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液进入,脑海中仿佛蒙上雾气般的昏沉感觉被一点点驱散,那些怪诞离奇的展示柜和造型诡异的珠宝首饰也渐渐恢复了原状。
两人朝四周看去,眼前的景象不再扭曲,雾气却依然浓重,不知道是不是视觉受到了削弱,手电光照到的地方几乎都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白色,只能堪堪看见几步外柜台的轮廓。
来到最近的柜台前,大致确认方向后,他们就迅速朝外走去。
“她说了什么?”
祁澜和马修背靠在一起,神经高度紧绷,注意着两侧的动静。大厅里一片死寂,连他们自己的脚步声都很朦胧,听起来就像隔着一面玻璃,感官钝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
“好像有东西在叫她。”
马修答得很简略,他的步子变快了许多。
谁也不知道针剂的作用能维持多久,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座百货中心。
小心避开地面上横倒的展示柜和各种陷进黏液中的首饰,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记忆里入口所在的位置。但在流动的、如有实质的浓郁雾气当中,他们只看到了两座破损严重的首饰柜台。
这两座柜台的玻璃面显然被什么东西压碎了,大量碎片掉落进去,将柜台里的首饰压在了最下面。在这堆玻璃碎片的上方,一大滩浓稠的白色黏液夹杂着暗红的血色,正缓慢地往下流淌。
祁澜从未见过这两座柜台。他用手电朝两侧扫去,那些淹没在雾气中的轮廓陌生而诡谲,和他的记忆没有丝毫对得上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大厅的东侧,西蒙一队进行探查的地方。
但他们分明是朝着门口走去的。
空气里的湿冷感更重了,透过衣物缓慢地渗入皮肤,就像有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蜿蜒爬行。
“幻觉没有完全消失。”马修抬手抹了把面罩上密集的白色液滴,低声道,“安森,你带路,根据电子表的显示来走。”
雾气带来的幻觉能够干扰他们对方向的判断,却无法阻止接近入口时电子表显示状态的自动恢复。
“好。”
祁澜看了眼电子表,上面的亮条又多了一个,说明他们的路线没有太大的错误,这里就在真正的入口附近。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腕朝不同方向试探,观察着表上显示情况的变化。
在转到某个方向时,表上一个黯淡的条块微微闪了一下。
他立刻出声让马修跟上,刚一转头,就见瓦伦娜生生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抽出一把刀对着马修的脖颈狠狠刺了过去!
马修动作迅速地将她摔到一边,那把战术刀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划过,作战服的衣领瞬间就被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瓦伦娜毫不恋战,落地的同时一个转身就要朝雾里跑去,却被几步上前的祁澜拦了下来。
他以最快速度将枪插回腰带,一把抓住了瓦伦娜握刀的右手,借势拧身侧转,以一个背摔将对方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方形立柱上。
“轰”的一声巨响,无数碎屑从立柱上簌簌掉落,正常人在这种撞击力道下恐怕会直接陷入昏迷,但瓦伦娜竟然挣扎着还想跑走。
马修这时也追了过来,两人合力才将瓦伦娜重新压制住,又用了数条胶带把她的手脚再次绑了起来。
她的左侧胳膊依然耷拉着,被胶带缠裹的伤口处却不断地往上鼓起,就好像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一样,面罩下的脸也变得异常苍白,五官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清晰了。
“它们在叫我……它们来了……它们在叫我……它们来了……”
她如同梦呓般重复地喃喃自语。
那种机械而单调的声音让祁澜想起了从百货中心打来电话的那个男人。
“必须赶紧送她出去,针剂对她无效了。”
马修将瓦伦娜再次架到肩上,把祁澜情急下随手扔在柜台上的手电递了过去。
祁澜接过手电,再次看向电子表时,却发现上面原本还有的几个亮条全部消失了,显示禁区距离的那一栏彻底变回了黑色。
手电光里,雾气不知什么时候浓到了脚下都看不清楚的地步,连身边的马修也只能看到脸部的轮廓,看不出具体的神情。
它们……?
