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出了一些事情,上城区的水井干了两个,城里又出现了许多牧奴。正好龙节需要供奉人牲,有人通知辉杳湫,叫他去茥圈去挑合适的新奴。
他在茥圈碰到一个柏架小祭司家族的孩子,比他矮,有一头微卷银色头发,看着想让人上手揉。
小祭司向他问好,辉杳湫也微笑着回应:“晚上好啊,怎么一个人在茥圈外面站着?”
小祭司努努嘴,声音似银铃般清脆:“不知道,妈妈被国王叫去了,让我跟着,但到了门口又不让我进去听。妈妈坏。”
辉杳湫把他牵得又离茥圈远了些,让她在月光下站着:“不能这么说妈妈哦,妈妈是要让小国王送给你好吃的,怕你缠着小国王,才不让你进去的——在月亮下面和水月王女一起等妈妈出来吧。”
小祭司看了看天上弯弯的月亮,吐了吐舌头,辉杳湫看她不吵闹了,就和她挥挥手,进屋去了。
可没想到,他和她的妈妈来茥圈是谈的同一件事,也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的舌头。
“就是这两家了,一家杻厨的、一家柏架的,水没了,上城区养不起他们,正好这几年里,这几家没什么贡献,死就死了吧。”小国王炫吉晔手里拿着一条铁钩,钩子上串着五条血淋淋的人舌头,她的脚下匍匐着五个人牲,有的已经疼晕过去,满脸血腥,有的还清醒着,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呻吟,手指伸进嘴里,想要捂住撕裂的伤口,有的好像不止伤到了舌头,“咕噜咕噜”,偏着头,在往散开的头发上出吐血。
辉杳湫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还是有些放不下去眼睛,问炫吉晔:“那个柏架的是哪个?我刚才在外面碰见了个小孩子。”
戴扶风就坐在一旁,指了指最左边那个女人:“那个,和她右边第一个,是她大女儿。那两个姓晴,是旁支,我记得你是和她家主家关系好,我打听过了,她们的旁支和主家在地产上有很大矛盾,你不用担心——外面有个小孩子?我就说怎么数着少了一个,祭品是要六个对吧。”说着,叫身边人把外面的人抓进来。
原来那个孩子已经不是小祭司了,辉杳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明明刚才和那个孩子聊的时候,她还像一个人。其实他和她聊天时,那孩子全家已经成为了牧奴,只是他和她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以为是大祭司和小祭司的聊天,可没想到其实是大祭司和牧奴的聊天。
牧奴会聊天?这怎么可能,可那个小孩子就是以牧奴的身份和他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对话。那小孩子是牧奴或是小祭司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没有人告诉她她成为了牧奴,她就还是小祭司。
左手数第一个女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用没有了舌头的嘴哭喊着。她是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吗?还是想让此时在外面的女儿快跑呢?
牧奴在成为牧奴之前和小祭司有什么区别?是他们在茥圈审判了小祭司,让小祭司变成了牧奴,如果没有他们,他们会一直是小祭司。
不,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人给他们赋予小祭司的职位了,所有人最开始的身份都是被母亲和舅舅给予的,母亲或舅舅是什么阶级,他们就是什么阶级。可最开始呢?如祭文所说,最开始,人类还未到高原定居的时候,没有这么多职位的时候,人最开始的母亲,她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呢?最开始的人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他们就一定要有个三六九等吗?不,不是的,所以人生来平等,本不该有牧奴的出现。
可现在不是古时。远古时可以天下大同,现在不能,现在就是要到龙节,需要六个活牲。现在就是要把那个小孩子抓来,让她去作第六个祭品。
最后一个小祭司也被抓进来了,她一看到地上的场面,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辉杳湫有些不忍心看了,他以前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他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每年都有人成为新的牧奴,作为审判庭的茥圈,被人们称为拔舌圈。
小国王炫吉晔走下去,先把钩子放火焰上烧了一下,让上面的五条舌头打卷,证明前事已毕,可以继续行使行刑的使命。随后就拿一个形状特殊的长铁架子,撬开了新畜的嘴。
那孩子是在这时被刺激醒的。她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拼命地摇着头,嘴角被撕开了好几条口子。刚刚去抓这孩子的那几人——其实是强壮的牧奴——去按住她的头。
炫吉晔站着,小祭司被仰面压着,那条钩子就要伸进她的被撑开的嘴里。她动不了,眼泪哗啦啦地从侧边流下。最后只剩下一双含泪的眼,好像看了辉杳湫一眼。
你不是说妈妈要给我带好吃的吗?
