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是夜,等闲城内大雨如柱。

夜半时分,惊雷阵阵。天边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半座城忽明忽暗。

啪的一声!

不知谁家窗户没抵住风雨的摧残,大敞而开。

霎时间,邪风带雨穿堂而过,打倒了乌木桌上的烛台。

小儿啼哭不止,妇人顶雨关窗。

妇人借着雷光向外望去,却只望到了如密鼓一般的雨声。

檐雨成幕,流水做溪,一夜之间,整座城都被陷在了雨里。

烛火重新点亮,妇人怀抱着孩子,双臂如同摇篮般轻轻摇晃。

几声闷雷之后,城西方向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听起来很是不好。她不由得心惊,念及到外出谋生的丈夫,脸上爬满愁容。可当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时,满脸愁绪又化为了温柔和希冀。

“我的小豆芽~

你不要怕~

在娘的怀里啊~

快快长大~

我的小豆芽~

你不要怕~

转眼长大了~

娶了谁家的媳妇啊~

娶了谁家的媳妇呀??

娶了谁家的媳妇呀~·····

千万别把娘忘下……”

雨声、雷声、窗棂裹住隐隐歌声。

//

城郊。

停月山藏尘峰的一角被冲塌,泥石滚到路上,挡了打马而归林家车队的路。

众人正踌躇不前之时,忽听得一声炸响,抬眼时,一道电光劈向了山间的一棵树。

那棵树瞬时外焦里嫩,树身隐隐有顶雨将燃之势。

起先如豆,后来如灯,冒雨而燃,幽幽飘在树前,有不灭之意。

林子悠见此忙勒马停车,带着三五随从上山查看。

往上走了不知多少步,一道白光起后,几人脑内一片空明,突然清醒,不知何时他们竟入了何地——往前走是方土丘,往后走是石碑,往左看是锅碗瓢盆酒盅香炉,往右瞧是纸扎的花圈和牛马车房——被雨水淋的乱糟糟缠在一起,勉强看出来个模样。

几人方辨清,阴沉低垂的夜空射下了一道扭曲狰狞的光箭,那道白光直奔其中一人而来。

“小心!”

林子悠眼疾手快,拎起随从的膀子就是一跳,落地和巨响同时发生,两人在青草地里滚出去几圈后慌忙起身。

随从脚边的土堆,再转眼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土坑,坑中还隐隐有烟雾升腾。

借着一闪一闪的白光,林子悠看清坑里的东西,瞬间眉头紧皱,纵然泥土埋了半截,雷劈焦了半面,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顶着雨还冒烟的,赫然是一口棺材。

那位被救的手下名为梁勇,生死间走了一遭却浑然不惧,捡起方才落地上的笼萤灯,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水,仔细检查了一圈,见着没有裂纹才放下心来,狠呲了一声道:“哪里来的败家雷,还敢劈老子!”

“哼,怕不是你亏心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接话的人手里也拿着一盏这样的灯,这东西是他们走南闯北的重要物件,于普通的烛火不一样,这里面的灯芯是用一种虫子做的,外面罩着的是琉璃,专用于雨中或一些不适烛火的地方照明。

“那也是该劈你啊,韩七!”

“你!”

“诶呀!”不待韩七再说什么,梁勇紧着两大步跨到坑前:“造孽啊!这是谁家坟被劈冒烟了啊?!”

一声闷雷,此时已绕到碑前的林子悠幽幽回道:“……我家。”

几人一听,不想看热闹看到了自己主子头上,顿时齐齐息了声,韩七那句,被雷劈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生生憋了回去。

梁勇可素来不管这些,他疑惑道:“公子!你说说你连你家祖坟在哪儿都不记得。难怪它大半夜顶着大雨在冒烟……换谁家有这样的孝子贤孙谁家不……” 话至一半,虽看不清神色,但见着林子悠盯着墓碑,双脚似乎被黏在了碑前久久不曾挪动的模样,梁勇少半颗的脑袋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即转换语气道:“但是公子,它冒烟了啊?!”