祁澜将手电朝瓦伦娜想要跑走的方向照去,但光线很快就被浓雾吞噬,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电子表失效了。”
收回目光,他将表面转向马修,说道。
马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朝之前确定的方向走。”
往前走了没多久,鞋底黏腻的感觉就变弱了。祁澜示意马修停下来,俯身往地上照去,就见地面的白色黏液被稀释了许多,淡红色的混浊水流正慢慢地淌过来。
他们不仅没有找到百货中心的大门,还走到了相反的方向。
祁澜站起身,目光掠过旁边还算完好的展示柜,突然意识到他们仍处在首饰区域。
地上的这些水流,至少在他们上一次见到时,还在和首饰区间隔了整整一个区域的香水区,按照洗手间里水流溢出的速度,不该淌得这么快啊。
他的心陡然一沉。
马修却在这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顺着对方的手电光看去,在一片朦胧的白色雾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阴影。
看不出细节,就是一个如同剪影般的东西,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它在注视自己的感觉。
看到那个阴影的瞬间,祁澜就感到脑海中一张惨白的鬼脸浮现了出来。他想也不想就从背包里取出一支深蓝色针剂扎进了脖颈,在剧痛中把针剂全部注射了进去。
瓦伦娜的挣扎在阴影出现后变得更加剧烈,马修一只手握着手电,另一只手几乎无法将她制住,即使失去了一条胳膊,这个女人的力气依旧大得惊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不解决掉这里的异常怕是出不去了,同时加速追向了那道阴影。
那道人形阴影朝远处跑去,但速度似乎并不快,始终处在手电光照射到的区域边缘。
他们一路追着那道阴影跑出首饰区,又一口气穿过化妆品区域,等阴影停下时,已经到了香水区。
哗哗的水声从公共洗手间传来,水流从地面淌过,让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那道阴影站在香水柜台边,两人这才注意到,那其实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
那身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作战服上挂满了虫子般一条一条的白色黏液,但诡异的是,那些黏液看起来竟然不像是从外面沾上去的,更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那个人缓缓转过了身。
伴随着他,或者是它的转身,无数条细长的、嘀嗒着白色黏液的触手从破碎的面罩里窜出,如同吐信的蛇一般猛地朝祁澜和马修扑了过来。
雾气的浓度以它为中心骤然提升了数倍,同色的触手在雾气中几乎无法辨认,祁澜两人全凭本能一左一右散开,刹那间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凛冽的风声擦着祁澜后背掠过,他听到了防护服融化裂开的声音,那些从触手上滴落的白色黏液似乎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地上到处是水,异常湿滑,他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地面的水迹和黏液,一个翻滚躲进了最近的一座展示柜后面。
几乎同时,他落地的位置就传来了触手抽打在地面时的刺耳声响。
雾气遮蔽了视野,祁澜就如同盲人一般,根本找不到那个东西所处的位置,只能不断变幻方位逃开那些满是黏液的触手。
在接连不断的巨响里,附近的香水展示柜很快就被腐蚀了大半,白色的黏液滴落得到处都是。祁澜的防护服在躲藏间被融解出数个破口,如果不是地面的水流稀释了黏液的浓度,他的作战服和作战靴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面罩出现了裂痕,香水的味道夹杂着一股难忍的腥臭味涌了进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祁澜脑海中的那张鬼脸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雾气里不时传出模糊的叫喊声,应该是马修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可能是昨天才经历过一次异常事件的缘故,祁澜的感官钝化程度比马修还要严重,他根本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他边躲边在背包里艰难地摸索着,又一次勉强避开从半空横贯而来的触手后,防护服彻底破碎,他也终于摸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吸水包!
数次闪避间,祁澜根据触手袭来的方向摸清了那个东西的站位,他一把抓出三袋吸水包,撕开包装,朝着那个地方猛地扔了过去。
黑色的吸水包在空中划开三道弧线,正如执行手册里提到的那样,它们的吸水性能异常强大,这些小包在半空中就鼓胀了起来,周围如同流质的雾气随着吸水包的使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浓稠的雾气里逐渐显出了一些轮廓,在无数条迎面砸落的白色触手的间隙中,祁澜看到马修正和另一个身穿作战服的人战在一起。
那是已经再次挣脱束缚的瓦伦娜。
大概是将瓦伦娜视为了同类,那些满是黏液的触手完全无视了马修的存在,只是一味地攻击祁澜。淅淅沥沥的黏液从铺天盖地的触手上滴落,将扭曲变形的展柜腐蚀出一个个坑洞,就像一场局部白雨。
祁澜仰身一倒,借助地面的流水快速向后滑去,同时抽出了腰间配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泛着蓝光的子弹从枪口飞射而出,穿过密密麻麻的黏液触手,径直射入了面罩的缺口当中。
子弹命中的刹那,成片的触手擦着祁澜的靴底砸落在地,不堪重负的展示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膨胀成球状的黑色吸水包掉进混浊的积水,溅起了一圈几不可见的白色水花。
听到枪响的马修霍然转身,和祁澜一起看向了那一小块被清理掉雾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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