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谢谢你……”石明修听完这些，难以抑制地哽咽。

石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江练冷不丁来一句：“所以你以后要记得你爸的好。”

石明修感动的泣音噎了一下，撇嘴道：“不用你说，我们是一个户口本子上的，我包给我爸养老的。”

“那不用，他有我，你只要不惹事给他找麻烦就行。”江练那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石明修牙都咬起来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说话这么刻薄？

不过经过这次谈话，他们之间的芥蒂也都消解了，关系总算回到了以前。

次日，石明修回学校，江练和石青一起送的他。

上车前，江练问他想好怎么应对亲妈了没——昨夜他同石青聊了很久，很是豪言壮语地表示他已经不是躲在大人背后的小孩了，这件事他来出面效果应该比石青要好，毕竟按照现在的架势，乔兰面对石青根本不带怕的，她随时可以大闹纠缠，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根本难以解决。

石明修坐在后座，正色道：“我会去找她，跟她说我永远不会认她。”

江练：“……”

真是天真。

江练：“我给你发个文件，你上车后看，自己再琢磨琢磨怎么办。”

石明修上了高铁后，没去看窗外快速变幻的景色，他打开江练发来的文件，惊讶发现那是一份关于乔兰的调查资料。

资料很详细，从乔兰的原生家庭到如今的状况，不掺杂丝毫情感地用冰冷的文字记叙，活像一份百度百科。

石明修看到上面说乔兰的父母都在十年前去世，从那以后她不曾回到故乡，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富老板，那老板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最大也不过小她七八岁，最小的也十来岁了，都是记了事的，对她不冷不热，甚至恶感偏多。

要在那个家立稳脚跟，生个孩子就能解决，可惜乔兰早就不能生育，她隐瞒了这个事实，假装努力备孕，付出了很多力气，才没被喜新厌旧的丈夫早早撇弃。

她当了快十年的阔太太，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去年丈夫六十岁生日后，两人正式离婚，期间差点闹去打官司，最后也算她如愿以偿，分了两千多万外加两套房，放普通人身上，这笔钱足够原地退休，一辈子无忧了。

这之后，她就歇着了，动了找回儿子的念头，也很快找到了。

资料最后一页，像批注似的写着：透过现象看本质，好好想想她为什么来找你？是因为没钱花了，还是身体垮了需要人照顾，抑或是迟到了快二十年的母爱突然大爆发了？打蛇打七寸，你只有抓住她真正在乎的东西才有机会牵制她。

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石明修压下心底那一点苦涩，反正不会是他，要真在乎他，这十几年她有太多机会能找到自己，可她没有，想什么儿子啊，她巴不得每天祈祷自己能再生一个吧。

她还不到四十岁，身体还健康着，也有钱——石明修看过不少那种上门认亲的新闻，原因无外乎那么几种，要么亲生父母家里有弟弟要结婚了或者生病了，要么亲生父母都老了生病了，想着认回已经能赚钱的孩子，目的不言而喻，可乔兰这几种都不沾。

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可能只是寂寞了，温情了，想要孩子在身边陪着了。

可江练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石明修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他回到学校，上了几天课，每天都在琢磨，有时很想找舍友聊聊，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事，最后只好匿名在网上发了个帖子。

虽然隐藏了不少关键信息，但由于要素齐全，这个帖子还是爆了，一夜过去，评论激增，有人大喊666，有人质疑他引流，真心实意在分析的也不少。

又花了一整天，石明修豁然悟了。

「笑死，别人替她养大儿子，现在无痛接手，不管怎样都赚了好不好。说句不好听的，她在赚钱和孩子面前肯定是要选钱的，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隐瞒自己曾经生过孩子的过往了。」

「扯那么多干嘛，直接管她要钱，要多多大大的钱！」

评论如是写道。

石明修就悟了，钱是乔兰的心肝，是她的死穴，这一瞬间，他无师自通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末时，石明修主动约了乔兰，乔兰欣喜若狂，当即飞来林市同他见面。

“别给石青找麻烦了，我会认你。”石明修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乔兰惊喜交加，握住他的手：“这样想就对了，明修，你终究是妈妈的儿子啊。”

石明修脸上没什么挣扎的痕迹，似乎接受得心甘情愿，他扭头问：“妈，你之前说你有钱，是多有钱？”

