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你说什么?”林子钦没听清。

言芠又说了一遍,“可以自杀……”

林子钦这回听清了,“你说什么!?”

纵然言芠看不到林子钦的鬼脸,还是不自觉得低下了头,“人的□□受到重创,魂魄也会离体……就比如你……”死的时候……

他在和林子钦解释魂魄与肉身的关系,但林子钦听到的是另外一回事。

“奥,我知道了,你要毁尸。”

言芠立刻回道:“这不叫毁尸!是自杀……而且有人在我之前已经毁过了,你这眼睛你这腿……都不能用了……”

但林子钦听到的还是那四个字,“你要毁尸?!”

言芠牵了牵嘴角,略带尴尬道:“不会毁的很严重的,我可以选一个死的很完整的……死法……比如我这样一掌打下去,外表不会有任何损伤,你就和睡着了一样……”

但林子钦听到的,“毁尸是不对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了应该尘归尘,土归土。”

言芠:“……”

他也知道,他现在提这些要求看起来真的很欺负鬼,首先占了人家的身子,用完之后还要毁掉,但是,“我在这里,怎么帮你消解怨气,超生啊……”

此话一出屋内彻底安,半晌之后,林子钦抚了抚自己不存在的胡子道:“言兄,虽然我此刻说出来会显得我尤为不要脸,但是我还是想说——其实我一直不得解脱的原因,就是身为子女没有陪在父母身边尽孝,没有好好活着,没有长命百岁……”

言芠:“……”他好像有点知道林子钦什么意思了。

他语气温和,并送给对面一个带血的微笑:“奥,这么简单啊,我还以为你的执念是没有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幸福安康的过一生呢呢?”

“奥~~~可以吗?”

“可以个鬼!””

“我复活不了你!我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的,当然你也可以不信!”

林子钦任督二脉被打通,自然不打算放弃,“我不是让你复活我,我是想着,反正你活都活了……要不多活几年,替我照顾一下我爹娘……你知道的,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很不容易的。”

言芠木然的双眸更加木然:“……”

还可以……这样???

言芠拒绝,“不行!倒转阴阳,借尸还魂这种事情,本就不合世间法则。”轻则天打雷劈,重则魂飞魄散,但这句言芠没有说出口,他沉默一瞬继续道:“等闲城隶属崇吾,此派修士众多,还多爱历练。我这样的,满不了他们,很容易会被发现。到时候,你爹娘不但要再送一次黑发人,还要送我这个鬼……那时你的尸体才叫真的保不住。”

他抚了抚袖,缓缓道:“长痛不如短痛,阴阳有序,死了便是死了,何必再骗他们呢?”

林子钦听后顿了顿,语重心长叹道:“那言兄既然心意已决,为何要特意叫我来呢……十根手指破了九根,画个血圈也不容易的。你自己决定便好了呀,让我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任何希望,就不会失望,岂不是更好……”他惨笑一声道:“总不能这种事情,还需我同意吧?”

言芠坐着的上半身一僵:“……”还真就得他同意。

他不自然地偏过了头。谁叫这是他们魍魉城的规矩,他与林子钦定契,作为契约的双方,他帮林子钦了情嗔怨,林子钦付给他钱。而这个咒就是保证,而在这期间,双方不得都恶意伤害对方,否则会遭到反噬。

可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现在这具身体是林子钦的,杀这具身体,也是在杀林子钦……

“奥,原来如此!”林子钦任督二脉又通了。

“奥奥奥,那我不同意!”

言芠:“……”

言芠费解,言芠沉默,言芠崩溃发疯,“你想都不要想,我这人生前伤师杀友,六亲近绝,最后被生父手刃,又被碎尸万段,是个活脱脱不得超生的厉鬼,你确定让我替你孝顺你的爹娘……”

林子钦听后一顿,手上的扇子一开,正面画的骷髅血手,背面画的是血流成河,一动一阵阴风起,他一边扇着一边打量言芠道:“那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亏我当初问你的时候,言兄你还死都不承认!说自己是被人不小心踩死的,因为踩的人太多了,找不到人,所以才不得解脱。”

言芠微冒冷汗,他刚当鬼那几年倒是都承认,结果鬼都被吓跑了,根本就没人和他结契。

林子钦撇嘴,“嗯,如此一看,也着实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但是,言兄,你是怕活着挨揍吧?”

