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变故

一年后,祈月殿。

陆明策笑眯眯的在谢芷气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亲,顺势从他手里拿奏折,扔到废纸堆里。

陆明策表明态度的举动并没有让谢芷消气,反而怒火更甚,他猛地转头,瞪着陆明策,眼中迸射出两道凌厉的光:“你心里很想娶一个女人跟你生儿育女是不是?”

陆明策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更何况修仙之后,我的寿命无限延长,云故国不需要储君稳定国本。”

谢芷阴阳怪气道:“那你的这些臣子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胆敢揣测王上的心意,还揣测到了腿肚子上。”

陆明策从善如流的应和道:“明天/朝会时我批评他们,不要再将这些无聊的东西写进奏折里。”

谢芷恶狠狠的嘟囔着孟良学杜启几个上奏折的大臣的名字,眼睛困倦的眨了眨。

陆明策伸手在他眼皮上轻轻抚了抚,道:“困了,睡吧。”谢芷闭上眼睛,枕着陆明策大腿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整整一夜,他累坏了。

陆明策垂眼端详谢芷的脸,从这张恬静的睡颜上,他仿佛看到谢芷昨晚要生要死的沉沦表情,也看到了他阴阳怪气时的刻薄嘴脸。

就是这么个东西,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又善妒、霸道、没规矩,最重要的是个男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掐住了他心尖上最嫩的一点,让他几乎束手无策。

陆明策一手抓着那双和他一样骨节分明的手,一手翻着奏折批阅。

日光西斜,谢芷睡的饱饱的醒来,睁开眼看见陆明策的下巴,上面冒出一层青色胡茬,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高兴,正要伸手摸,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以孟良学为首的那些大臣,竟敢逼着陆明策娶女人生孩子,真把他们的王上当种猪呢。立刻不爽的缩回手。

哪曾想陆明策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谢芷注意到陆明策蹙着眉,眼中疲惫隐现,眼尖的看见案几上的淡蓝色信纸。

谢芷伸手要拿,陆明策制止道:“没规矩。”

谢芷不以为意,坐起身道:“是巫溪镇寄来的密信?”

陆明策淡淡的“嗯”了一声,将信纸折起来,放到桌下的暗格里。

这半年来,只要是接到关于巫溪派的消息,陆明策就不高兴。

谢芷很好奇,陆明策和巫溪派发生了什么龌蹉,会不会影响他继续修炼巫溪派的功法。

陆明策却什么都不说,有时候笑眯眯地糊弄过去,有时候宽慰他:“你想修炼什么就去修炼,没人阻挡得了你。”

陆明策陪谢芷用过点心,把人拘在身边教写字。

“写陆明策三个字给我瞧瞧。”

谢芷在润白洒金的宣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陆明策看了直摇头,道:“再写谢芷两个字。”

谢芷潦草的在纸上画了两团线。

他本身极聪明,不过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一分脑子都不想多用。

陆明策不忍心责备,盯着纸上黑糊糊五个字团看了一会儿,又觉出几分可爱之意,勾了勾嘴角。

他从谢芷手里拿过笔,在纸上写下“沅芷澧兰”四个字,道:“半个月后阿芷就要行冠礼,我已经为你取好了字。”

谢芷来了点兴趣,盯着纸上的四个字读道:“元芷什么兰?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策微笑道:“沅芷澧兰,指沅澧两岸的香草,寓意高洁美好之人,取一个沅字。”

他又在纸上写下“清芷”两个字,道:“至纯至净,通透美好。取清字。”

“你的字便是清沅,谢清沅。”陆明策郑重道。

谢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连谢芷这个名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芷是路边的野草,是别人随手丢给他的“贱名”。头一回有人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他的名字可取高洁美好,至纯至净之意。

陆明策喜欢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低头在嘴上啄了啄,笑道:“沅沅,以后我这样叫你。”

谢芷嗯了一声,神情乖巧。

他道:“教我写我的字。”

陆明策捉着谢芷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清沅”两个字。

陆明策道:“等你及冠那日,我送你一块世间最干净的美玉,让玉匠将你的名字刻在正面,我的王印刻在背面。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世人见王印就如同见我,若是……还有变故,你就将上面的印记全部磨平,这块玉足够换一座像样的府邸,保你衣食无忧。”

谢芷低头描摹二字,道:“你这天下共主当的安安稳稳,能有什么变故?”

忽然心中觉得不对,把笔一扔,冷声道:“不用话里话外的暗示我,你要真打算娶个女人回来,我立刻收拾铺盖滚蛋,绝不阻拦。”

陆明策问道:“离了我,你能去哪儿?打算去哪儿?”

谢芷道:“我上巫溪山学法术去,等我学会厉害的法术,就一刀把你的心脏剜出来,再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蘸着盐吃下肚。”

陆明策笑道:“好狠毒的宝贝,凌迟之苦岂是常人能忍受的,到时若我受不住了就向你求饶,好沅沅,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只喜欢你一个,只对你一人好,宫里的珍宝佳肴只供你一人享用……”

谢芷得意的哼道:“没用了,太迟了。”

“那要是从现在起就弥补呢?”陆明策说着把人拉到怀里。

黏糊奇怪的声音响起,一队宫人出现在回廊上,手捧着各色精美的食盒,步履轻快有序,正要进入内殿,领头的大宫女侧耳听了听,忽一抬手,一队人退到大殿外的廊上,敛声屏气等着。

半个时辰后,二人嬉闹完了,谢芷伏在陆明策怀里喘息,陆明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正色道:“最近这段时间,不要与巫溪镇通信往来了。”

“怎么了?你和巫溪派闹翻了?”