“对!不但冒烟,这要是不下雨,还能着了呢。”韩七尤为不满梁勇这种说话不过脑子的行为。

“呸!你懂什么?”梁勇立刻反驳,他此刻不想让着晦气的名头和自家公子沾上,嘴里的话便也往大了说:“公子,我们村之前有户人家祖坟就冒了烟,转天儿他家大儿子就被修仙门派选上当了徒弟,后来还当上了仙师,爹娘金银财宝用牛车往家装!咳咳咳!咱家这祖坟也冒烟了,虽说……是有点特殊吧,但终归是冒了,这说明老祖宗在底下……”

“这不是祖坟,也没有老祖宗。”一直不开口的林子悠忽然打断他道。“这里埋得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刚死没几年,死时还未及冠。说起来,我还应该唤他一声堂兄。”

雨势渐小,密密麻麻如丝线,一道道落在墓碑上。碑间刻着——爱子林子钦之墓。

几人没有好眼色递给梁勇,梁勇也顿感自己真的话多,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伸出来的手却僵在了雨中,因为恍惚间,他似乎瞥到了什么。

他紧着两步上前,将灯举过去,忽然又猛地退了回来,慌乱朝着一个地方指去,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公子!公子!那里……刚刚,好像动了?”

“你瞎说什么?”这次反驳却不是韩七,而是另外一随从陈江,他胆子小,整个人也更加警觉,雷劈棺时他已经张罗大家往回走,现在更是风声鹤唳。故而他嘴上说着瞎说,但手上却将灯往棺材方向递过去,双眸死死盯着棺材。

一块支出来的木茬,在雨线的磋磨下,摇摇晃晃地落进了棺材。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挺直后背道:“公子,这刚被雷劈,又被雨打,棺木损坏塌落或松动都是正……”

他这常字还说出口,就眼见着那棺材盖忽然又动了一下,动的幅度还不小!烧焦的那一边,盖子与棺身错开竟一尺有余,就像是被人硬推开一样。

霎时间,众人草木皆兵,手握武器,立刻准备战斗。

韩七:“是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吗?”

梁勇:“老鼠?”

陈江:“老鼠能撞动棺材盖?”

梁勇:“那谁知道呢?大老鼠?!”

陈江:“要多大对老鼠?你头那么大!?”

梁勇:“头这么大估计也不行……”

林子悠抬手打断众人,眸光微寒,挡在众人之前,“做好准备,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上道了。”

此话一出,几人瞬间安静,虽然那东西不难处理,但是不伤人却恶心人,也着实叫人烦地很,而且谁也不知道究竟会遇到一个什么品阶的,要是普通的还好应付,可要是高阶一点的,他们几个毕竟是凡夫俗子……

几人压低脚步,一步步向前靠近,忽然,那棺沿之上多了什么东西,黑木沿上生出一道白,在几灯共同照映下隐隐泛绿,很是显眼。众人一见,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连叫也忘记了,只是雨水打透的后背竟慢慢渗出汗意。

因为,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因被雨水浸染,恍惚间竟似乎还泛着莹莹光泽。但人们的视线却被那指尖吸引过去,血肉模糊,白骨森然,指甲翻飞,零星的还挂着一些碎肉,还未细看,胃中便翻江倒海。

“跑!”

林子悠话音未落,风雨声之中,棺材里陡然坐起来了一个人形的东西。红衣黑发,脸色惨白,双眼被一块三指宽的红布覆盖,姿态很是怪异,头微微歪向一旁,仿佛正在侧耳聆听着什么。

……

那场雨来的凶,却也去的快。

第二日一早,天大晴,万里无云,灿阳和煦。

等闲城何家饭馆的金六出了城,驾着驴车,紧赶慢赶来到了幺儿河的下游,青草匆匆,河水泱泱,河水仍旧比平宽,哗哗作响。金六见着两岸空空,还未有人来,顿时心情好的能哼出一段小曲儿来,只可惜他不会哼,他只听过醉春楼的仙女们哼过。

不多时,那条路上出现了其他的驴车,但看到金六抢了先,都不由的懊恼。

“喂,金六子,你捡这些死鸡死猪给你家客人吃,当心吃坏了人家揍你!”

金六在泥里面拔出来一只大鹅,心情大好,“去去去!你们那些东西就自己吃吗?还不是卖到馆子里!诶,我不向你买,我自己来捡,你要是不服气,就比我来的早些!”

对面的人撇了撇嘴,被人挑破,但仍旧想要没理辩三分,嘟囔道:“那怎么一样,我们是卖钱,又不是给人吃。”

正嘟囔着,忽然听到有人“啊”了一声。

那几人立刻寻声望过去,见着金六不知被什么吓到了,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连刨带抓的往外爬,顿时哄堂大笑。

“金六,怎么了?是不是踩到谁家死猪了!哈哈哈哈哈!”

“诶呦哎呦,活人还能被死东西吓到,快摸摸你的肚子看看胆还在吗!”

“哈哈哈哈哈”

这边几人笑的前仰后合,但金六却充耳不闻,只是一边后退,一边抬手指着一团草里,磕磕巴巴废了半天劲,才喊出来一个字。

“人!!”

“啊!!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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