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猎户推开院子的门，对着里头的屋子喊道：“真娘，有客人来了，沏壶好茶等着。”

屋子里头却久久没人回应。

“奇怪，不在吗。”

猎户打开房门，喃喃自语道：“按理说这个点了，应该在家做饭才是啊。”

四人早在靠近院子之际就察觉到这里浓重的妖气，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跟着猎户进了房。

“诸位在此等等，我去沏壶茶来。”猎户忙着招待客人，却没注意到四人的神色变化。

四人自从进屋，就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南宫凝都认真了起来，紧张地盯着猎户。

猎户端来茶水，为四人满上。

“我这地偏，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希望诸位不要嫌弃才是啊。”

林许声接过茶水，却没立即饮用，“您严重了。”

萧凌雪环视四周浓重的妖气，眉心的浓重不减。

如此浓重的妖气，为何会出现在此？难道，与猎户的娘有关？

她询问道：“可否先带我们看下家母？”

猎户丝毫没有犹豫，“好，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四人来到右手边的一处房间，大喊道：“娘，我回来了。”

推开门，没想到房间里竟也是空无一人。

猎户将被子都一一掀开，确定人确实不在房间。

他顿时慌得不行，“我娘两年前不知患了什么病，走也走不动，也说不了话，她能去哪里？”

真娘不见了，娘也不知所踪，莫非她们遭遇了什么不测？

猎户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会不会是被别人绑走了？还有我的妻子，她也不在，是不是也被人一起绑走了？”

他越想越急，狠狠的拍了拍大腿，“不行，我要去找她们。”

萧凌雪伸手拦下猎户，“她们应该是被妖抓走了。”

“什么？这不可能！”猎户笃定不是妖干的，“我在此地住了十几年了都没事。”

他没了解释的心情，只想快点找到母亲和妻子。

“实话说，在靠近院子时，我就嗅到了一丝妖气，到了这，妖气反而更甚，此处，必定有妖。”萧凌雪言辞恳切，“还请您相信我们。”

南宫凝附和道：“对对对，连我都察觉到了，这里的妖气不是一般的重。”

林许声也点了点头，“师妹所言不假，您若想平安救出你的家人，就不可冲动行事，当心打草惊蛇。”

见众人这么说，猎户终于冷静了下来，

“莫非，是那传说中食人心的狐妖？”

他双手合十，对众人请求道：“还请各位，救救我的家人！”

萧凌雪点头，“等会，你一定要跟紧我们，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

她取出一张符，凝神施咒。

不一会，符咒腾空，吸收了空气中妖气的气味，上下跳动着，蓄势待发。

南宫凝看的兴奋不已，“是追踪符，师姐好厉害啊！”

萧凌雪一边维持施法，一边跟着符咒的指引，最终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就是这儿了。”

没了法力的维持，追踪符在空气中化为灰烬，掉落在地。

此时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来的途中明明很热，到了这山洞前竟然只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意。

望着里头漆黑一片的山洞，猎户没有丝毫胆怯，摸着黑走了进去。

他还是不相信，他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会有妖，还抓走了他的家人。

众人见状，赶忙跟着进了山洞。

“啊！”

一道尖锐的动物叫声响彻山洞。

猎户被吓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捕猎多年的他，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这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狐狸？”

萧凌雪顿感不妙，“慢着，别进去！”

他一个猎户，又怎么会害怕一只狐狸呢？

他无视萧凌雪的话，壮着胆子继续往深处走近。

四人顾不得其他，只得跟上。

猎户借着微暗的光线，依稀看到了女人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

“妖……”

“出去！”女人没想到真有不怕死的敢闯进来。

她虽然是人的形态，脸上却有狐狸脸的模样，再加上她凶狠的表情，看起来骇人无比。

只是，她的凶狠在看到猎户时顿然全无。

她慌忙挡住自己的脸，用着凶狠的语气，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出去。”

四人越过猎户，将他挡在了身后。

“捉妖师……”

女人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全身匍匐在地上，不停地用锋利的爪刃在地上抓着，以示警告。

猎户视线一转，看到了一旁石床上躺着的老人。

那正是自己的母亲！

他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女人，“你这只狐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掳走我的家人，究竟想干什么！”

女人停下了动作，想要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猎户不知从哪掏出了刀，对着狐妖疯砍去，“去死吧，狐妖！”

“不……”狐妖只是一昧的闪躲，并没有反击。

萧凌雪见状，执剑朝狐妖打去。

不过两个回合，狐妖就败下阵来。

“啊！”她右手手臂被萧凌雪砍伤，正捂着手臂痛苦呻吟着。

她明白，她绝对不是眼前捉妖师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其他捉妖师在场，她若是再不跑，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女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猎户，化成原形向更深处逃窜。

“想跑？”萧凌雪并不觉得一个高阶狐妖，能从她手里逃脱。

灵力缓缓注入剑中。

“去！”

