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从禁制中出来时,正见季川将玉骨扇捅入自己心口。
“师兄!”
“大师兄!”
五名出云宗弟子和青落的声音一同响起,阵法间的灵流也随之震荡波动起来。
玉骨扇贯穿整个胸膛,季川猛地咳出一口血,他用灵力稳定身躯,眉心一凝,迅速将玉骨扇拔出。
血溅如花,在空中凝成喷射状的弧度。胸前和背后的血不断涌出,那些血线便犹如有生命的线条一般不断延长,蛛网般向四方扩展,犹如两对血色的蝴蝶翅膀。
“大师兄!你……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卫道睁大着双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是应该,由我们一起完成血祭吗?”
几名弟子脸上也都是惊异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转变。
“师兄,这阵法……”一名弟子看着四周的阵法震惊且疑惑。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另一名弟子惊恐地看着周围,不知所措。
他们所处之地已经成为风暴的中心,经过巨大的灵力和鲜血消耗,他们都已经气空力尽,也断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而山壁外,镇守四方的弟子们也都纷纷支撑不住,溃不成军。
南宫玥带着弟子们一路劈杀而行,但浊气数量太多,几人还未至禁制圈,半数人已经被浊气缠绕,无法脱身,修为较高的几人想要援救却也是捉襟见肘,自身难保。
青落手中化出扶光剑,立时便要往阵法中心而去,却被玄棺周围的巨大灵力所阻隔。
“师兄!我这边已经完成,我可以同你一起封印浊气!你不要……”他厮声喊着,扶光剑重重砍向前方,却无法前进一步。
季川显然,早已在此设下阻止他进入的结界。
青落再次提剑向前,却被重渊拦下。
“重渊,那是我师兄!我要和他同进退!”青落嗓音凄厉而沙哑,“我只有,他一个师兄……”
“他有他的安排。”重渊抓住他的手臂,“他想护着你们所有人,但我只想保护你。”
他们身后,困住江小梨的阵法散去,小小的孩子端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神态平和,只是已没了气息。紧接着,江小梨身上的灵符发出暗红色光芒,瞬间将其笼罩,红光消散,已不见孩子的身影,而玄棺内透出了暗红色灵光,显现出一个人形轮廓。
季川周身的血线不断伸展,很快将整个玄棺包围起来,结成一个镂空的“茧”。众人脚底铁链剧烈震颤,底下血池像是受到更为澎湃力量的吸引,形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旋涡。
而“血茧”的中心,季川一身蓝白的衣衫已被血水染红,口中和胸膛仍在不断涌出鲜血,滴落至玄棺内,又渗入血池中。
“师兄将那个女孩又放到了玄棺阵眼中……”边上的弟子惊呼。
“这是阴阳阵!”方才那名略通阵法的弟子恍然。
“什么阴阳阵?”
“若我的猜测没错,师兄应当是至阳之人,他是要和这女孩一起,形成完整的阴阳大阵!彻底净化浊气!”
“可那个女孩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不过就算缺少那女孩的命魂,也能成阴阳之阵,只是效用应当会差些……”那弟子解释道。
“所以师兄是想用一人之力,去镇压浊气吗?”
“可为什么师兄要说,让我们一同开启血祭阵法?”
季川此时被无数血线包围,却依旧直直站立在玄棺之上,玉骨扇还牢牢握在手中,暗红色的灵流缠绕在他周身,将他染血的衣衫吹得袖猎猎作响。
他缓缓睁开眼,眼眸湛黑如墨,映着红色的光,却不带一丝邪气,坚定、执着,如黑夜里明灯。
季川艰难抬手,白色灵光自玉骨扇中散出,紧接着,几名弟子胸前的灵符,纷纷亮了起来。
那是先前季川分给每个人,用以隔绝浊气侵染的符纸。
“做师兄的,总不能真的,让你们去送死……”
季川沙哑的声音响起,几人低头,看到胸口处的符纸灵光闪动,正是季川对他们的传音。
“师兄,只能护你们到这了。”
“从今往后,你们各自努力,不要,给师兄丢人。 ”
四周都是呼啸的风声和浊气的嘶叫声,每个人的耳畔处,却都传来的季川一字一句的声音。
“师兄……”青落拄剑半跪于地,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青落,带大家,活着离开这里。”
季川最后一句话落入青落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团白色的灵光。
随即,季川身上的红芒猛然爆发,一道强大的灵流席卷而起,将整个山洞笼罩其中,玄棺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将山洞照亮。
阵法终于完全启动。
与此同时,灵符再次发出白色华光,众人只觉心口一热,身躯立时被华光包裹,融入其中,下一瞬,华光消散,所有人的身躯也都消失不见了。
季川终于缓缓闭上眼,玉骨扇从他手中滑落,掉入血池当中,很快便消失了痕迹。
他的身体沉入玄棺中,“血茧”一层层加厚,同时以他和江小梨的身体为漩涡,四周的浊气都朝这边翻涌而来,窜入两人的身体当中。
*
青落睁开眼时,有一瞬间的恍神,缓了几息后,他才眨动眼睫,看清了周围。
这里,是季家村。
他仍旧是半跪的姿势,手中握着扶光剑。他转头,看到重渊正站在他身侧,入阵眼的五名弟子也在边上,还有,南宫岄、华岭,和其他弟子。
所有人,都被灵符传送到了这。
“大师姐!你们,你们都在?”
