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伤害?陈池无所谓笑笑,这两个词还真是新鲜。以前确实很受打击,以至于到了不惜动手打人的地步,现在只觉得当时蠢得没边,醒悟太晚。
还真是如出一辙。
“当初你也是以这样的理由忽然出现,让我跟你结婚。你和谢简繁还真是登对啊。”
“小池,我当时是——”
“我父母那时候出事,是不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这件事陆意晚曾经提醒过,周晏深出现得太及时,可那时陈池恋爱脑根本不信,现在既然说到,求证一下挺好。
陈池没看周晏深,目光也不知道放在哪儿,整个人看起来很空很冷。现在他其实很希望当时的事是周晏深做的,这样两人就算不能两清,那他对周大哥的亏欠也能减少一些。
周晏深看着陈池,开口又闭口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他突然觉得自己被陈池散发出来的冷气冻伤了冻硬了,那股凉意从脚底慢慢的,慢慢蔓延至发丝。
他僵硬无比,被迫冻在原地,等冷霜融化会是一件漫长又孤苦的事,而陈池却以这样的状态等了他一年又一年。
这件事是谢简繁背着他干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这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啊,你不如现在去找他去帮他,以这件事为要挟让他跟你结婚,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你的大恩大德,你不是知道他一直在等你,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吧。”
谢简繁是个疯子,而周晏深到此刻才发觉,他自己和疯子也没什么两样。当时不但听了,还不懂珍惜,折磨了陈池三年。
没法开口,怎么开口。如果不开口,只会让他和陈池的误会越来越深,可是开口,两人就真的结束了。
“如果是你做的,不用觉得难开口。说起来,我挺希望这件事是你做的,站在你的立场看,我完全能理解,相反的还会让我对你哥少一点亏欠和抱歉。”
已经打算说了,这件事儿不能稀里糊涂,可听到陈池这样讲,周晏深不得不将噎在喉咙的解释咽下——陈池希望,那就如他所愿算了。
陈池说不出高兴还是难过,心脏又疼又木。进步很大,竟然学会换位思考了。
将“海月”推给周晏深,笑了下,他觉得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倾听者,更是一名合格的理解家。
“我能理解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谢简繁,那是你大哥留下的公司,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答应。我也能理解,你在我面前太爱面子,不想让我知道你公司出事,即使我家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小池……”周晏深惶恐不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陈池太平静太善解,此刻,他宁愿陈池跟他吵跟他闹,甚至出手打他也是求之不得。
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就代表这个人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和所求——就像事不关己的陌路人。
可不应该这样,周晏深满脸懊悔,说又说不下去一个字。
“我知道你一定是找不来别的解决办法,所以才被迫答应谢简繁,所以才逼着我赶快签字。”
“别说了……求你。”陈池的善解人意,陈池的通情达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音节,宛如一枚枚淬了剧毒的回旋镖,从以前出发,到当下终止,目标明确地捅穿周晏深的五脏六腑。
自己造的孽,苦果自己咽。
“要喝一杯么?”陈池看了好一会儿周晏深懊悔的脸,深觉舒坦又爽快,此刻需要大肆庆祝。
说完也不管周晏深心情,招手问服务员要了瓶白酒。
这两年陈池酒量上涨不少,在国外,睡前总要喝点红酒助眠。如今回国,入乡随俗,该来点白的庆祝。
拇指大小的酒杯,陈池给两人各倒一杯。周晏深应该喝不下去,也没心思喝,但他还是把酒杯推了过去。
两人没有坐包间,陈池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故意挑了前厅,四周不时有人走过,带起一阵阵微风。
陈池自顾自的喝了半瓶,头开始泛昏,“我该走了。”
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要说,过了今天最好别他妈再来恶心我。
“小池,我一直在等你回家。”周晏深知道没机会了,如果再不开口的话。大哥的事已经够了,那是陈池父亲造成的,陈池当时也是在为自己想办法,他是好心,是弄巧成拙,不该怪他,不该以折磨他的方式报复陈父。如果可以选择,一定不会有人愿意看到现在的结果。
周晏深滚动着喉结,恨不得把整颗心剜出来给陈池赔罪:“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我后悔了,我明白的太晚太迟,是我一直装眼瞎装不懂,是我辜负了你这些年对我的付出,是我让你一次次受伤难过,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
“机会?”陈池的手已经撑着桌子准备起身,听到他的话立刻不屑打断,稳稳当当坐下后,他冷着脸嘲讽道:“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周晏深,你竟然也有知道自己错了,该死的一天?你不觉得你现在这副蠢德行很让人厌烦么?”