一声喝下，剑飞速地朝正在逃跑的白狐攻去。

白狐受了伤，速度下降了不少。按理来说，是躲不过这一剑的。

下一秒，剑将要刺进白狐的左腿时，却因突然失去了灵力，重重地摔落在地。

白狐也因此得以逃脱，消失在了黑暗中。

林许声将冰蓝色佩剑捡起，递给萧凌雪，看出她的神色异常，就没多问。

萧凌雪接过佩剑，看着闪烁着剑光的“驱邪剑”，不由得想起当年爷爷将剑交付给她的场景。

他满头白发，坐在松树下，笑的祥和。

“好孙女，不要伤心，爷爷就要离开了，日后，世界的未来，就靠你了。”

离开之前，他亲手将陪伴了自己半辈子的佩剑交给了她，而后化成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无影无踪。

她依稀记得，那天的她，闭上眼，风中还回荡着爷爷慈爱的声音，“记住，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心去看。”

“老宗主……”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老宗主的离去而泣不成声……

——————

“娘！”

老人躺在被子里，安详的睡着。

猎户扶起老人，看见老人的衣服整齐，没有血迹，这才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老人的安危。

“诸位，快看看我娘，她有没有被妖怪伤到哪里？”

“好，你别急，我马上施法查看。”林许声念决施术，用手掌朝老人的身上扫过。

只扫了一遍，他便收回手。

“家母迟迟不醒，是因为妖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啊？那、那请你救救我娘，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只要你救我娘。”猎户说着，就要向众人跪下。

林许声眼疾手快地拦住猎户，解释道：“你放心，我们既然管了，就一定会管到底。”

他看向山洞深处，“家母的情况很好，只是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我们先离开这。”

猎户赶紧将老人背在背上，与众人返回家中。

林许声接连在老人身上施了几个术法，终于破除了妖术。

“您不必担心，如今妖术已解，过会老人家就能醒来了。”

猎户不可置信，困扰他娘两年的病真的就这么解除了，激动的抓着林许声的手臂，“真的吗，我娘她真的好了吗？”

“那当然啦，我师兄可是地级捉妖师，他说的话你还不信？”

听到地级捉妖师，猎户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我的妻子也不见了，她是不是也被那狐妖抓走了？我们快去救她，去救她！”

萧凌雪看向猎户，“若想救她，我们得了解清楚，这地方都有些什么妖怪，还请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这样也方便我们救人。”

猎户回想了一会，便回道：“其实青山镇以前是没有妖的，大概三年前，才开始有了妖。听说是只白狐，专吃人心，每隔两三日，便有人被挖心，弃尸荒野。我知道，那不是传闻，因为我曾在打猎时，看见过她杀人。”

闻言，萧凌雪的内心后悔不已。

白狐，应该就是刚才那个了。

她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杀了它。

“大概过了一年，就没有再听见狐妖杀人的传闻了，镇子上的人都以为是它是去了别处。没想到我今天竟然再次看到了它。”

猎户说着，心中越发担心狐妖的报复，“各位捉妖师，此妖作恶多端，你们一定要将它诛杀了。”

还不等众人动身，就有道妖气向此处袭来。

萧凌雪捏诀，却意外的发现她的内力依旧没恢复。

林许声挡在她面前，为她和猎户挡着妖雾。

“师妹，别怕。”

不同妖物的妖雾，作用也不一样，也需小心对待。

狐妖见施加在老人身上的妖术被除，发怒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你们这些讨厌的捉妖师！”

狐妖的手突然间变成了妖爪，向众人打去。

“哼，你这只狐妖，实在是太坏了，师姐放你一马，你重伤的情况下还敢回来，真是不怕死，就让我来会会你！”

南宫凝施展咒术，将狐妖困在阵内后，拿着剑飞入阵中。

“这下你跑不掉了。”

“是你逼我的。”狐妖的眼睛瞬间变红，周身妖力暴涨，她用尽全力，一击便将阵法破开，顺带震飞了南宫凝。

南宫凝捂着胸口说：“咳咳，这狐妖，竟然破了我的法阵。”

狐妖杀红了眼，朝左方单独站位的顾临与冲去。

顾临与镇定地将佩剑拔出，看似随意一击，就将狐妖重伤。

他自信收剑，神色冰冷，“你既做了坏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狐妖本就负伤，再加上这一击，根本无力再站起身，半趴着支起身子，猩红的眼睛逐渐褪成黑色，狐狸脸也约隐约现。

“坏事？明明是你们……”

一把短匕首从背后刺入，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伤她之人，竟然是她最爱的人。

“你这个妖怪，你将我娘害得至此，我要亲手了结了你。”猎户说着，拔出匕首，再次捅入，直至全部没入。

“我虽然……对娘施了术，却从未真的伤害她，我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再晚些说，说……”狐妖说着，重重扑在地上，再次吐了一口血。

即使如此，她的视线还是追随着，她深爱着的丈夫。

“你……你是真娘？”

猎户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下意识向后退两步，“不、不可能，真娘那么善良，绝对不会是你这种杀人取心的妖怪，不可能，不可能……”

“我、我真的是真娘……”狐妖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了真娘的模样。

“我虽是妖，可我却从未害过一人，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就因为我是妖，就应该被你们人杀死吗？”