你不是说让水月王女陪着我吗?
辉杳湫想,如果她以前不是柏架的,他们互相不认识就好了,这明明是多常见的……
“撕拉——”
大脑的一条弦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道尖叫响起,谁都没想到,崩溃的竟然是辉杳湫。
当一个人的常识和他的本性相违背,一件从来正常的事情让这个人感到如此恐惧和厌恶的时候,这件事真的正常吗!传统该是族群本性的体现,怎么会有族群,如此对待自己的同胞,却以身份的高低去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合理的正常的应该去做的!这怎么能是正常,怎么能是!这就是残忍、血腥、让人极度不适的行为!什么为神的祭品?兰城的神是爱人的,爱的是兰城的所有人,爱的是和祂一起生活过的兰城人的“母亲”们的所有后代!如果有神因为收到这样的祭品而欢喜,那祂就是纯粹的邪神!
他想起镜花王女,镜花王女死了,那位在传说中如此善良的神,是否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所守护的人类的凶残,而选择在放弃自己的同时放弃人类?水月王女昨天还在和他一起翻译祭文,她是否明白这些祭祀的步骤的全部含义?!
他到底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才能承认这一切都是彻底的错误,才能面对自己彻底错误的命运?你是天生的上位者,你是辉家最后的血脉,无论水井干涸了多少,也轮不到你去填人牲的坑。你不必要犹豫不必要纠结,你明明可以和四百年里所有的大祭司一样,跟着他们父母所教授的方法一天天活着就可以了。可是我要怎么骗自己,怎么去骗自己我不是个爱好血腥的刽子手?!我是大祭司,明明我知道神不需要人来作祂的祭品,明明我知道这个城里只有我能听到神的话语,为什么我不给他们传递正确的神谕,让而让他们继续错下去?!
“年幼的新神啊,让我们一同探究先神和前人的思想,去知道我们要把这座城变成怎样的面貌。如果我们不曾明白,那这座城将要变成痛苦的炼狱。我诚心地诅咒兰城所有的人,这座城的每个人,都该遭受比拔舌而要煎熬千百倍的精神折磨。”
对不起——滑跪,又鸽了——
辉杳湫最后要诅咒兰城的那句当然是真心话,他虽然是圣母型角色但是不是没有负面情绪啊,他看见自己在痛苦地思考兰城的出路,可其他人全都麻木不仁,当然会对兰城的其他人,甚至神,产生怨恨,此时他的情绪是属于镜花王女来都要被他骂上两句问她怎么死的那么早的那种。
应该不会被审核卡吧。这一段很重要的,因为主角生长在奴隶社会,一开始对等级制度习以为常,在这章感受到自己所代表的权力阶级的残暴之后,选择遵循自己的本心,开始着手于废除奴隶制度的一个转变。已经表达出正确的价值观了,是和主角一样的,以爱人、平等、改革为中心的正确思想。而且就是再说,文章最前面也标了21 (汗)
有没有发现,前面所有章的副标题都是以杳湫或夏千伏的视角写的,但这一章的主副标题都是以那个无名小祭司的视角写的。(不是你们有没有看出来夏千伏是另一个男女主之外的主角,甚至比女主的地位高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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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不会怨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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