“也真是奇了怪,以前我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他妈的没有了失去了不爱了,你又像条狗一样来乞求做检讨求原谅,你把我当什么?我还以为我很会看人呢,原来你也不例外啊。”
“你不觉得你这样挺掉价吗?你在我面前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么,如今这么轻易就低头,你让我怎么想?会让我觉得我受辱的那三年简直就像吃了坨狗屎一样恶心啊周晏深,会让我觉得我对你的舔狗行为极其可笑,愚蠢至极。”
“要是知道早点离开你会让你这么轻易就反思,我当初就该……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如今你想要机会,你觉得你配吗?”
陈池应该觉得心里畅快淋漓的,可却并不是。他很难受,喉咙很干嘴唇像是开裂,眼睛紧绷绷但却没有泪拯救。很难评,爱肯定是不爱了,那有如此不对劲儿的反应,应该是为曾经受的委屈而难过吧,应该是怪自己眼瞎恋爱脑怎么就死在了周晏深这一颗树上吧。
白酒过喉,火辣辣的疼,陈池觉得爽,从没这样爽过。
爱了周晏深这些年,陈池觉得这份感情像难熬的酷暑,他怕热,着急忙活找了颗树想乘凉,没想到下一秒突然狂风大作下起暴雨,雨无情滴落砸到身上,他抬头一看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没有选好,竟然找了一颗枯树。
万幸雨下得够大,人不能长久站在树下躲避。
陈池惜命,只好带着一身潮湿奔进雨里,可雨下得太大,渐渐淹没了他的身躯,他挣扎着求救,可惜无人来救无人出现。万幸的是在挣扎的过程中陈池学会了游泳,而这个时候雨也小了。
他慢慢游动脱离险境,在快要上岸时枯树竟然发芽生长成为参天大树,摇晃着树杈请他回去避雨。
陈池站在岸边望着眼前潮水,深知它永远不可能变成绿地,而枯木也永远是枯木,绿嫩枝丫不过是昙花一现,海市蜃楼,它永远不可能变成绿洲。
再次冒着危险游过去,只会害了自己,是愚蠢行为。
眨了眨眼睛,一切安好。
周晏深坐在对面,半晌才喘上一口气,痛觉像是被人挖走,此刻他只感觉出自己很空,身体空心脏空,甚至已经感知不到四周的存在。
身体在下坠,周围是望不穿的黑,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这种惶恐的下坠感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没有底,一直坠,这是他应得,是他活该,是他欠陈池。
周晏深的手隐藏在桌子下,抓在膝盖上,他的手指瑟缩着,仿佛只有这一个地方能听使唤。
无尽的后悔呈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奔涌,周晏深没有一点自救本领,他被海浪卷来推去逐渐远离岸边,而唯一能救他的陈池被他伤得遍体鳞伤,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危机关头放下过往和偏见,大发慈悲救他上岸呢?
窒息的感觉一股接一股,这让周晏深想起,陈池怕水更不会游泳。
自己不应该因为陈池一两句话而难过而受伤,这和曾经羞辱陈池的种种行为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陈池熬了一年又一年,他所受到的不公平和伤痛远比自己多得多。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打我骂我都是我应得,小池,我只求你别对我疏远……我爱你,不想失去你。”
“爱我?”陈池听闻诧异极了,紧接着像是被他这句话气笑了似的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竟然会爱我。”
“我知道结婚那三年是我过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们现在就可以对调身份,由你来当主导,这次换我追你好吗。”
“我不愿意,”陈池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没心没肺,有眼无珠,我更办不到说不出那么伤人自尊的话,你怕不是忘了那三年怎么对我的吧?周晏深你怎么有脸说得出爱我?”
抛开刚在一起的那一个月中听过几次“爱”,当下还是第一次听周晏深说爱。
陈池后悔莫及,心烦不已,他宁愿周晏深永远不懂爱,不知爱,也不想在此刻听见他说爱自己。
为什么总要这样?在不需要的时候说道歉,在讨厌厌烦的时候说爱他。又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曾经拥有的珍贵……
你说后悔就后悔,你说追求就追求,那莫名承受你三年羞辱的我算什么?就必须跟着你的领悟走?
两年了,已经过去两年,自己在周晏深心里竟然还是那个悲惨可怜到一句道歉一句爱就能和好如初的陈池?
“我看周先生怕是忘了,用不用我帮你回忆回忆,我们曾经的美好婚姻?”
周晏深在吞刀片,脸颊苍白到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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