“我们这是到了哪?”
“大师兄……他是不是……”
“是大师兄把我们送到这的吗?”
“六槐山的阵法怎么样了?”
……
众人死里逃生,再次见到宗门的其他人,便迅速围拢到了一起,大家身上都带着创伤和疲惫,脸上悲喜交加,一时间也都还未。
此地到六槐距离虽远,但没有高山阻挡,目力较好的修士,便能看清那里的大致情况。只见六槐山方圆十里黑沉沉的浊气,正在一点点被吸入山壁阵眼中。
青落听着众人的讨论声,只觉得耳畔都是嗡鸣声。他用剑撑着身体,勉强站起来,却又重重往后倒了下去。
心口处,白色华光,渐渐隐没。
*
季川的本名,叫做季小川。
他家祖祖辈辈都长在季家村,很少有人去过外面的世界。他在村口玩泥巴玩了六年,遇到了一个老神仙。
准确说来他看着不老,只是头发都白了,脸上也有些他那时候看不懂的沧桑。
神仙说他根骨极佳,问他要不要跟他去什么宗修道。他是家里的长子,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父母虽然也舍不得,但毕竟是去大门派,还能成仙,便含泪同意了。
离开家的那天,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抱着他的脚,哭的撕心裂肺,用那始终纠正不好的打印,喊着:“锅锅,不要走。”
季小川偷偷抹了眼泪不让他看到,故作坚强地说:“小弟不哭,等哥哥做了神仙,就可以回来保护你们了。到时候,你可要学会喊我‘哥哥’了啊!”
他跟着那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去了一个叫“出云宗”的地方,成为了掌教明宣的徒弟。
宗门的人,要喊自己的师父为“师尊”,季小川觉得这个称呼听上去很气派,但他的名字,就有些土气,所以他给自己改了名,叫做季川。
季川是明宣收的第一个弟子,他曾问师尊,为什么一直没有收徒弟?为什么会去季家村?为什么会收他为徒?
明宣只是背着手,说上一句“机缘”。
季川觉得他的师尊严肃又严格,总是板着一张脸,一点都不快乐。
他总想让师尊能够高兴些。毕他从前在村里,是大家的开心果,总是能把人逗得哈哈大笑,可他的师尊,似乎从来也没有被他逗笑过。
但师尊也没对他生过气,平心而论,他对他其实很好。在修炼一途上,他不喜欢剑道,师尊便也没有强求,让他修了阵法和符术。平日里他调皮捣蛋,师尊也没有真正严惩过他。
只是在出云宗的日子,总是日复一日地修炼,着实无趣得很。他其实对什么仙什么侠不感兴趣,但若是学了本事,就能护地家人平安顺遂。
人也会长大,顽劣和骄躁会被抹去,少年心性会懂得隐藏。十六岁时,他已经是出云宗这一辈中出类拔萃的弟子。
那一年,他被准回家探亲,他穿上宗门的蓝白弟子服,拿着刚得到的法器玉骨扇,乘风御剑,满心欢喜地回家。
却得知,那个穿着开裆裤成天跟着他屁股后面的娃娃,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年便早夭了。
他终究没能听到那一声“哥哥”。
第二年冬天,他跟随师父游历,在破旧的财神庙旁遇到了一个小孩。
那个孩子身前堆了一个小小的雪堆,脸色冻得发白,跪在在雪地里,却好像不知道冷。
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家住哪里,父母如何,他都只是摇头。在季川觉得他是不是个哑巴的时候,那小孩突然抬头,低低说了一句:“我没有家了。”
季川听着心里难受,想求师尊收这孩子做徒弟,没想到这次明宣却很快答应了。
这个孩子看着不过六七岁,像只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却始终没有流眼泪。季川想到他那个爱哭的小弟,离开人世的时候,便是这个年纪,他那时,是不是也长这般模样?
季川用斗篷将他小小的身躯裹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哥哥带你走,好不好?”
回出云宗的路上,季川带着他御剑而行。小家伙裹在斗篷里,一路上都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安然来到出云宗后,才拉着他的衣角,哑着声音说道:“哥哥,我冷。”
之后,小家伙高烧,季川便把他养在自己屋内,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几日。
小家伙的名字叫“青落”,不爱说话,反应似乎也有些慢。
季川觉得自己应当是很会哄小孩的,可对着这孩子使尽浑身解数,他那张软软糯糯的小脸上,都生不出别的表情。
师尊说这孩子先天有缺,不通人的情感,但心性纯粹,天生剑骨,是修习剑道的奇才。
之后,青落成了明宣的正式弟子,和季川一同住在惊鸿苑,直到五年后,他剑道有所小成,明宣传他“九歌”剑法,青落便提出要去快雪峰独自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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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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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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