猎户仍旧自欺欺人。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不是真娘，你说，说你不是她！”

“真娘……”老人刚刚虽然精神尚未清明，但还是听到众人的对话。

待到能动了，便立刻朝真娘走去。

“真娘，我的真娘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猎户拦住老人，“娘，别过去，她不是真娘，她是妖啊！”

“儿子，你糊涂啊！”老人一把推开儿子，朝真娘有去。

“真娘，真娘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老人将满身是血的真娘抱入怀中，失声痛哭着。

“娘，对不起……”

狐妖被捉妖师重伤时，她没哭，被心爱的丈夫捅刀时，她也没有哭，在婆婆喊她时，她哭了。

可惜，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哭了。

她被伤得太重，活不了多久了。

妖性本恶，猎户担心狐妖会在死前反击，上前扯走母亲，“娘，快走，她是妖，不是真娘，你弄错了！”

老人不愿放开手，死死抱住真娘，“不，她是真娘，她就是真娘啊。”

在老人这，真娘就只是真娘，她的儿媳妇，不是什么狐妖。

“娘，对不起，我不该对你施术，我对不起你……”

“住嘴！你住嘴！你根本不是真娘，真娘绝不会是妖，我的妻子也绝不会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妖！”时至今日，猎户仍在自欺欺人。

真娘抬起手，隔空抚摸着丈夫的脸颊，仿佛丈夫就在她的身旁。

“早知会让你如此难受，我、我宁可，不来找你，这样……你就不会……”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用尽最后的力气与她爱了一辈子的丈夫作最后的道别。

“如果我是真的人，是不是，会有……另一种结果……”

只可惜，她在他的眼里只看到了冷漠。

她的手骤然落下，身躯也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只是，原本可爱洁白的狐狸，此刻却浑身是血。

“真娘……”老人抱着狐狸，声泪俱下。

“你们都杀错妖了，真娘她不是你们口中杀人取心的妖怪，她只是我的真娘啊，真娘……”

“杀错……妖？”

萧凌雪听闻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这是怎么回事？

“娘，你在说什么，她不是真娘，她不是……”说着，猎户开始不相信自己所说的，痛苦的蹲在地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老人轻柔地为小狐狸梳着毛发，仿佛它还活着一般。

“我啊，早就发现真娘是妖了，她每天饿的都到厨房里吃生肉，一吃就是好几只鸡。”

说着，老人笑了，“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去害人呢。”

缓了一会，老人继续说道：“我的命还是她救的呢，有一次啊，我进山里找点药材，被一只狐妖追杀，还是真娘跟狐妖搏命，杀了狐妖后救下的我。之后，我被狐妖重伤，真娘不忍我如此痛苦，便施术让我长眠养病。”

她保留了一点，没有说真娘怕真相暴露，而施术不让她开口的事。

“我……我竟然亲手杀了真娘，亲手杀了我的妻子……”猎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这双沾满真娘鲜血的手。

这时，他也看清楚了白狐左爪处的红色斑点，突然想起了他十年前在山上打猎时救的一只白狐。

那只白狐左爪也有红色斑点，它当时被其他猎户设的陷阱夹住，还是他亲手解开夹板，放它离开。

“走吧，日后小心一点，别再让人抓到你了。”

还记得当日，狐狸离开时，那不明深意的眼神。

猎户幡然悔悟，红着眼眶朝着林许声跪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妻子，救救她……”

林许声看了一眼小狐狸，默默地摇了摇头。

狐妖已死，他已无力回天。

况且，他只知道杀妖，并不知如何救妖，更不会真的去救妖。

猎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后悔万分，“真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是我的害了你啊……”

萧凌雪看了一眼手中的驱邪剑，‘驱邪’两个字刻在剑身，在光线的照射下异常闪耀。

“是我们……害了她吗？”

林许声转过身，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师妹，不是你的错，妖性本恶，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世人，何错之有。”

“妖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你看她对我下手多重，我的腿都青了呢。”南宫凝揉着大腿，向三人走来。

林许声盯着萧凌雪，柔声道：“师妹，我们捉妖师的职责就是捉妖，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呵。”

顾临与将剑收好，向外走去。

妖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应该被诛灭的存在，何其可笑。

萧凌雪看着手中紧握的驱邪剑，反问道：“若我们无故伤害那些无辜的妖，我们又与那些恶妖有何区别？”

“师妹，有些妖物是没有作恶不假，但你能保证它日后也不会作恶吗，再说了，当数百年后妖怪成长为一方妖王，它到时又会害死多少人，你可曾想过？”

“我……”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妖，真的就该全部被诛杀吗？

萧凌雪看着悲伤的猎户一家，心中无限感慨，叹了口气朝洞外走去。

关于妖，她还是不太明白。

她想，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亲自了解妖。

萧凌雪从身边走过，林许声想要拦下她，却抓了个空，“师妹……”

“师兄，你怎么不看看我，我可是受了很重的伤呢。”南宫凝抱怨着，用力的在他的后背锤了两下。

林许声回过身，面无表情地运功，“我这就为你疗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