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竟撩起眼看了看，说：“臣记得王上走前曾说，心中觉得苦闷难以疏解。不过臣今日观王上面色，神情开朗，喜色外露，不知因为开疆拓土而生豪情，还是因为新得的美人，有美人在侧，为王上排遣忧烦，竟使王上乐不思蜀，不愿归国了。”

陆明策脸上的笑意淡了，念在孟竟冰天雪地千里迢迢奔来，而且他性情耿直，说话一向不中听，没有生气。

陆明策道：“孟三哥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不过是个没长成人的小姑娘，算不上美人，更难叫我乐不思蜀，真正挡住我脚步的是外面的大雪，你若是有办法将这沿路的雪清干净了，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国。”

孟竟忽然跪倒在地，说：“微臣僭越了，听说您与美……您的小姑娘形影不离，寝食不分，朝堂之事多有荒废，听说与朝臣议事之时还将她带在身边，您二人亲密并不避讳旁人，王上熟读经史，自然知道那些末代昏君如何荒淫无道，因宠爱狐媚而王朝覆灭。”

陆明策简直要被气笑，道：“昏君无道而失民心失江山，与女子何干？孟翰林，你可真是越来越迂腐了，左一个听说又一个听说，拿着旁人的胡言乱语跑来质问我，若不是念在你千里迢迢赶过来，真心可鉴，非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不可。孤堂堂一国之君，宠爱美人便宠爱了，有何必要诓你？”

孟竟一板一眼道：“微臣并非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才敢来问询王上，只是半年不见，王上身上的变化实在太大。”

孟竟大胆抬起头打量陆明策的脸孔，只觉得烛光下陆明策的脸孔清新俊逸，神采英拔，一扫数月前身上沉寂的气息，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心中不由酸涩，又大惊，唯有女子，才能使一名男子身上出现这般变化。

可陆明策并不是普通男子，他是一国之君，手握至高权利，他身上一点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将在某个地方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陆明策大怒，厉声道：“我不再苦闷难道不是你和丞相想要的吗？你们期盼我做出改变，却又害怕我真的改变！”

孟竟将头磕的梆梆的响，“王上息怒，”忽然带着额角的血迹抬起头来，直视着陆明策，坦荡赤城，说：“臣希望的改变不是这样的，臣希望您永远当一个明君，像您的父亲、祖父那样。”

陆明策真想踹他一脚，心道，你是什么玩意儿，让孤顺着你的心意做出改变，难道孤要当明君，倒是为着你的期望了？可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耐了下来，道：

“起来吧，你和老师的忠心孤都看在眼里，孤不拿君王威严压人，也不爱搞那套君心难测的玩意儿，免得你我君臣之间离了心，孤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你以为的那个美人，就是个身量刚过我腰的小孩，天真无邪，心里只惦记着吃吃喝喝，我看她可爱才养在身边，将来大一些，赐嫁妆指一个好人家嫁了，便是我对她所有的情谊。”

“小孩子贪睡，现在恐怕已经睡下了，等过几日我带她来见你，一了你心中担忧。”

孟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明白这已是陆明策给予他极大地恩赐，才能降尊纡贵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纵使还有些怀疑，却也不敢再多言了。

陆明策一扬下巴，道：“起来吧。”

孟竟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好，低垂下头，额头的伤口慢慢结了痂，麻痒难耐，他握着拳缓缓忍耐着。

刚才的事情翻篇，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国事，氛围渐渐缓和下来。

大殿外，谢芷光着脚抱着腿坐在一扇窗户下，一株枯树遮挡了他的行迹，躲过了巡逻的卫兵。

陆明策的话语清清楚楚的传到他耳朵里，他木着脸，手指扣着冰凉的土地，心里充斥着一股愤懑不开心的情绪。

这股莫名气不知从何而来，过了好久，谢芷才小声憋出一句语气极坏的话，老子是男人！

孟竟道：“一个月前，陆县郊外又发现一座灵石矿，已派灵矿师仔细勘察过，是现在开采的云县、朝露县所有灵石矿储量加起来的三倍。”