言芠:“……”

“当然……和这个无关!”顶着吞炭的疼痛,言芠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不是我吹啊,我活着的时候,就没人能打得过我……”言芠摸了摸鼻子,“有个人除外……但他不重要!”

可现在,他看不见,站也站不起来,还是个凡人……谁来都可以揍他一顿,尤为不妙。

“真的吗?”林子钦问道。

“笑话,我这么大个鬼,难道还怕挨揍?!”言芠顶着破锣嗓子尽量义正言辞道。

“言兄,既然你不怕挨揍,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言芠:“……”他在说什么……

林子钦原本想靠近言芠细说,但奈何圈太小,他只能蹲下道:“既然事情都已然这样了,我不趁火打劫属实过意不去。言兄,我拜托你帮我查清我的死因,我娘以为我是自杀。”

言芠警惕向后挪了挪:“死魂不管生事,这也是规矩。你若想知道死因,我可以查清楚告诉你,但是,不能告诉活着的人,影响因果,坏了顺序。”

林子钦搓了搓手,“对啊!可是,你现在是人,你可以查清楚了告诉我娘!”

言芠听后,表情微愣,心中不禁感叹,难为林子钦想的这么“周全”,而后他张开手臂,“说出来的确十分失礼,但失礼也是要说的!你看看你的样子……”看都看不见,走也走不了,“怎么查……”

林子钦却丝毫不受用,“我死的时候可没这么严重……谁知道到了你身上怎么就这样了?”

“讹鬼是吧?”

“上了我的身体,还搞成这样,你不负责是吧?”

“你能不能用词文雅点,我醒来的时候就这样?”

“那谁知道?”

“我伤害你是会遭雷劈的啊?”

“我的坟不就被雷劈了吗……当时你还可能在里头……”

一句话,言芠恍然想起来,貌似他之前不知什么时候,他好似真的遭雷劈过,那会儿还下着雨……

言芠再次选择岔开话题:“而且,显然有人十分恨你,尸体都不放过,怕是还未等我查到他……”

“所以啊!”林子钦一拍鬼手,“如果他知道我活了,必然会再杀我一次的!到时候你只需要布置好陷阱,来个瓮中捉鳖……”

言芠简直费解,“你确定……一个自己亲手杀死还损坏过尸体忽然间活了,他不会觉得是见鬼了,直接去崇吾找人祛除恶鬼,反而有胆子来杀你?”

林子钦的鬼魂陷入了沉默,思考良久,他探头道:“那你怕道士吗?”

言芠:“……这不是重点好吗?”

“你帮帮我!言兄!求你了言兄!言兄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言芠浅笑,“说实话,你这辈子已经结束了……”

“帮帮我,言兄!我娘以为我是自杀的,她很伤心的!”

言芠颔首,“若有机缘,她总会知道你的死因的。”

“你也说是机缘了,言兄!那哪里说得准啊!?帮帮我!言兄!言兄~~~言~~兄~~~”

言芠的鸡皮疙瘩都要被他叫起来了。

还未来得及答话,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而后是一阵拉扯声,听声音来的人不少,个个脚步沉重,像是一群习武之人。

“你们干什么!?”是那个小丫头,“你们敢!放开我!那是公子的房间!你们放开我!谁给你们的胆子感冒犯我们少爷!”

