟她们这种草莽出生的武将不太对付,但最难看的时候,也只是说话难听点,不曾像眼前这样无状。
梁桢现在想来,江傅之有时的举止是有些奇怪,但她不曾放在心上,比起奇怪的举止,她更在意的,反而是他对妖鬼莫名的惧怕。
若他所说是真,一个杀过“人”见过血的御史,怎么会如此惧怕妖鬼?
“你既有能力杀妖,还对我设计,要我法术作什么?”
“梁姑娘不明白吗?我要的不是你的法术,是你的人。”
裴云半晌茶水一盏都没喝下去,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也没听明白江傅之怎么被捆了起来。
梁桢只觉得自己大脑过载,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碰见过这么怪的事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要问梁姑娘了,要是梁姑娘能为我解决我身上的难题,我自会离开。”
这不就是死赖着不走吗,梁桢一怒之下,又把布条塞回他嘴里。
江傅之的事情暂且不说,杀死江傅之之前倒下的可不止碰过那个布条的人,这下平岚郡也大概是去不得了,又想到不能不敢还在城内的宋隗,从江傅之身上扒下来些银子,花大价钱给宋隗去了信。
既然决定不进平岚郡,那便只能在边上的村子落脚。
与裴云商量好,梁桢将江傅之往地上一丢,便不再理会。
去往平岚的马车按时出现在客栈门口,梁桢与裴云二人简单收拾行李,扛着江傅之上了车。
见他一晚上没闹腾,才解了他身上的束缚。
江傅之倒也没恼,只是摩挲着手腕,一言不发的在一旁坐着。
在遇见瑶夫人前,他也未曾遇见过什么妖,对于这短时间里一些无法自抑的行为也捉摸不透,是妖血在作祟吗?
马车颠簸几日,车夫仍将他三人送到了上次的村子,为免事端,梁桢毫不犹豫地带头朝着上次遇见的妇人家借宿去。
门扉叩响,没多久眼前便出现张熟悉的妇人脸,梁桢的目光下意识往下瞥去,却见妇人脖颈处一片光滑。
定了定心神,她开口道:“这位姐姐,我们三人正赶路,这...手上存粮不多了,不知可否在您家借宿一日,好多备些吃食上路,我们会给银钱的。”
妇人瞧了她身后的江傅之一眼,显得有些犹豫,“嗯...也行吧,不过我家屋子小,前不久刚有个人借宿着,你们许是得挤一挤。”
梁桢一愣,还没开口,妇人便开了门,正巧屋内有人闻声出来,她抬头一看,却见正是宋隗。
宋隗怎么会在这里?
离得不近,梁桢却能感受到宋隗身上的戾气,心中升起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见他示意,梁桢匆匆谢过,领着二人就朝着宋隗所在的屋子走去。
“你......”梁桢刚开口,就见宋隗关上了门,猛地一拳揍上江傅之的脸。
裴云一时被惊到,眼睁睁看着宋隗单方面打起江傅之来,直到被梁桢喊着劝架,才回过神。
“等等等等...”好不容易扯开两人,就见江傅之一下倒地,昏了过去。
宋隗上前踢了他一脚,“装够了吗?”
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
“真晕了真晕了,你下手不能轻点啊?”
裴云蹲下身,也戳了江傅之两下,“不是被揍的。”
宋隗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招呼两人一起将江傅之抬到炕上。
江傅之和宋隗二人打得不明不白,梁桢本想趁着宋隗看诊的功夫向裴云说明此事,却被她拒绝。
“没事,我不用知道”裴云低垂着头丢下句话,也转身去看江傅之的情况。
瓶瓶罐罐摆上桌,宋隗探了半天脉,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脉象浅,像是去了半条命,他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了?”
“怎么会?”
梁桢和裴云相顾一眼,都摇摇头。
“他习过武,不至于被打了几下就变成这样。”裴云道。
“不应该啊?”宋隗嘴上说着,手上不停,银针一根一根插入。
刚下几针,江傅之猛地一挺,歪头吐起血来。
“不好,快!帮我掰正他的头!”说着,迅速拔出针,待梁桢裴云扶好他的头,重新下针。
“怎么回事?”
“他的经脉与常人相反,不能用常法下针。”
梁桢瞧了眼裴云,却见她摇了摇头,“未曾听过江家有这样的事。”
“你跟他很熟?”宋隗道。
“嗯,我也是京城来的。”裴云转头看向梁桢,“家父是伯安侯,裴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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