“修真界最近不太平,扶风派和其它两大仙门结盟,恐怕要针对巫溪镇。”

谢芷道:“巫溪派那么强大,他们才不敢。”

陆明策眼中露出一丝严肃神色,语气却依然温柔耐心,问道:“知道巫溪派为什么强大吗?”

谢芷又困了,喃喃道:“法术厉害,灵石多。”

陆明策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沅沅聪明。”

谢芷沉沉睡过去,陆明策把人抱在怀里猫儿似的拍着,心里思索着事情。

这几日一句话时时在他心头萦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和修真者比,他这个拥有广沃土地、数不尽的灵石矿的人间的帝王,就像一只洞里藏着宝藏的蚂蚁,渺小而脆弱。

陆明策沉稳且理智,从他整个少年到青年时期,他的脑袋里就从未有过狂妄不可靠的想法。他总是从从容容的谋划着他的版图,至于他当了王的这些年间,几乎从未出过差池,从未做过一件损害百姓利益的事情。

从民间到朝堂,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好帝王,甚至他们相信,只要给那个高位上的男人足够的时间,他可以让他的子民们在一百年、二百年后过的越来越好……

陆明策心里终于做出决定,把怀里的沅沅放在枕头上,提笔给巫溪山写回信。

这些年在他的有意引导下,巫溪派几乎以为云故王朝境内的灵石矿都要开采殆尽了。

只需要一点时间,再多一些时间,他就能彻底断掉和巫溪派这桩并不公平的买卖,陆明策的心脏隐隐作痛。

可是供养一只老虎,总胜过被三只饿狼盯上。他必须打破之前所有的谋划,继续给巫溪派提供源源不断的灵石。

这个决定,会让双方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这是一件让任何有智慧的人都感到揪心的事情。

……

三年后。

这三年里,巫溪派和以扶风为首的三大仙门之间的战火愈演愈烈,因为修真者之间频繁的斗法影响到了人间的气象,一年涝灾,两年旱灾,不少富庶之地都闹起了饥荒,而曾经充裕的国库也渐渐空了。

陆明策因日夜操劳国事,眉间添了两道竖纹,因要常常面对那些贪婪的仙门之人,眼神变得更加锋利而不客气。

他刚在大殿上亲手斩了两个贪污赈灾银两的贪官,带着一身血气回到后宫。

谢芷盘腿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卷,懒洋洋的晒着窗棱里照进来的太阳。因为宫中缩减用度,殿里的炭火烧半日停半日,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偌大的宫殿冷的像个寒窟似的。

不过谢芷倒是觉得很自在,他好像生来就很喜欢这种阴冷冰凉的地方。

听到宫人通报,谢芷没有动弹,竖起脖子望了望,只见陆明策热气腾腾的大步走进来,面容带煞气,前襟浸着一道喷射血迹。

陆明策坐在床边,立刻有宫人端来热水给他洗手净面,谢芷从被窝爬到陆明策的怀里,陆明策顺手揽住,谢芷伸出舌头舔了舔凝固住的血液,不是陆明策的,于是又手脚并用的从他怀里爬出来。

用午膳时,大殿里静悄悄,宫人踮着脚尖走路。陆明策低头喝粥,从谢芷的角度,能看到他眉头皱起的纹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明策习惯了皱眉,直皱的在脸上留下了丑陋的痕迹。

谢芷忽然有些食之无味。

王宫里的生活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有趣了,基于陆明策缩减开支的政令,他今年还没有吃上一顿新鲜肥美的螃蟹,也很久没有尝过云片糕的滋味了。

实在是因为制作云片糕用的一味玫瑰蜂蜜难得,只有西宁城有,而从西宁运送到王都需要三个月,一路上劳民伤财,陆明策便不允许这种糕点出现在膳桌上。

谢芷咂了咂无味的的嘴巴,觉得王宫里令他厌烦的远不止吃食这一件事。

陆明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和他睡觉了!

白天里他修炼功法,直练的满身热气心中燥热,晚上就想有个人给他泄泄火,可是陆明策宁愿对着那些无趣的奏折枯坐一晚上,也不愿到床上和他亲个嘴儿,抱一抱。

谢芷当然知道陆明策在为旱灾烦忧,可他又不是天上管雨的神仙,能怎么办呢?只能怪那些受了灾的倒霉蛋们命不好。

从前钟鸣国还在的时候,钟鸣国的百姓受了灾,遭了兵荒匪乱,可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们的王,王是天命授予的剥削者,而百姓生来就要被剥削,要独立面对生活里全部的天灾**而不允许有丝毫抱怨。

无聊的王宫生活让谢芷生出外出游历的念头。最近这段时间他的修炼进入了瓶颈,就好像困在了玉瓶里的没头苍蝇似的左突右撞而不得其法。或许比王宫更广阔的世界,能让他有些头绪。

而且他听说游历是每个修真者都必须经历的一段过程。

宫中的一切,连同陆明策都变得乏而无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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