陆明策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孟竟道：“父亲已依照王上离开前的嘱咐，将这件事封锁起来，朝中知道陆县灵石矿的人寥寥数几，巫溪派——想必也不知道。请王上恕罪，为了不将此事走露风声，父亲没有第一时间派人禀报王上，而是叫我亲自带口信给您。”

陆明策道：“丞相做得很对，这些年巫溪派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孤的国土上有多少灵石矿，都喂不饱他们。”

他从案几上一堆书本奏折里翻出一张十分不起眼的牛皮卷轴，摊开在桌上，里面是一副云故国的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做着十几处标记，那些都是近几年探明的、没有开采过、也不被巫溪派所知的灵石矿。不过虚虚假假，还有玉石矿、金矿银矿等混入其中，只有陆明策一人能看懂。

陆明策拿起朱笔，在地图上陆县的地方，细细的又添上一笔。

云故国地大物博，境内有许多灵石矿，灵石于普通人无益，却是修真界流通的货币。

从陆明策的祖父起，陆氏皇族便与当世四大仙门之一、位于云故国的巫溪派做着交易，云故王朝将灵石矿开采权交于巫溪派，巫溪派负责收服在云故王朝境内作祟的魔物邪祟，以及通过法术帮助治理水患瘟疫等灾害。

巫溪派有了灵石矿的加持，在修真界的发展际遇越来越好，隐隐有超越扶风派，成为当世第一仙门的迹象。不过也因如此，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

之前关于灵石矿，陆氏皇族与巫溪派签订过一份契约，契约对于双方来说还是较为公平的，尤其保障了处于弱势地位的云故国的利益。

譬如说，契约上有规定，几只妖兽可换取一座灵石矿，巫溪派同一时间内拥有最多不超过五座灵石矿，采矿权有时间限制，到时间就会收回。采矿工人必须雇佣云故国的子民，工钱等所有一切费用由巫溪派支付。必须由人力开采矿产，不得使用仙术，不得破坏当地环境，不得竭泽而渔等等……

契约对于/迅猛发展的巫溪派来说，条条框框的限制太多，他们撕毁契约的野心蠢蠢欲动。

陆明策虽是一国之君，不过人间的帝王，就算有强大军队，又怎么能对付的了撒豆成兵，挥箭如雨的修真者？

况且他也并不想让百姓遭受战乱的苦楚。

好在云故国制约不了这个强大的合作伙伴，但是在修真界，还有扶风诸暨等大仙门在，巫溪派并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陆明策继位后，就有意放缓了发现灵石矿的速度，云故国的土地上能挖掘的灵石矿越来越少，相信再要不了几年，灵石矿就会“枯竭”，到时候云故国和巫溪派的交易将会终止。

陆明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一个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年曾祖父与巫溪派的交易，现在来看隐患众多。可是他并没有处于曾祖父当年的环境中。那时天下刚刚平定，国基尚未稳定，百姓经历了前朝的苛政重税，三年的战乱，又遇上洪水瘟疫肆虐，妖兽横行，以一个普通国家的力量，已经无法迅速让百姓过上安定日子，只能借助于神力。

恰逢国内发现大量灵石矿，与巫溪派的交易，恐怕是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这场延续近一百年，经历四代帝王的交易，是时候该结束了。

……

孟竟走后，陆明策回到内殿。果然，谢芷又在他的床上睡着了，整个人深陷在棉被里，身上乱七八糟压着几本话本。

他没有理会，沐浴更衣后，穿着里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捞起床上睡的暖呼呼的人，抱到偏殿，塞到已经被汤婆子烤热的被子里。

盖被子时，余光里有什么不对劲儿，抓住脚腕抬起来一看，脚底黑乎乎的，还沾着泥。

不知光着脚又去哪里溜达了一圈。

掐着脚腕的手指不由得一紧，陆明策满眼含怒的抬头看了一眼，三天前才叮嘱过不许光着脚到处乱跑，小东西转脸就忘。

谢芷睡的眼皮都不动一下，一张脸颊红扑扑的，呈现一种柔软香甜的模样。

对于此刻的危险一无所知。

陆明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把人叫醒，松开手，脚掉在床上发出“咚”一声响，他喊宫人进来给谢芷擦脚，起身离开时，在谢芷脸上掐了一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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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老子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