“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藕叶!”是憨憨小子的声音。

“听声音,这是藕叶和阿宝吗?”林子钦蹲在地上回首道。

言芠虽不清楚,但言芠还是觉得,“你听的对。”

“我们奉城主之命,请大公子去前厅!”说话的是一个尖嗓子的男人。

“呸!”藕叶叫道:“我们大公子病还未好,你们要看人不过来?还叫一个病的下不来床的人去给你们看!全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哇。”林子钦惊道:“她小时候不爱说话的……”

言芠:“你确定……”

“拉开她!”

“你放开藕叶!”

“夫人呢!我们要找夫人,没有夫人的命令你们……”

“笑话,还没听过哪里是城主想做什么,还要夫人允许的……你也知道里面那位连床都下不了了啊?此一时彼一时了,藕叶姑娘,劝你识趣点儿。”

“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老爷他们是为了整个林府着想,大义灭亲,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拉开!”

言芠听到“大义灭亲”四个字,眉间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微小到,他自己都没察觉。

藕叶一个小姑娘,阿宝一个孩子,两人自然不是这几个练家子的对手,几下便被人家按到一边。

林子钦也沉默了下去,言芠瞧不见他什么脸色,但是想也知道,怕是比他刚死时还难看。

此时已到傍晚,夕阳西下,半个院子浸在阴影里,但浓绿的枝叶和起伏的虫鸣,还是在叫嚣着仲夏的热意。

一顿推搡捉拿,几个家仆的身上出了汗,有人叉腰拿手轻扇,有人抓了抓领子,试图缓解身上的黏腻,总之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嚣张的不耐烦。

嘭!!

两扇门大开。

言芠眉间微蹙。

这甚至都不能用开来形容,这简直是在摔门,如果不是听的真切,言芠都觉得这门是谁踹开的。

开到极致的门被反弹回来一段距离,而后吱吱颤动,在这片闷热里愈发叫人心烦气躁。

家仆的嘴巴半歪着,头半仰着,如此模样,不知的还以为谁家的下巴长得奇特,竟会看人。

当然他如此模样也是正常,毕竟在这些眼中谁还会怕一个摊在床上三年,还马上就要咽气的人呢?

更何况,他还有宿仇。之前林子钦活蹦乱跳,走南闯北的时候,他来申请给大公子护卫,人被拒绝就算了,后来林子钦病了,他自觉危难之中不背主,还想要做大公子的护卫,竟还是被拒绝,这就不能算了。如此忠仆的赤诚之心却被没有被人著书传唱,大肆宣扬,反而布被重用,明珠蒙尘,当真是妇人当家,眼瞎目盲,鼠目寸光。

如今,风水终于轮流转了!自从林子钦三年前的那场病开始,城主夫人便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给儿子治病上,将城中事务大都托付给林家二房打理,日久方才见人心,如今整座城谁不对林家二房心服口服,她这个前城主的女儿,新城主的夫人,也该是时候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他大叫着,“大公子,打扰了!三叔公开了祠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林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叫到了谁,只要是人,带口气的,都得过去!您素来孝顺,想必也……”

他长在头顶的眼睛终于舍得放了下来,一搭眼却发现。

床上没人?

扫视一圈一看,还是没人!

正疑惑时人哪里去了的时候,俯眼一看。

只见一个人不人不鬼的东西披头散发姿势诡异的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唇边鲜血还干,眉间和额上也用血画着乱七八糟的印子,有两道凝固时还粘到了头发。

正前方还有一大摊不明血迹,不知被什么涂抹过,黏糊一片,而涂抹它的作案工具正收回来的途中,血水沿着的指缝缓缓低落。

不仅如此,傍晚斜照的光,穿堂而过,正好落在言芠的身上,言芠闻声抬着头,双眼接触到光的一瞬,陡然生出一阵刺痛,而后长出了一层白膜,两道血泪缓缓溢出,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开两道血色。

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那用下巴看人的,就这样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言芠:“……”

鸳鸯柜内的白玉樽里探出一个头,很是疑惑,“我藏这么好,他怎么看到我的?”

言芠抬手挥散尖嗓子砸起的灰尘,道:“……他说的,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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