乔兰一时高兴，不疑有他道：“你放心，养你绰绰有余，以后你就是富二代了，住大别墅不比住那破屋强？”

没几年儿子就可以出去工作了，她还能养多久？乔兰心里笑呵呵的。

石明修很高兴地说：“太好了，妈妈，有了你我肯定能实现我的梦想了！”

“什么梦想？”乔兰笑道。

“当艺术家的梦想啊，我现在学的油画，你知道吧？”见乔兰点头，石明修继续激动道，“我想要办画展，妈妈，你帮帮我吧。”

乔兰这会儿还没察觉到事情严重性，画展她以前也逛过，但走马观花的，从未深入了解过，只知道有些名人的画很值钱，动辄几十上百万。

“怎么帮？”

“我想在市美术馆举办人生中第一场画展！”

“哦哦，那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的画是什么样的？”

刚上大一的石明修打开手机，调出相册给她看，乔兰一瞧，眼前一花，凌乱的线条，斑驳的色彩。

糟了，是抽象画。

石明修开始对着从隔壁宿舍借来的抽象作品大夸特夸，什么扭曲变形，五彩斑斓，抽象理念，乔兰一个字都听不懂。

最后，石明修激动地说：“妈妈你出现得真是及时！有了你，我至少少走二十年弯路！”

乔兰噎了一下，犹豫道：“明修，你还小，是不是先精进一下画技再说……”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你没听过出名要趁早这句话吗？你在富人圈里待过，肯定也知道这些艺术品有多么强的圈钱能力，有钱人很乐意为艺术买单的，等以后我出名了，一幅几十万还不是随手就来？你这是前期投资啊！以后上百倍的赚回来。”

石明修说着说着心里骂了一声，可恶啊，给自己说心动了，谁说这不是他幻想中的未来呢。

乔兰被说得脑袋一热，心想也是，好些富豪只追求名气，根本不在乎一幅画花了多少钱。

“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吧，那我去找人看看要怎么弄。”

石明修喜出望外：“谢谢你，妈妈，对了，你记得场地包大一点，时间续长一点，还有啊，展览不能只有我的画，现在没人知道我这个人，你最好去买或者借几幅名人的画，名气越大效果越好！”

乔兰开始感到麻烦，她实在不懂这方面的流程，问道：“借谁的画？”

石明修便给她列举了一些当代的以及过世了的名人名作，名气要大，借也不能只借一幅，最后他挑了挑，大手一挥，当场报价：“这些都是真正的艺术品，借上一个月好了，大概也就是七八百万，不多的。”

乔兰两眼一黑，七八百万？不多？

“咱先办一场试试，反响不错的话，后面可以多加几场……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晕了一下，还多加几场，加不满一个巴掌她就破产了！

“明修，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艺术本来就很烧钱嘛。”石明修满不在乎，“反正妈你有钱，怕什么。”

乔兰浑身冒虚汗，她是有钱，但她只有出没有进，这样大手大脚花下去迟早会空。

她恍惚中意识到，养这个儿子好像真的挺费钱的，她甚至当场想让石明修改专业：“你现在才大一，是可以改专业的吧？学艺术出来其实不好找工作的。”

石明修闻言变了脸：“你什么意思？觉得我画得很差吗？你这是在轻视、践踏我的艺术梦想！”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但效果出奇的好，乔兰消停了好一阵，石青都忍不住去问，石明修嘿嘿一笑，说暂时保密。

不久后石明修再去找乔兰，诚恳地说上回预算好像有点高，他愿意砍掉一半，乔兰扯着嘴皮没回应他。

石明修越演越上头，每次演技都有进步，他还能演出明面只要十分之一预算但后面还要搞小动作却不说的装乖形象。

乔兰慢慢的连他的面都不见了。

谁也没想到，这事竟真的让石明修一个人解决了，暑假回家，他哈哈大笑地同石青手足舞蹈地讲述自己的演技之路，十分得意。

石青也高兴，这上半年过得颇有种鸡飞狗跳的感觉，但当事情一件一件解决，好处也很明显，他们父子的感情更深了。

为此，石青决定用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来庆祝，以前他没时间，只带石明修在省内玩过，现在得空了，还不得补回来。

一切都刚刚好。石青躺在摇椅上吹风，眯着眼睛想。